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日他巡视时,一颗心稍嫌浮动,内心一直有股冲动,想立刻回府看一看文文。
纵使那股不该出现的冲动不断地困扰着他,他仍巡视完附近所属的店铺;待他回到府中,也已过午时。
迎接他回府的老姜,看到主人比平日早回来,脸上免不了又露出那副近来颇让李铁生觉得刺眼的「诧异」神情。
李铁生故意忽略老姜的表情,径自往前走。「少爷,老夫人回府了,现在正在后院花园内赏花。」老姜突然出声,说完,脸上神情连忙一正,轻咳一声,「文文小姐现在人则在秀秀小姐房中,早上来诊的大夫说,秀秀小姐高烧数日,脑子给烧壤了。」
李铁生则讶异地回头问:「我娘怎么会突然回府,她不是比较爱住在山中,觉得那儿清静吗?」
事实上,李铁生的娘是个爱唠叨的妇人,李铁生受不了亲娘每见他一回便唠叨一回,于是半哄半骗的将他娘送到山中的别庄住,不过,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探视亲娘。
如今一听到他娘回府,他本能地开始感到头大。
李铁生怀疑的目光瞥向老姜,问:「该不会又是你多事吧?」
「少爷让文文两姊妹住进府内,老姜觉得该让老夫人知道,便写信报告给老夫人知道。」老姜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果然又是你这老家伙多事,早知道便将你送去服侍我娘。」李铁生懊恼的怒骂。
老姜并不以为意,毕竟,每个月总是会挨上几回骂,他早已不知痛痒,更何况,他所犯的错还不是少爷的禁忌--浪费银两或是使少爷错失赚钱良机之类的,所以他觉得无所谓。
让他比较高兴的是,方才他将老夫人回府的事及秀秀脑子烧成白痴的事,一同报告给少爷知晓,而少爷一点也没有过度的担忧,所以他想他家少爷当真对文文只是玩玩罢了。
他望着少爷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边泛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再怎么说,那样的女人是配不上他自小便看着长大的少爷。
老夫人既然回来了,那么那个身分低微的女人,肯定待不了多久……
* * *
果然,就如李铁生所猜测的,亲娘一见到他,便听她唠叨个不停,一再重复着该找媒人去为他寻些长相端庄、仪态大方的小姐,然后挑个各方面皆不错的娶进门,为他们李家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还有--
「生儿,那些身分低下的女人,纵不是为了财、势嫁入富贵人家,也没有几个可以适像咱们这种大户人家的生活方式迟早会红杏出墙,令夫婿颜面无光,严重使夫家名誉爱损,让些个势利的大户不愿相交……」
李铁生无力的瘫坐在太师椅上,心中则忍不住反驳:再势利也没娘你势利!
「生儿,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娘说的话?」老夫人不悦地问。
他能说没有吗?李铁生有些无奈地坐正身子,道:「有,当然有。」即使不听,他也可以猜出娘又在重弹哪一调。
「既然有,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人?」
他不露痕迹地拉开与娘的距离,不耐烦地喝口茶道:「处置什么呀?」随即又为老夫人倒了杯已变冷的茶水,「娘,我看妳讲了两刻钟,嘴巴已经发干了,先喝口茶吧!」
老夫人接过茶水,脸上的不悦更是明显。
「怎么,你又在嫌你娘唠叨啦?我讲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儿子,要不是你爹早死,也用不着为娘的我来唠叨你了……」
不由得,李铁生暗咒起老姜多事,恨不得一脚把老姜赶出门算了。
不一会儿,老夫人坐下喘口气,疑惑地低喃着,「我方才就要老姜将那女人带来,怎么还见不到人影儿?该不会那女人要我亲自请吧?」
这下李铁生总算拉回注意力。
「娘,妳要老姜带她来见妳做什么?」他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夫人斜睨着李铁生,说:「怎么?心疼啦?那女人住进咱府中也不过才几日,你的心就向着那女人啦?」
他真的要无力了。「娘,孩儿不过问一句极为平常的话,妳就有办法想到那边去。」
「还说没有。」
「娘……」
老夫人手一抬,打断了他的话,「好,那么,等会儿就把她们两姊妹给送出府,如此一来,我也不需费力去见那个女人。」
可惜,老姜已经带着神情委靡的文文来到小亭子外。
老姜微微一躬,「老夫人,老姜将【客人】带来了。」
闻言,文文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目光飘向亭子内一身雍容华贵,却一脸厌恶神情的妇人。心想,她大概就是小佳及翠儿提起的老夫人吧!
她的不善,令文文不安的瞟向一旁的李铁生。
仿佛接收到文文讯乏的李铁生,为她介绍道:「文文,这是我娘,妳就叫夫人吧!」
文文自知自个儿的身分,只得认命地低着头,微微一福,「文文见过夫人。」
岂知,老夫人却视而不见,反而对着李铁生道:「生儿,你怎么会看上像她这样的女人?一脸苦样,看了就让人倒尽胃口。」
「真是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平日银子舍不得花,如今却为了这样的女人花上大把银子,值得吗?为娘可不想在自个儿家,三不五时就碰上这样的人,那为娘的肯定会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稳的……」
「娘!」李铁生双眉不由得一拢,余光瞥见文文的脸色更加难看。
老夫人拐弯抹角地讲了那么一大串,变得更加难看也是要该她知道自己的身分低微下贱,不够格进入他们李府;可她的身子早已给了李铁生,而李铁生也已承诺让她们两姊妹住在这儿,难不成现在就想将她们赶出门吗?
