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什么弊?”灵心可不满了,虽然她有点心虚,但自恃不可能有人看得到奚辰,便抱着沙包走过去。
赵公公冷冷说道:“咱家看你搬得挺轻松,是不是沙包动过手脚?拿过来咱家看看!”
灵心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几不可见的瞄了旁边的奚辰一眼,嘴里小声地嘟囔道:“喂!你说他接得住吗?”
奚辰冷冷一笑。“他要接得住,本皇子立刻托梦给父皇让他升官当将军去,这么孔武有力不去当兵太可惜了!”
灵心瞧他的表情,也跟着奸笑起来,将手上的沙包给了赵公公。“接好啰!有点重……”
不等她话说完,那沙包落在赵公公手上时,已是正常重量,险些把他手压断。
赵公公一介文弱宦官,自然抱不住这么重的东西,那沙包便顺势落在他双脚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我过关了吗?”灵心憋笑问。
赵公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直想朝她大发脾气把她赶出去,但沙包没问题大家都看到了,他只能含恨挥手,示意她滚到下一关去。
第三关,便是询问一些关于宫中贵人的常识,通常都是问一些大官们的背景经历,厉害的应答者还能说出一些奇闻轶事。毕竟做宫女的如果认识的达官贵人够多,就更有可能分发到重要的职务,免得当真遇到重要人士却认不出来,丢脸事小,这得罪人可就惨了。
当然第三关的出题者,便是赵公公。一般说来,所有应答者分开询问,问的都是同一题,这样才算公平。不过赵公公可不是这么做,他偏要把所有应试的准宫女都叫来面前,一个一个问不一样的问题,至于问题的难易,自然是以“贿款”的多寡来决定。
像那个给了赵公公一锭金子的七号,问的问题居然是当今皇上姓什么,这简直是送分题,倒让一些准宫女们嫉妒得牙都酸了。
“七十五号,下一个。”轮到灵心时,赵公公特地多看了她一眼,表面上一贯冷淡,但在心里已经将她淘汰出局。“听好了,你的问题是,漳州刺史是谁?”
漳州刺史?灵心听得一脸茫然,漳州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别说刺史是谁了,她没听成赐死已经不错,而且那个家伙一辈子进宫的次数大概不会超过十次,记得漳州刺史是谁的用意不知道是什么。
至于其他人等,听到这个问题也都是眉头大皱,接着纷纷庆幸起自己还没把赵公公得罪死,这个问题无疑就是刁难。
漳州可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连皇上都不一定知道漳州刺史是谁呢!
灵心正心虚得紧,她身旁的奚辰却悠悠然地开口了,听到他说的话,她心头一喜,连忙复诵——
“漳州刺史陈之源大人,字德平,号远山,绍兴府山阴人。兼任漳浦县令,曾任秘书省校书郎、监察御史。为官以清廉着称,平生嗜好就是喝酒,曾有以酒大战漳州三百名士而不倒的经历……”
赵公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还真知道漳州刺史是谁,那个什么酒战漳州三百名士的事,他还没听过哩!
一般人到这里,可以算是通过了,可是赵公公偏不信邪地又问:“苑马寺卿是谁?”
“苑马寺卿是刘豫大人,字维定,顺天府大昌县人。殿试登进士第二甲十一名进士出身……”
“北宁安抚使?”
“北宁安抚史是张有忠大人,字恭泰,河阳人,广西巡抚兼任……”
赵公公简直快疯了,这北宁安抚使已经是到了紫渊国领域的极限了,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要不是前不久才听人提过,连他都不知道北宁安抚史是广西巡抚兼任的。
至于其余的人已经张口结舌,对灵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消说,连照本宣科的灵心都对奚辰钦佩不已,这家伙简直是活字典、阴界的孤狗大神,随便来个官名他都能说出一番故事。
却是没有人知道,奚辰为了当上太子,也是有所准备,几乎把群臣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在他看来,这是做为一个好皇帝的要件,至少要知道下面的人是谁,在做什么,否则臣子一个糊弄皇帝就搞不清楚状况,如何治理好国家?
“赵公公,我通过了吗?”灵心见赵公公太过震惊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问道。
“通……不!等一下,你说的资料,我还要找人核实一下。”赵公公其实已经信了八成,不过他不相信灵心知道的比他还多还广,非得再刁难一下不可。
至于参与了整个过程的奚辰,其实已经很不高兴了,他突然又启口,在灵心身旁说了几句话。
灵心表情揶揄地觑了下赵公公,才幽幽说道:“赵公公是出题的人,难道还不知道答案的真伪?不如我再说一个,司礼监太监赵德成公公,江苏江阴人,丙寅年入宫于司设监,平生喜爱各式珍宝,曾与某知州胡大人合作开设宝光赌坊……”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通过了!”赵公公听得一身冷汗,再让她说下去,他赵德成做过什么亏心事都要被抖出来了。
听到自己通过了,灵心心服口服地望着奚辰,低声道:“你真是太厉害了!该不会连宫里扫茅厕的人你都知道吧?”
