痛苦地紧闭双眸,她发出哀嚎,不明白那些景象为何会接二连三闯进她脑中。
她看到他被凌虐的场景,一鞭鞭淬了毒般打在他身上,一刀刀刮过他每一寸肌肤,还有烧红的烙铁,那一双龙凤胎姊弟以凌虐他、逼迫他为乐,就想他抵受不住泄出火能,供他们取用。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不可以的……
那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落在心尖儿处,稍一碰都能令她疼得不得了,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待他……
痛不欲生是何等滋味,她是彻底尝到了。
……师父,我要走去有你在的地方。
——别过来!
他被欺负、弄得那么痛的时候,她在哪里?为什么保护不了他?
从不觉得自己没用,一朝幡然醒悟,原来她一直活在他强大的羽翼之下,原来当他遭难时,她没有半分能力为他挡灾除厄,原来她真的很没用。
场景不断变换,她从一开始的闭眸不敢看,到之后瞪大双眼强迫自己去看。
眼泪不断流溢,双眸眨也不眨,然后不再发出无意义的哀嚎了,她狠狠将牙关咬紧,咬得太狠太狠,满口尽是血味。
最后一幕是那铺天盖地的金红火流,吞噬了一切。
被她看着的那个自己,被师父的一股无形气劲扫飞,护了起来,完全避开那场深具毁灭力道的大火。
结果还是他一直在护着她……
“我要去有你在的地方……”嗓声低哑,不仅是心中意念,而是真说出口。
她张开湿漉漉的双眼,神识回归。
她仍在师父内寝的宽榻上,却不知自己原来趴倒在他胸前,泪流不止,已将他胸口濡湿一大片。
深眠中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清醒,他两手分别握住她的手腕,额心的火印仍余星点流光,目中晦暗难明。
“师父……”她瘪瘪嘴,很快忍下想哭出声的冲动。
眸光不住在他脸上梭巡,很想说些什么,说些能安慰人心的话,但……说什么都显苍白啊,似乎只能这样相对无言。
南明烈甩开她的手,翻身坐起,立时便要走人。
“师父别走!”她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身,感觉他蓦然一震。
他大掌按在她小臂上,下一瞬即要挣开她的圈抱,丝雪霖急得脑仁儿突突跳,额角也鼓跳得厉害,真的没法子多想,只执拗于一事——
不能让师父就这么走掉!
不能什么事都不谈、什么事都不做,就这样放他走掉!
若放手,师父会离她更远,会躲她躲得更凶,而她真的会痛苦到死掉!
她改而滑溜地钻到他身前,使的正是他所教的近身擒拿与搏击的招式。
她跨坐在他大腿上,为防被他甩脱,一双玉腿顺势盘住他的腰。
她揽住他的头颈,颤着声不断低语——
“师父还想去哪里?已经分离那么久,一年多的日子啊,我日夜期盼能有你的消息,一直找一直找,我……
我真的太糟糕太糟糕,师父,我找不到你啊……你在那里日日夜夜受苦,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能……
不能再分离,若再弄不见你,让我也跟着一块儿不见吧……”
她侧过脸去吻他,虔诚而怜爱。
“师父是我心爱的人,是我……是我啊……”
多么希望能将他的梦魇抹去,如同当年他引导她、抚慰她,令她摆脱了那个乱棍齐落的恶梦。
她也想给他很多安慰,比不上他聪明强悍,却仍想尽一切力气为他点燃心火,奉献给他,把她能够献出的全给他。
南明烈一股怒气欲泄无处泄。
令她进到凌虚中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愿让她看到地宫里发生的一切,然,真心本音有自己的主张,神识脱出他的掌控,那个破碎的他像跟谁乞怜似,软弱地渴求慰藉。
所以她才得以顺利地进到他深藏的梦境里,看到这具身躯曾经经历过的。
事情失控,他气得面色铁青。
究竟气谁多一些,他都搞不清楚,她却还不肯放手!
当柔嫩朱唇吻上他刚硬的嘴角,进而吻进他微启的薄唇里,他被动地任她轻吮舔吻,口中漫开属于她的馨息,亦漫开淡淡血味……她又咬伤自己了吗?
在他的神识逼迫她去看的凌虚里,她咬牙勉强自己才致如此的,是吗?
那种恨不得将她弄碎、发狠摧折的冲动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
他倏地撇开脸,手劲粗暴地拉开她缠人的臂膀,试图将她甩到一旁。
手被他挣开了没关系,她双腿犹在他腰间上,不等他来甩她,丝雪霖招式一变再变,滑溜无比,一招未使老就出新招,只求跟师父亲近再亲近。
南明烈气到最后都不知气什么了。
他强忍着不愿伤她,但她真的将他惹得很火大。
不再一味地防守拆解,他下了狠手把她压制在榻上。
她趴伏着,一双藕臂遭他反剪,若在以往,她肯定哀哀叫地假装认输服软,然后露出再可怜不过的模样博他心软,跟着再伺机而动……
此刻的她没那么做。
她在他制伏下还拚命扭动,没一瞬歇停,臂膀肯定被他扳得够痛了,她却痛不怕似,身体扭出一个奇怪姿势,企图从另一个方位摆脱他的钳制。
再这么下去,她肩臂间的骨节非受伤不可!
