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尖叫,这一次更大声了。
他摇摇头,死人八成也被吵醒了。
他回头沿着小径走回去,然后在听见莉儿类似挣扎中发出的不清楚的声音后慢下脚步。他边解下肩上的来福枪,边自一株高大的夹竹桃树丛间望向那一小块空地。五个身穿黑衣、脸上伪饰地涂满污泥的男人站在空地上,其中最高的那个人正指着莉儿的嘴巴努力抓牢她,其他的人则一副惊愕的样子——表情呆滞而且想必耳朵嗡嗡作响。山姆完全可以了解他们何以会有如此的表现。
最高的那个男人咒骂一声拿开他的手,她咬了他一口。
她脸上出现一种山姆已十分熟悉的表情,接下来的尖叫声就像热气般升上树梢。这次多了两个人才制伏住她,看来她已学会如何战斗了。
山姆懒洋洋地倚在一棵椰子树干上,双臂交叉看着她一边用指甲抓向其中一人的皮肤,一边试着用另一只手揍向另一个。他不得不勉强承认她的确不赖,他又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知如何和淑女交手了吗,老柯?”
高个子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抬头看向山姆,脸上有着意外的表情。“我想我聋了,山姆。”他摇了摇头,不悦地看着他的手一会儿。“她才不是淑女,她是只带爪的野猫。”他停下来看着她,然后加了一句:“一只带斑点的野猫。”
她先是瞪着他的朋友葛吉姆,然后移向他。她再度跟抓着她的两个人挣扎,两腿乱踢。
吉姆看着她挣扎。“腿不错嘛!”
她停止挣扎时小脸已胀得通红。山姆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胸部上。“我不知道也,她只给我看其他部位。”
虽然嘴巴被人用手蒙住,她喘的声音却还听得清清楚楚。
山姆忍住笑,无情地继续任她自己去挣扎,然后才说道:“事实上,她是赖蕾莉小姐,不过我都叫她的小名莉儿,也就是赖莉儿(癞痢儿)。”
吉姆那边传来一阵哄笑声,这正是山姆所预期的反应。“对,她就是赖大使的女儿,赖莉儿。”
她又咕哝起来,山姆猜得出她是想纠正他她的名宇。
他笑着火上加油地说道:“她来自南卡罗莱纳州,她家拥有核桃木之家、寇氏工业及桃树农场。”他可以听到她被蒙住、愤怒的声音,再次忍住笑意。
吉姆困惑地看着他。
“是美国大使的女儿。”山姆加了一句,看着他朋友涂黑的脸上顿然醒悟的表情。“你怎么会和她扯在一起?”吉姆倚向他的来福枪,用眼神朝她比了比。“多亏了路拿上校。”
吉姆静下来,视线在他们之间前后移动。“你要拿她怎么办?”
山姆举起左手,拇指和食指互搓着比出代表金钱的手势。
吉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脸上浮现与让他们第一次见面后就称兄道弟相同的贪婪表情。“多少?”
“还不够弥补我这几天所付出的代价。”山姆朝突然安静下来的莉儿瞥了一眼,仔细观察她,只见她的表情从恐惧转为被背叛。他一度以一年的薪俸打赌她没有聪明到可以了解事情真相的地步,不过现在看来他错了。将视线自那双受伤的蓝眸移开,那种被背叛的无辜者表情使他有种多年未曾有的感觉——罪恶感。
他抛开这种感觉注视着吉姆。“我必须和安德谈谈。”
吉姆点点头,看莉儿的眼光中不仅有金钱上的兴趣,还带了些色欲。
山姆突然有种想将吉姆的注意力自她身上引开的冲动。“你在离营区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西班牙人愈来愈深入内陆了,他们上个星期才在圣克莉斯汀驻守过。”这个消息使山姆吃了一惊。圣克莉斯汀离这里不到十五英里,而且是个不小的内陆城镇,庞安德很多手下都来自那个地方或周边地区。如果西班牙人已经攻下它,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深入游击队的势力范围,也代表不久后他们将会和游击队开打。西班牙人典型的作战方式就是先占下一座城,聚住里面的人,然后酷刑虐待无辜的村民再让这些残酷的事流传出去,如此一来当然会引出那些激动叛军,然后他们再将之一举消灭。“枪支到了没?”