奚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关于“官房”,每个贵人各自有各自的宫人处理,至于内廷的茅厕,内监设有五百净军,沦流打扫,而管理这五百净军的是大太监薛朝钦,丁戌年入宫……”
灵心眼角抽搐。“见鬼了,你连这都知道?”
“你这不就是见鬼吗?”奚辰得意地慢慢飘了开去。
终于,赵公公平复了心情,清了清嗓子后便宣布道:“好了,方才通过的人,会依表现分发到各个官署,特别优秀的咱家会报上去,让各宫娘娘和皇子公主先挑选……”
他急忙要结束今日的甄选,天知道出了灵心这个怪胎,他即使又恨又气又忌惮,却拿她没办法……等等!真的没办法吗?
赵公公突然灵机一动,看着灵心阴恻恻地奸笑起来,话锋突然一转。“至于七十五号,你的表现最好,咱家就给个方便,把你分到织染局好了。”
“织染局?”灵心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看向奚辰,奚辰却皱起眉头。
“织染局就是替宫里的贵人们染布,这工作很简单的。”简单归简单,却时常要抬重物,可不轻松啊!“看咱家对你多好!只不过到了织染局,那织染局旁有一水井,听说服侍二皇子的李公公坠井溺死后,那里就常常出些怪事,你可别乱闯啊。”
灵心听得脸色发白,赵公公显然把她分到一个闹鬼的地方,这叫阴阳眼的她情以何堪啊!好不容易由纸扎店躲到宫里,难道仍是逃不过命运,只是换一批鬼而已吗?
“不……”她才刚开口,奚辰便唰的一声出现在她眼前。
“答应下来!”他现在才知道李公公坠井身亡了,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很恐怖耶……”她来宫里可是想调查人,不是想调查鬼啊!
“答应下来!”
“万一闹鬼怎么办……”
“那鬼不会有我恐怖,答应下来!”
灵心打了个冷颤,奚辰若要吓她,她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哀怨地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赵公公看出她怕了,得意地笑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这宫女的资格可能就要取消啰。”
“我……我去!”灵心几乎是在奚辰阴沉的目光下,答应了这项工作。
待一切底定,赵公公也离去了,有幸录取宫女的人,留在现场吱吱喳喳,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既期待又害怕。
此时一名宫女见到呆立在当场的灵心,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那表情简直复杂到难以形容,不由走过去拍了她一下,问道:“灵心啊,你录取了,但表情怎么这么奇怪,是开心还是难过?”
这可问到重点了!此时的奚辰正在替灵心洗脑,那织染局附近的水井一定有问题,因为李公公便是害死了他的人,她到织染局简直是最佳的安排。
可是……可是她怕啊!那李公公显然是冤死的,她躲都来不及了,还要自己凑上去,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一入宫就有了线索她应该开心,但这线索却又让她百般难过,自然脸上的表情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只能怪得出奇了。
“我……我……我既开心又难过,你教教我要用什么表情啊?”
当宫女的头一个月没什么大事,就是先熟悉一下环境,接受一些宫女的礼仪课程,因此在织染局的头一个月,灵心大多只是学东西兼站着看而已,没什么重活儿。
然而在她看了好些日子,摸清了禁卫军巡逻的班次,还有那个传说中大家都不敢靠近的井之后,她终于要出动了。
由于织染局是一个大烂缺,没有宫女愿意来,这次新进宫女更是只来了五个,除了成绩最好的灵心,其余四个人都是成绩垫底的。所以分给织染局宫女的房间,以往都要三、四个人一间房,这次居然能够一人住一间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方便了灵心的行动。
月黑风高,灵心悄悄地出了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她机灵地闪过了巡逻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织染局外。
她没有走进去,而是绕到后头,接着穿过了后院,来到接近宫墙边的地方,戛然止步。
不远处,一座水井赫然出现,上头已用木盖子封住,还有些烧纸钱的痕迹,便是传说中李公公失足坠井的地方了。由于李公公是个小人物,失足还是人为没有人计较,不过毕竟不是正常死的,闹鬼的消息甚嚣尘上,司礼监派人做了场小法事,却仍掩盖不住谣言,只好把井给封上。
灵心这几日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只是听到的结果让她越来越害怕,要不是为了奚辰,打死她也不想靠近这个地方。
“有什么感应吗?”奚辰问。
“没有。”灵心吞了口口水,“那你有看到什么……呃,同类吗?”