结果还是他先退让,松手,彻底输掉这场角力。
丝雪霖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玉腿夹住男人的腰,一个翻身打挺,她又跨坐在他身上,尽管肩胛疼得像被卸下一臂,还是欣喜雀跃。
她俯身看进他冒火的眼底,十指有些使不上力般微颤地捧着他的脸。
她笑了,水气弥漫的眸子弯成两道小桥,低柔道——
“师父有多生气,我知道啊,我也知道师父有多在意我,把我视作比性命和尊严更紧要的存在……他们那样欺负你,你尚能忍,他们才想那样欺负我,师父就火爆了,他们出现在我的梦中,一切都是真的,师父怕我被他们逮走,怕他们把我弄得浑身伤,怕他们欺我辱我,离火灵气于是冲破桎梏,力量那样强大……师父一直护着我,我却不知该怎么保护你……”哽咽着,她深吸一口气,但……好像怎么都吸不足气,脑子有些钝。
有什么念头刷过,她想也未想便道——
“……师父把气出在阿霖身上吧。要怎样都可以,别再躲着我就好,我……我也忍得了痛、吃得了苦,师父心里难受,拿铁链把我锁了也成,怎样都成……”
“丝雪霖!”南明烈目中几要喷火。
被沉声一喝,她陡地怔住,表情茫茫然。
突然间,双肩细细颤抖,像意识到自己究竟说出什么,她泪珠大滴、大滴滚落,“啪嗒”两声落在他面上。
她自个儿吓了一跳,连忙帮他擦去。
手蓦地被他握住,她哑哑喊了声“师父”,腰肢陡地一紧,她撞进他怀里。
南明烈觉得真的受够了。
仿佛体内火能不断累积,不找个出口喷泄,所有一切又要被他吞噬灭去。
他还不能自在地驾驭离火灵气,许是这般,他总处在怒不可遏的边缘,跟内心那团巨大的阗暗对抗得极辛苦,而对她所生的恶意,也许亦是如此,不明白,所以苦苦压抑,越去压抑,怒火烧得更盛。
她说,把气出在她身上。
她说,要怎样都可以。
她看到他遭受凌辱的样子,却来对他献祭,她真以为这是待他好吗?
火气高涨,无法再忍,他粗暴地揪住她的发,迫使她抬高脸蛋。
“师父唔唔……”她微微瞠圆双眸,嘴被结实堵住。
火在血脉间流窜,他能清楚察觉。
献祭的活物心甘情愿送到跟前,他莫名地怒至极处,却又莫名动念,动得整颗心、整个胸房、整个人狂燃不熄,快要烧作灰烬。
而一旦放弃自守,那股嗜血的冲动更令神魂兴奋颤栗,恨不得啊……恨不得将谁撕吞入腹,要一寸寸啃咬、一块块咀嚼,嚼得碎烂再大口大口吞食,要尽一切恶意摧折那太折磨心志的东西。
不愿再受折磨,他要变成那个施暴者。他要人为鱼肉,任他刀俎。
四片唇的纠缠火辣辣、热腾腾,丝雪霖用力回应,热烈缠卷他的唇舌,但却也发现了,只要她动静大些,下一瞬便会遭到更强悍的压制。
他要的是彻底掌控她的心绪波动,她顿时明白。
是否做到那样,任他完全占有,深烙在他神识中的梦魇就能褪去?
她可以的,因为是师父啊,是将她看作比他自己更可贵的师父。
她老早就想把他给撕吞入腹,如今仅是互换角色,她来当他的心药,让那个被摧残凌辱的人变作是她,让他将那个梦魇投落在她身上。
既护不住他,那也许……她还有治愈他的可能。
气息被夺,掐在她颈上的五指越缩越紧,她拚命想吸进一丝暖气,整张脸胀得通红,胸肺快要爆裂,迷乱昏沉间,全然不知衣物是如何被撕裂卸尽。
她没有抗拒,让自己变成那个被铁链横锁的他。
仿佛她也躺在那地宫石床上,身子被拉开,头颈无法动弹,火热的剑结结实实刺穿她,捅进她体内。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没有留给她丝毫喘息适应的时候,她咬紧的牙关被他强而有力的唇舌撬开。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反抗了,肉身被逼至极处,本能爆发,主宰了一切,也许……也许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挥打抵拒了。
右掌心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她下意识侧目去看,见到那根原本别在她发上的铸铁竹节簪不知何时松落,没有不见,而是直直刺穿她掌心,将她胡乱挥动的手钉在榻木上。
铸铁竹节簪是她十五岁那年,师父请老手艺人打造送给她的,半点也不花俏,有种朴拙沉稳的隐喻,簪子本身还能当作小武器或暗器,她很喜欢很喜欢,几乎不离身,只是她没想过,这根铸铁簪会是拿她的血开光。
她恍惚看着,恍恍惚惚勾唇笑。
她脑中空白也许才一息、两息间的事,五感又被生生拉了回来。
左边肩臂被死死按住,右腿被撑开架高,男人伏在她腿间开始疯狂挞伐,展现了他内在的暴怒相。
师父……师父……
在那石床上,他就是这样被对待的,是吗?是吗?
那浑身浴血、体无完肤的景象浮现,她也痛到流血了,却晓得自个儿此时所承受的远远不及他曾经历的。
毕竟他是她心爱的人。
她没有不甘心,没有被迫,没有愤恨。
她一直想要的,从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