她怨恨的红眸瞟向了李铁生。
李铁生心头为之一紧,在尚未厘清向个儿的心情前,便听到文文忿恨的声音响起--
「文文自知身分低贱,可是我与令公子之间早已定下交易。夫人方才话中的意思,文文也并非不懂,若要文文马上离开李府,文文自是得照做,可交易归交易,就算文文卖身给令公子数天,也得要有合理的代价。」
老夫人丢给李铁生一记「我早说过了」的眼神,才正眼看向文文,「看来姑娘也非不明理的人,好!看在这点上,我等会儿便让老姜拿五十两给妳姊妹两人,顺便送妳出府。」
五十两?文文悲哀地暗忖着,她也不过值一十两罢了……但不可讳言的,五十两能帮她与秀秀度过一段日子。
文文勉强地挤出一抹称不上笑的笑容,「多谢老夫人的慷慨。」回头便跟着老姜离去。
留下一脸得意的老夫人,及仍在错愕中的李铁生……
* * *
望着秀秀那张呆滞没反应的脸,她好想哭哟!可是她不能。秀秀还小,她得坚强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让她们依靠。
想起李铁生,文文忍不住苦笑一声,原以为出卖自己的肉体、忠诚,便可以换来安稳的日子,可惜只昙花一现,梦幻立即被破灭。
好在五十两至少可以让她买间破旧却还可以遮风避雨的屋子,待安顿好了住处,她再找分糊口的工作。
她为秀秀穿好衣服,才将她背了起来,才将她背了起来,打算去向老姜领五十两好离开李府,却不料,人才出房门,便见到李铁生大剌剌挡在回廊中央。
她强吸口气,硬生生地压下满腹的委屈,「李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李铁生一双眼在她身上徘徊不去,用那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我想……妳现在一定很恨我。」
文文低着头不愿与他对视。
「给了我希望后,再将它打破,我自然会恨你。可是,我也得感激你……找大夫来救回秀秀一条命。」她老实地将心中的话说出。即使秀秀已不是原来的秀秀。
李铁生仍只是瞅着她看,不说一句。
「如果……李少爷没其它的事,我要带秀秀去找姜总管。」
她想通过回廊,李铁生却没有让开的意思,她不解地望了他一眼。
「为什么方才不力争到底?」他突然问。
「争?」她更不解了。
「坚持妳的立场,不离开呀!我既然已经答应妳,妳是有权力争到底,得到妳应得的报酬。」李铁生拧着眉道。
闻言,文文先是错愕,才猛地爆笑了起来,却笑的有些凄厉。
「李少爷,请问一下,我凭什么争?我年纪虽比你小,可我还知道自己的身分地位,我有什么权力争?我不敢奢望李少爷会想要文文留下来,可若李少爷要文文留下来,为何方才又不挺身为文文争取?我离开可以领五十两,算不错了!我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硬留下来自取其辱……」
看着她认命的神情,李铁生的心氻由来地一疼。一直以来,他认为身为商人,最不该的便不懂得控制自个儿的情绪,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坚持着这个原则;可自从见到在溪边祼裎的那一幕起,自己不断地背叛这些原则,是鬼迷了心窍?还是一时色迷心窍?抑是……
最后的一个想法,让李铁生一凛,一见钟情绝不能发生在他身上!他不可能对一个才相识三、四日的女人产生出情愫。
「离开这里后,妳打算如何过日子?」他提出问题,也试著转移自己的思绪。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好一会儿,才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找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若这份工作无法维持我与秀秀的生活,我也只能……再将自己给卖了。」
是呀!再将自个儿给卖了!她将自己出卖个一夜,便可以得到五十两,这样的「皮肉钱」确实是好赚多了。她如此安慰自个儿那颗迅速下坠的心。
「再卖了自己?」李铁生的脸色瞬时变成了铁青色。想象有不同的男人的手抚着她那身细腻的肌肤,甚至拥着她入眠……他体内的血液立刻狂奔、燃烧了起来。
他赤红着眼,用那双大又厚实的手掌,箝住文文的手臂,忍不住对她吼:「妳要让其他的男人……妳想成为人尽可夫的妓女?」
文文差点因吃痛松了手,让背上的秀秀跌落下来。
她忍住痛楚,冷冷地看着他问:「难道五十两就要买下我一生的忠诚,让我和秀秀饿死街头吗?请李少爷放开我,你这样抓着我,已经弄痛我了。」
他真自私,比同乡的伯伯、伯母还自私!
李铁生连忙放开她,并抱下她身后的秀秀。眼眸中突然闪着精光道:「李府当家作主是我李铁生,我的决定,不会让其它人左右!」
文文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莫非她除了离开外,还有其它的路可以选择吗?
他不让她成为其他男人的玩物!所以他决定了--
「我娘不让妳留在李府,我就另外买个大屋,让妳姊妹俩住进去,我会实践我的承诺。」
她一脸的不敢置信。是什么改变了他?
不论是什么改变了他,她也只能随波逐流,流向那对她而言最好的一方。
只是,或许这一生她都无法拥有安定的心……
* * *
一连两日,李铁生忙着张罗新宅的一切,文文则满腹愁思地照顾秀秀。
看着秀秀一脸呆滞的脸,文文不禁想到,难道秀秀就这样一辈子?
好痛,真的好痛!就像把刀,不留情地在她心上割划过。
愧疚不断地啃噬着她的心,她可以感觉到最后、最亲爱的人离她远去,即使秀秀仍在她面前。
文文不由得想问天,为何让她爱、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难道……她命该如此?克尽身边所爱的人?一个都不留?
就只因为她爱他们?
因为她爱那些亲人,痛楚才会那么地深刻吗?那么她也不爱了,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