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云从睡梦中苏醒,本来趴在桌上的她,立即僵直上身,眨了眨,又转了转迷蒙的双眼,不悦地嘟起嘴。
真是的!眼看着一块炸得金黄香脆的炸猪排就要到口,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到底是谁?害她就这么饿着肚子醒来!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难道不知道图书馆是多么神圣的地方吗?发出任何一点声响都是罪恶。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图书馆之外,还有什么“静”土吗?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知肚子却立刻发出极为不雅的咕噜声,她尴尬地看看左右,应该没人听见吧?
再抬眼一瞥,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二点四十五分。
难怪会梦见炸猪排。
原来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是没用,竟然又睡着了,如果被同学看见,一定又要笑她了。
她轻手轻脚地把摊开的书和笔记本收好,起身将椅子靠上,再小心翼翼地抱起书本,转身离开自习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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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廷威伸了伸懒腰,将整个重心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仰着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总算大功告成了。那是明天上课要交的报告,他可是花了整整两天半的时间才完成。空荡荡的电脑教室只剩他一个人,大家早就去用餐了。
从小,他就是这种拚命三郎的个性,不仅是急性子,还是个工作狂,不管什么事,不一口气做完绝不罢休,所以,他的成绩总是全班数一数二。
看看萤幕右下角的小时钟,喔,已经快一点了,难怪五脏庙在敲锣打鼓的抗议。他迅速收好东西,关掉电脑,拿起背包往右肩一甩,轻松地走出电脑教室。
日正当中,骄阳更炽,还好电算中心离餐厅很近,用他的长腿迈几大步,很快就到了。
学校的大餐厅里划分成自助餐、冰品和西点饮料三个区,因为十一点就可以开始用餐,所以到了一点,原本满满的人潮大概都散得差不多了。
放眼望去,只剩五、六个人散坐几处低头吃饭,已经没有人在打菜:换句话说,也就是没剩什么菜了。
韩廷威大步走到自助餐区,拿了一个免洗餐盘。
齐乐云排在他后面也跟着拿了一个,边喃喃自语:“怎么都没菜了?”
他看了她一眼,的确,算一算二十几个盘子里大部分已经空了,只剩汤汤水水,还有菜的也不过六、七盘了。
他舀了麻婆豆腐和红烧茄子,又夹了荷包蛋,继续往前到最后主菜区,正想伸手去夹仅剩的一块肉,旁边的女生突然喊了一声。
“啊!炸猪排!”
那句话好像是什么魔咒似的,他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他转头看她,她也抬头对他一望,一双莫名其妙的大眼睛瞪着另一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
不过是一块肉嘛,不必露出那种哀怨的眼神吧?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夹起那块仅剩的炸猪排,越过自己的餐盘,放进她的餐盘里。
“吃吧。”他说。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结完帐,端着盘子走了。
“同学,要不要饭?”负责结帐的欧巴桑叫了她一声。
“啊?喔、要……”
“大碗还是小碗?”
“小碗就好,猪排麻烦切块。”
“好,等一下。”欧巴桑把猪排切好了,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谢。请问多少钱?”
她递给欧巴桑一百元,等找完钱,把零钱放回皮包,再把皮包放进背包,然后端起餐盘,转身一看,刚才那个男生正好起身。哇!他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么快?她哭丧着脸,都还没跟他道谢呢。
她呆立原地,他却已经走到厨余区去丢餐盘了,然后又走向西点饮料区,看他手上各拿着两块蛋糕和一瓶饮料,再看看自己餐盘里的炸猪排,她顿时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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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星期天是齐乐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不用上课,也不必打工,可以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地过一天。
她现在就闲散地在唱片行里吹冷气、听音乐,逛着逛着,一张“梵谷之歌”的CD吸引了她的目光,班上一位同学有买,她曾借来听过,真的非常好听。
她伸手要去拿,没想到旁边竟同时伸出另外一只大手来,结果,两人又立即把手缩了回去。
她转头一看,天哪!又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只大手的主人韩廷威也愣住了。
“你、你好!”她赶紧打招呼,又尴尬一笑说:“世界……真的很小,对不对?”