吉姆摇摇头,调整了一下背上常伴左右的弓和一袋箭。他的朋友用来福枪是图其速度较快,只是山姆知道他更喜爱弓箭的安静和准确。
山姆看着吉姆一身黑衣,用油将头发后梳和涂黑伪饰的脸。“在出任务吗?”吉姆露齿而笑,白牙在他黑黑的脸上闪亮着。“谣传西班牙人有新的炸药,”他朝他的人点了点头。“我们想也许可以帮他们减轻一些负担。”
山姆大笑。他的朋友是营区中出名的神偷,他能深入敌营窃取任何东西。去年十一月他们刚到这海岛的营区时,吉姆找到一大堆甘薯,于是兴起偷只当地镇长的火鸡,好让他们能过个传统美国感恩节的念头。
“我想我还是快回营区去卸下我的负担比较好。”他用眼神指向莉儿,她的眼睛正冰冷地瞪着他。山姆不理会她,只是朝抓着她的两个菲律宾士兵点点头。“介意我带走贾西跟蒙特吗?”
“请便,从我耳朵的嗡嗡声和手上的咬痕看来,你比我更需要他们。”吉姆微笑。“城里只有两百名西班牙士兵,他们远不比她可怕呢。”
莉儿试着去踢其中一名正在大笑的士兵,却失了准头。而且要不是他们紧抓着她的话,她就跌倒了。
吉姆将手指放入嘴中吹了个口哨,一棵树的枝叶开始晃动起来。树叶不断自树梢上落下,一只红头黑身的八哥从树上飞了下来,先在他们的头上绕了一会儿,最后停在吉姆的肩上。他从衬衫口袋中拿了些东西喂它。
山姆呻吟着说道:“来自地狱的黑鸽。”
那只鸟呱呱叫了起来,一边前后摇晃着它的头,一边蹒跚地在吉姆肩上走着,然后做了两次鼓翼的动作尖叫道:“哈、哈……”
莉儿的眼睛几乎快凸出来了。
“放轻松,曼莎。”吉姆安抚地轻拍着八哥。“你再刺激它,山姆,它会啄掉你唯一好的那只眼睛。”
他大笑。“那只鸟知道它如果靠近我三英尺之内,我就会把它烤来吃,也许我们应该在感恩节用它办场盛宴。”
“山姆完蛋了!最好小心点!”曼莎喊着,头部则随着每个字摇摆。
他真恨那只鸟。
吉姆朝他开心地一笑,又喂了它一口。“是你一直威胁要吃了它,它才自卫的。不要忘记,”他伸手摸着抬头咕咕叫的鸟。“女性比较喜欢人家称赞而不是刺激。”“吉姆是我的英雄。”曼莎喊着,用头摩擦着主人的耳朵,然后直起身将黑色羽翼举至胸前呱呱叫着。“山姆不是。”
“好了,我们该走了。”吉姆飞快朝山姆嘲弄地敬个礼,然后对莉儿抛了个媚眼,便和他的手下及那只可憎的鸟消失于灌木林中。。
山姆注视着莉儿。虽然被两个士兵架住,她的视线仍未曾离开过他。她不断挣扎,在一个士兵的手中呜呜说着什么,但山姆故意不去理会她所制造出的噪音。这样做也没有用,他仍能感觉到那双眼中的责难,而他并不喜欢如此,甚至也不喜欢他自己。
“塞住她的嘴巴。”他命令着,声调锐利得几乎可以切割冰块,他转身拿起来福枪喊着:“走吧!”
