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等待始于清晨破晓,终于日头即将西下。
“骏少爷回来了。”门口负责通报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报讯。
总管接着赶紧差人前去禀报连家两位夫人。
终于回来了!连老夫人及荷夫人立刻赶往大厅,在等待连骏现身的时候,婆媳俩互换了一记有志一同的眼神。
这回,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那个丫头从骏儿身边撵走。
接着,这对婆媳望向大门,引颈期盼,终于看到连骏现身。
连骏与辛海棠一前一后步入大厅。
“骏儿!”她们先是喜形于色地喊了他一声,接着又想起方才意欲对连骏下马威的决定,赶忙板起了脸。
只是,板着脸的婆媳俩眼角余光又偷偷瞥向连骏,打量着他的模样。
哎,骏儿似乎瘦了些,面色泛白带着点微青,可是身子不好?回头非得要全大夫快快给他把脉看诊,好好准备些补品炖煮给他吃才是。
而且,他不仅脸色不好,走起路来脚步更是微微摇晃,像是不胜酒力?不可能啊,这个孩子极少喝酒。
那究竟是……连家两位夫人不觉忧心忡忡的互望一眼。
她们的小动作清楚落入连骏不动声色的眼里。
他的脚步登时变得更加蹒跚,缓慢的走到两位夫人座前,领着辛海棠缓缓一拜。
“骏儿见过奶奶和娘。好久不见,两位近来可安好?”
“怎么可能安好。”连老夫人心疼孙子,但嘴上仍强硬,恶狠狠地斥道:“你这孩子恁胆大,究竟是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就是啊,说什么要请皇上给你和……”荷夫人故意顿了一下,刻意往辛海棠瞄了眼。“某个丫头赐婚?”
某个丫头。饶是心中已有准备,辛海棠仍有种淡淡的苦涩感。
想当初在连府,连家两位夫人眼见连骏在她的照顾、服侍下,身体日渐强壮,待她也愈发和善可亲……因为连骏的关系。
现下,这两位夫人视她如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还是因为连骏的
世事难料,真的,世事真的难料。
连骏破釜沉舟似的重重颔首。“是的,骏儿是请皇上为我和海棠儿赐婚。因为我与海棠儿日久生情,互许终身,还请奶奶及娘成全。”
他半侧过身朝后方伸出手,见状,辛海棠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怎么可能!她只不过个丫头,哪配进连家大门。”
连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龙配龙,凤配凤”,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我连家家世辉煌,嫁娶若非出将入相的人家,也会是名门世家。你应该娶个大家闺秀,才能与你匹配。骏儿,奶奶是为了你好啊。”
“是的,骏儿自然知道奶奶是为了我好。”连骏回应道,挽住辛海棠的手一刻也未曾松开。“但是您可知道,门当户对也好,匹配与否也罢,肯定都不及我和海棠儿在一起睁那种心心相映、彼此相属的感受还来得重要。”
辛海棠蓦地眼眶一红,嘴唇微颤。莫怪她感动莫名啊,当情郎当众宣告你比他所能拥有的荣华富贵更为重要时,焉能不感动?
“什么感受!夫妻自是要出身相同,才能相敬如宾地过日子啊。”荷夫人亦忍不住开口。
“出身相同与朝夕相处,此情孰轻孰重?”连骏回应道,同时注意到两位老人家颇有继续发难之势,急忙暗中连续三次收紧挽着辛海棠的手,以此为暗号。“骏儿非常看重这份感情,甚至觉得与海棠儿的百般亲密宛如前世便已经拥有。”
感动的神色微僵,辛海棠眉宇间掠过一抹惊诧,只是这样的神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很快便又恢复寻常之色。
“够了!什么前世,你这下倒是跟奶奶胡言乱语来着。”连老夫人极为气恼,手跟着一扬。“来人!将这丫头带下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不!奶奶……”握住辛海棠的大手最后一次收紧,然后松开,接着,连骏便在未竟的呼喊声以及四下此起彼落的抽气声中往后仰倒。
“大夫,骏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全大夫打量着昏卧在床的连骏,并为他把脉,好半晌后终于收回手,一脸沉凝地面对连家两位夫人。
“禀告两位夫人,骏少爷的情况委实不好。”全大夫以非常沉重的语气道。
“此话怎说?”荷夫人一手按着心口,胆战心惊地问。
“骏少爷他精神不济,食欲难振,又头有偏痛,颈肩酸麻,腕有剌疼,臂乏无力,胸中郁结,腰腹僵硬,双脚使不出劲呀!”全大夫一口气道出许多病征。
这番话着实吓坏连老夫人及荷夫人了。
“怎么听起来……骏儿全身上下都是病痛?哎呀,早知道就不该同意他搬出去住……那现下该怎么办才好?全大夫,您快开个药方医治骏儿吧。”
“药方是有,只是……”全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连家婆媳俩异口同声问道。