“嗯。”他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当作回应。
“那个……”她看了那张CD一眼,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你不是要买?”他说。
她赶紧摇手又摇头说:“没有啦,我只想看看而已。对了,昨天的炸猪排……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喔。”他的嘴角微微一扬。“好吃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说:“当然好吃喽,‘抢来的东西’滋味特别好呢。”
“是吗?”他淡淡一笑,脸上刚直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看他笑了,她才敢大胆地跟他说:“其实,我本来想分你一半的,可是才一下子,你就已经吃饱了。”
听完,他无所谓地一笑,然后说:“我先走了。”
“哎……请等一下,那CD……”
“你买吧。”
“没关系,你先买吧,这张CD真的很好听,下买可惜喔。”
“这张我已经有了,只是想送朋友而已。”
“原来如此,你的朋友真幸运。”
“你拿去吧,我送别的。”
“可是……”
不等她还要再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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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廷威往文化走廊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好几天没到那里逛逛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他一转进文化走廊,就看见一幕令人诧异的景象:长廊的另一端,一个男生被一个女生追着跑,仔细一看,咦!那个女生怎么这么眼熟?
只听她高声喊着:“抓住他!快抓住他呀!”
“啊?”他被弄糊涂了。
“他是小偷!快帮我抓住他……”
“小偷!”他总算听懂了,当那个男生冲过他面前时,他伸手一挡,但是那个人猛力一撞,逃过了他的拦阻,只丢下一张海报。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怎么回事?”他把海报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谢你……”
“你说他是小偷,难道,他偷的就是这张海报?”
“对啊,这是……‘星悦剧坊’的公演海报,刚刚那个男生竟然……想偷偷拆走,还好被我发现了……”
“哦?”看她既生气又心疼的模样,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是一张公布表演讯息的纸张而已嘛。
“你知道‘星悦剧坊’吗?他们的舞台剧真的很精采喔。”她双眼发光。
“是吗?”他好像从来不看戏的。
“这张海报我已经先登记了,那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偷走呢。”她把那张海报像珍宝一样地抱在怀里。
“这海报……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喽。因为这张海报里,有我最喜欢的男主角的照片。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有个性?除此之外,他的演技更是令人赞叹呢。”
她把海报摊开来,他好奇地一望,却整个人僵在原地,睑上闪过一波又一波无法置信的惊喜。
他粗鲁地把海报抢过去,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上面是十几个团员的合照,右下方有他们的名字,他一一仔细搜寻着、阅读着,脸色从惊讶、不敢置信,到无以名状的激动和欣喜。
“这、这海报是什么时候张贴的?”他紧张地问。
“上个星期五啊。听说当天门票就被索取一空了。”
“一定要有门票才能去看吗?”
“嗯。听说之前在别的学校公演,没有严格管制进场人数,结果为了座位和秩序问题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这次规定一定要有票的人才能进场。”
他听完她说的话,立刻转身就跔,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张海报呢。
“唉,同学,我的海报啊……”
她也跟在他身后跑,原来,他往学务处去了;他一口气冲进课外活动组的办公室,急匆匆地询问坐在柜台的行政人员——
“请问……还有‘星悦剧坊’的门票吗?”
“对不起,已经都索完了。”
“麻烦你……请再查一次,或许还有……”
“不可能,上星期五就已经被‘抢’光了。”
“那,有人拿来退吗?”
“同学,连抢都抢不到,还有人会退吗?”
齐乐云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才,他还好像对公演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怎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狂热呢?
他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好失望、好气馁地缓缓转身:那时候,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好像是亲手把心爱的女朋友输给可恨的情敌一样的自责、痛苦和悲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表情竟在她脑海中烙下一个很深、很深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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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乐云已经在图书馆大楼的门口站了十分钟了,她嘟着嘴,望着门外的倾盆大雨兀自叹息。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就快到了,所以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有及早做准备的人,从从容容地撑着伞离去,没心眼的人就只好在门口罚站,等雨小一点再走了。
“唉,真是的……”她又喃喃自语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没带伞吗?”
没错,又是他,说话的人就是韩廷威。
今天晚上他也在图书馆念书,当他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唉声叹气的背影,因为已经碰过三次面了,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她转过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等雨?还是等人?”他又问一次。
“呃,我在等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样于是不会变小了。”他喃喃自语。
“真奇怪,早上还阳光普照,怎么晚上就变成倾盆大雨了。”她又抱怨。
“你是新生?”
“不是,我已经三年级了。”
“既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还会不知道这个季节的天气吗?”
“一时忘记了嘛。”她看看他两手空空,也没带伞的样子,就问:“那你要怎么回去呢?”
他低头不语,只是拉开背包外侧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还未拆封的轻便雨衣递给她.
“给你穿,很晚了,快点回去吧。”
“那你呢?”
“我没关系,骑摩托车很快就到了,你也是骑车吧?”