“武仕书说过了,本皇子不是阴魂,就算看到了,李公公也不是本皇子的同类。”奚辰没好气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奚辰朝她扬了扬眉,灵心即便心跳到快飞出胸腔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井边,拿出一把冥纸,在空中挥舞起来。
“李……李公公,我是来帮你忙的人,你你你能不能现身一下,有冤诉冤,有仇也要说出来才能找人替你报仇啊……”
灵心几乎是含泪说完这句话,虽说奚辰在旁边可以壮胆,但回头想他也是个鬼,那稍稍壮起来的胆子又全飞了。
在那儿捣鼓了半天,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灵心松了口气,转头无奈地看向奚辰,却见奚辰的眼神越来越凝重,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来了。”他说。
灵心倒抽了一口气,瞬间跳离井边一大步,果然就在她站立的地方旁边,一个太监的阴魂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现身,浑身湿淋淋,脖子上还有一抹伤痕,摆明了就不可能是坠井自杀。
把人叫出来,就没灵心的事了,她飞快地冲到了奚辰身后,隔着一个半透明的生魂总比直接面对一个横死的厉鬼要好。
奚辰抓紧了时机,启口问道:“李公公,本皇子因你下毒而成了生魂,你告诉我,是谁毒害本皇子的?本皇子的身体又在哪里?本皇子知道你是被灭口的,凶手便是你身后那个主使者,若你说出来,还有替自己洗刷冤屈的机会!”
原本只是静立垂首不语的李公公,赫然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突然嗖地一声又消失不见,让灵心及奚辰一阵错愕。
“你是哪宫的宫女?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冰冷的女声在灵心背后出现。
灵心吓了一大跳,猛地一回头,便看到一名身着华服的艳丽女子,趾高气扬地质问着她,女子左右各有一个太监提灯,可见她身分不凡。
“我我我……”灵心为难地看向奚辰,却见奚辰怔怔的看着艳丽女子,表情还有些震惊,根本无暇理会灵心正在被质问。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她灵机一动,面露尴尬说道:“我……呃,奴婢是织染局新进的宫女,因为早上有东西落在织染局,现在回来找,结果找不到,不小心就找到这里来了……”
那艳丽女子冷冷地看着她,似在分辨灵心话语的真伪。“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灵心。”
“知不知道本妃是谁?”
灵心偷偷觑了下奚辰,怎么赵公公那关过了以后,还有人问她谁是谁啊?然而唯一能帮她的奚辰,仍是专注的凝视着艳丽女子,令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起来。
“奴婢不知。”靠山痴呆中,灵心只能老实巴交地回答。
曲如雪心忖,最近宫里确实新甄选进了一批宫女,而这陌生宫女的身分,找司礼监查查便知,没有欺骗她的余地,于是冷然道:“本妃是大皇子妃,你这新来的宫女没有一点眼力,不知你是如何甄选进宫的,难怪会分到织染局这个小地方。”
冷哼了一声。“你的身分,本妃叫人详查便知,你现在便和刘公公到司礼监核对身分,若是无误,你深夜滞留内廷,也得受罚。”
曲如雪身边的刘公公站了出来,领命欲带灵心前往司礼监,然而灵心却是动也不动,只是脸色古怪地看着黑夜中的某个方向,一直发出奇怪的声响。
“喂!”灵心叫唤着奚辰,因为不能太明显,她只能挤眉弄眼,声音几乎是由齿缝挤出来。
可是奚辰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让灵心气恼不已,男人果然是男人,看到美女就忘了正事,就算变成鬼也一样,她可是为了他的事来这里犯险,他却只顾着看美女,连她的安危都不顾了。
“小宫女,你走不走?是否心里有鬼?”刘公公不悦地道。
我不只心里有鬼,还眼里也有鬼哩!灵心腹诽了一句,在心里哼了一声,轻轻跺了跺脚,不再管奚辰,默默的跟着刘公公离去。
曲如雪直看着灵心的背影,那目光越见冰寒,最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身边的人说道:“三更半夜找东西找到这里,还能这么巧没被任何侍卫遇到?看来有必要好好注意这宫女。”
说完,她也转身回到她的寝宫,至于她怀疑的部分,自然会有人替她查清办妥。
众人都离开后的现场仍是阴风阵阵,好不恐怖,但李公公的阴魂没有再出现,没有人知道还有一抹生灵留在原地,脑子飞快地转着,表情抑郁沉重。
“如雪,既然是你出现在这里……看来这事,当真与皇兄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