自此他不曾再回头看向她。
在那士兵关上门以前,莉儿又多踢他两脚、咬他一口。然后她奔向关起的破门用力敲击起来,而它只是嘎嘎作响,一点也没有移动。
那该死的北佬!她真希望这就是他的皮肤,如此的话她就可以狠狠踢他几脚然后咬他的手。他一直都计划用她来换赎金,而她甚至还开始觉得——因为他一直都在救助她——也许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坏。不过现在她终于稍微了解他帮助她的动机了,他是希望得到一部分赎金作为酬劳。
他不是坏,是坏透了。
她还愚蠢地认为他会带她回父亲身边,原来他只想得到那些钱,只想卖掉她。对他而言,身为大使之女的她的价值只在于她所能带给他的赎金——对路拿上校和傅山姆而言,她的价值只存在于她的姓氏。而她怀疑对父亲而言她又是处于什么地位。她希望他能珍视她,不过实在很难去想象一个几乎不曾陪在她身边的父亲会如何珍爱她。在爱做梦的少女时代,她曾幻想父亲是个聪明而勇敢的男人,他为了报效国家而牺牲与女儿共处的时间。她曾幻想过在他们重聚的那一刻,他会告诉她他是如何渴望能看着她成长,多么愿意陪她一起度过一个小女孩一生中几个重要的时刻,可是他无法做到这些事,因为他必须对其他更多的人负责,不能自私的只顾及她,那对不起他的良心。但现在,独自处在黑暗的小屋中,她开始怀疑这个梦想是否会实现。眼睛终于适应屋里的黑暗后,她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板条箱、桶子和盒子堆得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她走向它们,却被某样东西绊了一下,她往下一瞧,发现那是某种长形的金属工具,她曾听过兄长称它作鸟棍。她用脚将它推开,然后走向桶子,拂去上面的灰尘坐下来。这里好安静,她环视四周的黑暗,觉得害怕和孤独。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关在这里多久,一想到他们也许会关她个好几天,她不禁觉得可怕,仿佛又回到三岁时被关在黑暗的井里一样;两个地方连空气闻起来都如此相同:潮湿而浊重。那时井里唯一的光源是上方的开口,而现在屋内唯一的光线则来自嘎嘎作响的门缝及柱间的裂隙。她所能看见的只有一把挂锁。
她突然有种想尖叫得连屋顶部被震塌的冲动,但却只做了个深呼吸。
某个东西在她身后板条箱的角落飞奔而过,她赶忙抬起脚抱着膝盖查看地板。一阵寒意袭向她的手臂,她开始颤抖地想象着那些和她共处一室的是什么东西……还要好些天……而且单独的……她等着它再度出现。
山姆无法置信地看着游击队的领导人,他简直无法相信他刚才所听到的。“什么叫你不要她?她可是值一大笔赎金,安德!”
“我不在乎她会带来多少披索,我只在意这将会为我们的计划带来多少麻烦。”庞安德——卡地布南的叛军领袖——在桌后停止踱步,不悦地直视山姆的眼睛。“你犯了一个错误,我的朋友。如果我们利用她要求赎金,你的政府会要了我的头,而她的父亲则会在一旁观看。诚如你所说,西班牙人已为我们带来太多麻烦,我们需要来自美国的任何支持,这可比赎金重要多了。赖大使拥有太大的影响力,我不能冒险失去美国这个靠山,大多数菲律宾人长久的努力可不能毁在一些横财上。”
山姆望着游击队长踱方步,所有得到奖金的希望都像风中的烛火一般快速逝去。他突然有种捶打某些东西的冲动,只得将拳头塞进口袋里。“那我们要拿她怎么办?”“不是我们,”安德若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是你。”
山姆吃惊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向后退,双手伸在前面。
“哦,不,不要找我。我已经被她缠了好几天了,让别人带她回去,我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牵扯了。”
“你带来的,你就必须带回去。”
“如果我拒绝呢?”山姆忽然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安德脸色一变,愤怒明显地浮现在脸上。“那你就得不到任何酬劳。”他的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傅山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需要美国的支援,如果我的手下带她回去,看起来会像是我绑架了她,而不是古贵都。”他开始边踱步边说话。“也许你不想做,不过你还是必须带她回去,因为你是美国人,可以说服他们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让吉姆去,他跟我一样是美国人。”
“不行。”他举起一手,一副山姆得了失心疯般地看着他。“如此一来,那个女孩将无法……纯洁地回到家。你和我一样清楚将女孩放在离他一英尺内的地方,不到十分钟她就会躺在他身下了。不行,你要带她回去。”他顿了一下,然后与山姆视线相对。“她还是完好的吧?”
