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余红撩开垂纱,尚未走近他身旁便已嗅到幽香。
“啊——”她蓦地惊呼了声,因一只红纱袖猛地被男人抓住、狠扯,捧在手中的外伤药和净布等物瞬间全落了一地。
她也倒了,直接落在玉澄佛怀中。
“你怎么了——唔唔……”连他的神态也未能瞧清,小嘴已被堵得严实。
他吻她。
这是首次,他主动亲吻她啊!
用不著逼迫,无丝毫勉强,他姿态与劲道近乎蛮霸地吞噬她的呼息、蹂躏她如花的娇唇,双臂更将她柔躯拥得好紧。
“玉澄佛……你、你为什么……”与他相濡以沬、浅尝深探著,她摩挲他的嘴低低问出,胸脯不自禁地贴向他。
他翻身,将她禁锢在底下,以她之前“袭击”过他的方式,用灼烫气息折腾著她的敏感耳畔,甚至探出温舌勾卷著她秀气的耳,沙嗄问:“你不想要吗?”
她要的。
她当然要啊!
甘心情愿的他,她想得心都痛了。
“玉澄佛……”她叹息,情欲骚乱而起,身子变得加倍柔软。
如此的他,要她怎么抵拒?
眼角湿润,感觉身体某部分亦湿润泛香,她反手抱住男人腰际,多情呢喃:“我想要啊……好想要你……玉澄佛,我好欢喜……”
男人再次吻住她的小嘴,她热情启唇,含进他的唇与舌。
心悸飞扬,她感觉自己也飞腾起来,比任何一次的缠绵都要精彩。
她要死了。
她要去死。
她喜欢这样的死法。
死在他身下,她很快活……很快活啊……
*
那一夜,在身心餍足、栖靠在宽广的男性胸膛上,花余红隐约记得,在将睡未睡、似醒难醒之际,曾对那男人淡笑低喃——
“今晚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可是……我却没办法清醒……”
没能清醒著,慢慢地、仔细地体会这一切。她心中当真惋惜。
她是极度快活的,即便过去好长一段时候,她仍然清楚记得,那一晚美得教她心颤难平。
不只是身体欲念的充实,那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心接近了,在自己能够触摸得到的所在。
他不是神、不是佛,是最最平凡不过的世间男子,她将他挽留在一方天地。
他像是为她动情,用缕缕情丝缠绕住她,让她即使被紧缚了、禁锢了,原本柔软的身躯为了要纳入他而拱高、紧绷得几如满弓的弦,她仍喜悦得止不住轻泣。
他待她,终究是好的,是好的呀……
“呵,你的小师妹真有趣,怎么又躲在外头不肯进来?她轻功已然不错,但藏身的技法拙劣,可惜了。”慵懒地横在小平台上的躺椅,金红衫如流泉般迤逦而下,不管任何时际,她花余红总是美态丰饶,似随意绽放的春花。
“梁上君子的行径她做不来,自然与你不能比。”
应她的话的魁梧汉子就坐在她身畔,神情颇为阴沈,手握著她被火灼伤的柔荑反覆瞅著,动作好粗鲁地帮她上药。这大汉子姓韩,在洞庭湖“湖庄”里的十三条好汉中排行最末,亦是“丹枫老人”门下的第十三位弟子。
“湖庄”位在洞庭湖畔,二十余年前由善于聚财的大弟子领著底下众师弟,为退隐江湖的师父“丹枫老人”所建造的。
而此时花余红所在的地方,正是洞庭湖畔“湖庄”的东台楼阁上。
她会出现在此,一路从江南来到两湖,这中间已过四个季节的递嬗,从去年冬将尽,到春临、到夏至,而后来到现下的金秋,她所求再简单不过,只想再见见那个不告而别、从她身旁走开的男子。
一阵刺疼从手上灼伤处袭将过来,把她的心也绞得发颤,眼眶莫名微热,她有些儿借题发作了。“噢!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就不能轻些吗?”只因她说了他宝贝师妹几句,他就赏她苦头吃,把她的伤搓得都要泛血水了。
“你别打我小师妹的主意。”韩十三沉声又道。
“我要找的人明明在贵庄,却没谁愿意相告,还要我等什么?再不给个痛快,我问你家小师妹——噢!”
韩十三是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即便要怜,也只会怜自个儿小师妹一个。似要发狠警告一番,他掐住她腕间穴位,力道之大,极有一把折断她腕骨的势子。
很好、很好,瞧来是个痴情种,与她相像呢!
不知为何,花余红浑不觉剧疼难忍,仅心里波荡一阵,有什么堵住咽喉,任她鼻腔也莫名其妙发酸起来。
这事儿,总归说起来话长啊!
在“飞霞楼”的那一晚恍若是梦,美得不可思议。她无法清醒,全身仿彿被掏空、掏尽了,虚迷而轻浮,飘飘的要往天云外凌腾而去。
她睡沉了,累得再难言语,漫游在鼻端的那股幽香缠绵不去,她恍惚间想起,那是“紫相思花”的气味,却又不是那般的纯粹,比“紫相思”更浓、更沈,而后劲也加倍猛烈。
她心惊,却已不能抵拒,身子如尽开的红花终到凋零时候,懒懒在他怀中沈眠。
醒来,仅她独自一个,那男子从此行跃成谜。
她寻不到他,江南玉家已无他踪影,郊外的玉家别业也找不到他。
烂漫春日,她几次上湖畔“迎紫楼”,以为能与他巧遇,结果只是她倚栏独茗。
夏季粉莲十里,几要占满湖面,她撑著小舟在藕花深处穿荡,盼能瞧见他又来摘干莲蓬,剥食著里边的生莲子,然而莲香依旧,却总无他踪迹。
她打探许久,终有消息从玉家那些家仆口中细碎渗出,原来,教她遍寻不获的男子老早就被玉家主爷玉铎元下令送走,暂住在洞庭湖畔的“湖庄”里。
她要去寻他,得问个清楚明白。
她想知道他双目是否复明?想知道他身体是否大好、已恢复以往神采?