她摇摇头。
“走路?不会吧?”他皱了皱眉。
她点点头。
“你住哪里?”他问。
“我住……”她眨眨眼睛,小声地说:“蓝天社区。”
“蓝天社区?走路要二十分钟吧?”
“嗯。”她点点头。
“那……”他想了想,说:“雨衣先给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为什么?”
“我先去便利商店买一件雨衣,再来载你回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然,你想在大雨中走二十分钟吗?”
“我……”
“不要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
“还有事吗?”
“雨很大……要小心一点喔……”
“我知道。”他立刻穿上雨衣,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雨中。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回来了,大雨已经把他膝盖以下的长裤、鞋子都淋得湿透了。
“快点穿上。”他把雨衣递给她,他戴上安全帽、穿着透明轻便雨衣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也有点狼狈,脸上还沾着几滴雨珠呢。
“谢谢你,那雨衣的钱……”她不好意思地问。
他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等一下再跟汽油费一起算。”
她噗哧一笑,回答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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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滂沱大雨中骑车,本该压低身子以抗风雨,但是韩廷威却比平常更加昂然挺立,因为有人正低着头、躲在他身后。
对他们两人而言,这都是第一次的经验。他第一次送女生回家,她第一次让男生送她回家。他们的心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微妙情愫,让两人的心头都有些热热的、暖暖的感动。
依着齐乐云的指示,韩廷威在社区的小巷子里左右穿梭,终于,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
齐乐云下了车,一脸感激地望着韩廷威,说:“真的很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他点了点头,说:“那我走了。”
“可不可以……请你等我一下?”
“做什么?”
“反正,等我一下就是了嘛。”临走前,她又叮咛一句:“我马上下来,一定要等我,不能走喔。”
“知道了,快点,雨好大。”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韩廷威心里竞升起一丝不舍,那是他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他有些撼动,也有些恐惧。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一个数度“萍水相逢”的女同学而已。
在他遗来不及厘清自己心中陌生的情绪之前,她已经撑着雨伞来到他
面前。
“这个给你.”她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他皱了皱眉。
“汽油费啊。”她微微一笑。
“不用了。”他没好气地瞪着她。
“不行,一定要。”她很坚持。
“我要走了。”他发动摩托车。
“不收,你会后悔喔。”她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说:“这不是钱啦,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
“是什么?”他狐疑地望着她。
“回去看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的。”
“到底是什么?”
“快点收下来嘛。小心点喔,如果淋湿了,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他拗不过她,只好把信封接过去,放进背包里。
“好了,快点说再见吧。”她灿烂一笑。“骑慢一点,路上小心喔。”
“嗯,再见。”他回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走了,转出巷子看不见了,她还一直站在原地,想像他回去以后,拆开信封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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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韩廷威赶紧把湿了半截的长裤换下来,又顺便冲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出来,一面拿着毛巾擦干头发,一面瞪着放在桌上的背包。
背包里的信封,她说,是很待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收过无数的信封,都是那些爱慕他的女同学写给他的情书,所以,他最讨厌收到的东西就是信封了。
难道她也跟那些女生一样?只是看见他的外表,就想要把他“收归已有”?他最恨那些女生把他当成橱窗里的玩偶了。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打开背包,更不想看那封信了。
他熄了灯,仰躺在床上,却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不是钱啦,走一样很特别的东西。
……回去看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的。
……小心点喔,如果淋湿了,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又再翻转过来,忽然,他弹跳起来,决定不再猜了。跳下床,冲到书桌前,按开台灯,急切地打开背包,拿出那信封。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打开那只用一张可爱贴纸封口的信,轻拍封底,两张纸飘了下来,一张是写着几行字的便条纸,另一张看起来像是门票。
门票?
他拿起来,凑近眼前仔细一看,是“星悦剧坊”的公演门票!
再抓起便条纸,上面写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猜,你一定比我更需要它。
谢谢你多次的“礼让”和“帮忙”。
别忘了时间是明天晚上七点,祝你看戏愉快。
“她怎么会……”韩廷威好激动,拿着门票的手微微颤抖。
他再看了一遍便条纸,然后看看背面,又拿起信封前后看了看,没有留下名字,也不知道电话,此刻,他觉得好懊恼,好想立刻向她道谢,因为,这张门票对他而言,真的是意义重大。
那是一段年少时期的回忆,那些回忆一直深藏在他心中,有欢乐,也有遗憾。
虽然,那段快乐的时光曾经中断,但或许,到了明天,一切又可以重新接续起来。他紧抓着那张门票,波澜起伏的心情久久都无法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