“嗯,我可没那么笨。”山姆握紧口袋里的手看向窗外,却没有注意到天黑,反而想起一双指控的蓝眸。
他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再度和她一起旅行的想法。他失算了。安德是对的,不过这并没让整件事情比较好忍受,也没减轻他想揍扁某些东西的欲望。
奖金没了——那能让他在罪恶感中好过些的东西,而且他身为佣兵的那一面对免费送她回去并不感到高兴。再者,由于他错误的判断使他的工作岌岌可危,而他身为军人的自尊也因此受到损害。以往他从未让自己陷于这种处境过。
总而言之,为了送她回她父亲身边,他又将与她纠缠不清了。这件工作将比以往更困难,因为从他和吉姆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了他所有的计划。唉!他的大嘴巴可真的搞砸了一切。
他转身倚在墙上,装得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可能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
“我打算拿她换赎金。”
安德咒骂一声,然后含糊地说了句菲律宾土语。
“你说得对,我是太笨了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女人有本事将马基维利①变成低能儿。”
①译注;意大利政治著述家,著有《君王论》一书。
屋内一片岑寂。山姆沉思地揉揉前额,他必须想个办法弥补他的过失。他又想了一会儿,回忆他和吉姆的对话内容,她绝对知道他将拿她换赎金的。
不,他修正刚才的想法,她只知道他会得到报酬。他一跃离开墙边走向指挥官的桌子,双手置于左右两边桌角,倾身告诉安德他的主意。“她只知道我计划带她来这里拿钱,我们可以说服她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我们?”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必须让她知道我们计划送她回她父亲身边,而且不要赎金。不过你必须帮我,我们必须让她以为我所提到的钱是指我救了她的奖金。”山姆停了一下,忽然记起一件他差点忘了的事。“你想悬赏发出来了吗?你也许可以说服她父亲发出悬赏。”
看他的指挥官一眼,山姆就知道自己是拿不到一分钱的,不过他体内芝加哥街头小鬼的那一部分仍愿孤注一掷。他耸耸肩说道:“算我没提这件事好了。”“狗改不了吃屎是吗,我的老友?”安德笑了笑,然后在桌后坐下。“只要能说服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写信给她的父亲,告诉他我们找到她,她很安全。至于你呢,则是个将带她回家、值得信赖的美国人,我会替你安排一下,以防大使突然想会见你,我不想让他或其他人知道我们的位置。枪支随时会到达,我们可不能错过那艘船。”他抬头看着山姆。“我也会告诉她我们只是关心她的安全,我会帮忙说服她有关悬赏的故事。不过在我们有她父亲的消息以前,她可是你的责任。西班牙人越来越接近了,我有太多的事要做。”
该死!为了这个命令,他是注定要和她纠缠在一起了。
“她在哪里?”安德问着。
“我把她关在补给屋旁的小屋里。”山姆恼怒地回答。
一阵大大的敲门声自门口传来,门开处一个士兵走了进来。他先挺直肩膀朝安德行礼,再来是山姆。“那个女人逃跑了。”
他们只花了十分钟便找到她了。