她还想问……她血里的迷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晓得那是“紫相思花”的气味,而她与他……是相思的一对吗?若是,即便被种了毒,她也感领到蜜味。
她正倾全力打探“湖庄”的动静,未料及对方竟也把注意力落到她身上来。
韩十三与他的小师妹桂元芳从两湖一路奔波而来,就为了查她“浪萍水榭”的底细,好引她出面。
她干脆来个顺水推舟,跟著他师兄妹俩一起回到“湖庄”。
只不过之前她曾至他们下榻的客栈夜探,教韩十三发现行踪,两人当下大打出手,而他的小师妹桂元芳自是帮衬师哥,情急之下把灯油和火种泼在她红纱袖上,才害得她一只雪嫩嫩的右臂多出不少处灼伤。
“好痛、好痛、好痛!你好狠心,我不要跟你好啦!呜呜……放开,不要让你摸了!我恨你、恨你啦!痛痛痛痛痛——”当真好痛,也不知是这粗鲁男有意整治她的手劲较痛一些,抑或是烙在心头的那个男人赏她的相思苦更痛一些?
“十三哥!我来我来,我替花姑娘裹伤!这个我在行,你以前帮我裹过好多次,我会的,你给我做!”躲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桂元芳终于忍不住冲进来。
他是喜爱她的。粗鲁男喜爱他家的小师妹。那姓“桂”的小姑娘一现身,花余红便觉腕间的迫劲陡弛。很好很好,她最喜爱这种成双成对的局,看人家好在一块儿,她也开心得要流泪的。
“十三哥,这药不够好,用我的‘金玉冷香膏’,对付灼伤成效最好。”桂元芳捧著她的伤手,好仔细端详著。
哪知韩十三突然沈眉冷声道:“那是七师哥给你的,别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什么不相干?真不相干,人家怎会来这儿?还有这只手啊,你瞧、你瞧,原本细白柔嫩得很,都不知是谁往我袖上泼了油、点了火,才落得如此干疮百孔,谁赔啊?呜呜呜……你们‘湖庄’就这么待客吗?呜呜呜……”眼泪说落便落,还需要什么道理?她见人家好,心喜心也痛,小姑娘的情郎尽管粗鲁不文,也是有情有义,而她的情郎呢?
想是她花容浸雨,落泪落得好不可怜,桂元芳急著安慰。
“花姑娘别哭,唉呀,多美的一张脸,哭花了多可惜?我十三哥不是那个意思,他这人面冷心善,外表粗犷,内心温柔,很不会说话。他、他不让我用药,是、是……是因为他还有更好的药!不过我这盒‘金玉冷香膏’一直没机会用,据说十分神效呢!我那晚出手太急,是因为你欲伤我十三哥,不过咱们不打不相识。总之你别恨我十三哥,和他要好,他要摸,你让他摸……呃,我是说,咱们大和解,大家做朋友,好不?”
“桂圆,别待在这儿。起来。”韩十三越听脸越臭,就怕自个儿单纯耿直的小师妹要被拐了去。
她花余红当真如此可怖吗?
“我偏不要桂圆小妹子走!”说著,她故意亲匿地用没受伤的手拉住桂元芳,红著眼、吸吸鼻子,娇声道:“桂圆妹子别走,你师哥粗手粗脚,弄得人家好痛!还是你好,有情有义!哼哼,他要想再摸我,我也不让他摸!桂圆妹子,你也别让他乱摸!”
她尽管喜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也爱瞧人家情海小小生波。
兴风作浪她不想,但似有若无地挑刺一下,螫得那粗鲁男脸色大变,她也还下得了手。
此时,有些发怔的桂元芳已被师哥扯将过去,抱得密密的,不让花余红那双暗透较劲儿意味的丽眸多瞧片刻。
韩十三挟著自个儿小师妹离去前,冷冷地丢下一句——
“难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蝎,今日算是领教了。”
她浑身陡凛,像被箭直直射中方寸,低喘了声,已痛得冷汗直冒。
东台楼阁内秋风沁凉,金阳浅浅,恍惚间,她瞅著自个儿双手腕处,手脉上隐隐有著黑气,是大姊试过各种方式替她解毒不成后,只能暂将迷毒逼至两边手脉所致。
然,这也仅是权宜之计,让她不会因思他一次,便心痛彻骨、浑身如著火般难以忍受。
即便如此,她依旧感到痛。尤其在月映迷湖的舟船中、在层层纱帘轻拢的所在,她想到他,胸口急跳促颤,身子发著汗,也发出幽香,她只能将身子尽量蜷曲起来,两手紧紧环抱自个儿,假装那是他的双臂,以好重、好重的力道搂住她不放,像是好舍不得她、正心疼怜惜著她……
“佛也发火吗?呵呵呵……”所以,换他来折腾她。
很好……
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