“只是不知道两位夫人能否接受。”
“这不是说笑吗?只要能治好骏儿,什么药方我们都能接受的。”
“那老夫就此开药方了。骏少爷此症状说穿了便是上气匮乏,中气不足,下气全无,须有身负武艺之人以裸裎相见、肌肤相亲的方式为他灌注内力,充盈丹田,以增强骏少爷的体能。
“而且,为了该法实行顺遂起见,此人最好是平日便与骏少爷亲近之人,方能与骏少爷气息相融,顺利灌注内力,而且这段期间,最好与骏少爷日同行,夜同厢,灌注之内力才不会因功亏一篑而散尽。”全大夫仔细且慎重的说明道。
连家两位夫人愈听,脸色愈是凝重,内心的感受愈是复杂。因为依全大夫所言,目前能救治连骏的人选只有一个。
辛海棠很快的被召唤至厅堂。
饶是先前遭人押入柴房,使她衣裙凌乱,形容狼狈,但她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面无惧色。
心中不觉暗赞一声,连老夫人不得不承认,若非辛海棠出身低微,光凭此番风范就颇具将门之女或将门之媳的资格。
在面对这连家两位夫人时,辛海棠毫不迟疑的屈膝行礼,“奴婢叩见老夫人、夫人。”
“嗯。”又打量她好一会儿,连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将全大夫的诊断全盘道出,最后命令并警告道:“实在是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了,不得已只能让你再去服侍骏儿,可是,除了依全大夫所言为骏儿灌注内力外,你可不许对骏儿动其他歪脑筋。”
“奴婢遵命。”那如果是连骏对她动歪脑筋呢?辛海棠默默地这么想。
“也不许对骏儿动手动脚。”荷夫人也有话要叮咛,“骏儿可是金枝玉叶之身,不容他人亵玩。”
“奴婢晓得。”说得连骏像朵莲花似的……辛海棠必须努力才能忍住笑意。
就这样,在连老夫人及荷夫人的连番叮咛、警告后,辛海棠终得允准,重回连骏所住的院落。
辛海棠心中满是感慨。啊,这个院落,这些花草树木……彼时的他与她,一是主一是仆,是少爷和丫头,现下却是……
她才走到屋门前,门扉便赫然开启,一只手很快的抓住她的衣袖往屋里拉。
“你终于来了。”
辛海棠万万没想到会遭此偷袭,不禁莞尔,但也柔顺无比任由他拖着。她立刻落入一个热切的怀抱,小嘴也被人饥渴的品尝着。
唇舌相缠许久,连骏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记亲吻,但嘴唇依旧恋恋不舍地在她的小嘴边厮磨。:“天啊!我好久没有瞧见你了,想我吗?□
“妾身好想您。”辛海棠乖巧的应诺,却也老实的提醒他,“可是骏少爷,我们不过一日不见,不算久。”
“谁说的?不是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拿来形容我的心情刚刚好。”
见连骏像孩子般任性,辛海棠除了笑叹一声外又能奈何?爱着他就是要能包容他的一切样貌,无论是成熟的还是孩子气的那一面皆然。
“骏少爷,让妾身先把门合上吧,万一老夫人派人来看我如何为您“灌住内力”怎么办?”辛海棠在耳鬓厮磨间努力把持住最后一分清明的意识提醒。
“呵,别忘了,我已拜托全大夫多叮咛几句,在你为我“灌注内力”运功医治期间,万万不可有闲杂人等前来打扰,以免走火入魔,前功尽弃。”与她前额相抵,鼻尖相蹭,连骏笑嘻嘻地说。
原来这一切都是连骏周全的准备,他先写了封词意恳切的信给全大夫,表明他与辛海棠两情缱绻,以及自己非卿莫娶的决心,并请求全大夫帮忙。
全大夫被连骏的诚意感动,同意按照连骏的计划行事。
之后,连骏先故意与两位长辈起冲突,同时暗中要辛海棠藉由用力握手这个动作,将她的内力稍稍灌入他的筋脉,瞬间制造出他脸色灰败发青的假象,自己再顺势假装气急败坏的晕过去,再经全大夫诊断,表明非得由辛海棠“灌注内力”医治他不可。
如此一来,连家两位夫人便不敢强硬地拆散他们。
连骏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两位老人家必定终能体认辛海棠的好,以及她对他不可或缺的重要性,接纳她成为连家媳妇。
当然,这会是一场长期征战,他也已经向朝廷请了病假,心中早已有慢慢跟两位长辈磨的准备。
万事俱备,东风亦起,只待一切水到渠成。连骏对这一点信心十足,笑着与辛海棠亲昵厮磨,从门边来到床边,准备“灌注内力”去也。
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果然如同连骏所预料般发展。
连骏重回连府,是连老夫人及荷夫人梦寐以求的美事,但美中不足的是辛海棠也一样回来了,而且还彻底霸占住连骏,几乎不肯让他与她们碰面。
当然,她们笃定自己所想的就是事实,拒绝承认事实其实是连骏霸占住辛海棠。
此时,两位夫人正闷闷地坐在偏厅里喝茶,无巧不巧,辛海棠打从门前经过。
两人还没发难,辛海棠已经向她们行礼,“奴婢见过老夫人、夫人。”“哼!”两双斜眼轻睨,仿佛要将人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