可是足足花了五个人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完全将她身上的倒钩铁丝栅栏剪开。因为只有一把火炬,这项工作便更加困难了。山姆猛然合上他的怀表,将之放回衬衫口袋里。他弯腰拔起插在地上的火炬,然后直起身将火炬举高些,让那些人能看见黑暗中的东西。他将穿着靴子的脚搁在在营区边缘五层高的沙袋上,看着赖蕾莉小姐被拉出栅栏的过程。她八成是想从用来防御敌人入侵的螺旋状铁丝留下爬出去。因为当他们发现她时,她正像只粉红色的虫愤怒地被裹在铁丝绕成的茧里。山姆看来,几乎所有锐利的倒钩不是钩住就是缠在她的衣服及头发上,而其他没缠到她的脚的铁丝则像钓鱼线般纠结在她的脚和手附近,至于她的双手则各持着一根铁锹。
看了她一眼,他立刻知道他绝对拒绝再度和她一起穿越丛林。如果一定要送她回去,他宁可带她走山路。如此一来,他大可将她塞入一辆牛车里,和她一起骑回马尼拉或任何她父亲所指定的地点。山姆才不管他们是否必须要穿得像农夫、土着或西班牙人,总之他就是不要再和她一起进入丛林里,门都没有。
那些人终于清除完她身上所有的铁丝,其中一个将她手中的铁锹拿走———这是件山姆很感激的事。因为他有预感,只要找到机会她会将它挥向他的。
他们边笑边说着土语地将她拉起来。她甩了甩头看了他们一会儿,脸上浮现出困惑和一点恐惧的表情。那些士兵仍继续对她露齿笑着,山姆看到她僵硬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她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正用土语笑她是只喝醉的蝴蝶。
只要看她一眼,任何人都会发现这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几段铁丝像昆虫的触须般凸出于她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她的裙子上缠着几条长铁丝,撕成一条条的布料看起来就像欲振乏力的粉红色翅膀。他的第一个冲动是告诉她她现在的模样,不过也知道现在说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误解为讽刺而使她生气。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说服她她将被送回她父亲身边,而非用来交换赎金。
她试着踏出步伐,但再度摇晃了一下。他走向她伸手想扶她,但她猛然将手自他的掌握中抽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碰我!”
他和安德面面相觑,安德暗指自己的胸口表示要试试看,山姆乐得作壁上观。安德向前朝蕾莉殷勤地敬个礼。“赖小姐,我是庞安德。”他直起身对她微笑。“我对你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不便感到很抱歉。”他用手比向一根火炬亮度所及范围内的栅栏、沟渠、沙袋和铁丝圈。
她愤怒地拉扯裙子,一些铁丝随之掉落地面,但其他仍钩在身上的铁丝却像吉他的断弦般弹了起来。“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当然你是需要这些……来关住你的人质。”她用手臂朝四周挥动,一根铁丝因而钩住她的头发,她呻吟着将它自头发中扯出来,皱着眉头看着缠绕在铁丝上的金发。
安德僵了一下。“人质?我不了解。”他的视线自莉儿身上移向山姆,一脸的震惊。做得好,安德。对我而言太夸张了些,不过仍做得很好。山姆微微一笑。她将铁丝丢至肩后。“别因为我是女人就把我当成笨蛋,我听见他说的话了。”她瞪着山姆,手指指控地在他脸前挥舞。
他一径直视着她微笑道:“什么话?”
她的下巴像骡子准备踢人之前一样的凸了出来。“你告诉你的朋友你打算自我身上弄点钱,而当他问多少时,你还告诉他要看‘你’的决定。”她转而将指控的手指比向安德。
安德大笑地摇着头,一副好像这整件事是个大笑话似的,山姆也如法炮制。她挺起肩膀,下巴愤怒地抬起。山姆自她冰冷的眼神里看出她想踢他们几脚。
“赖小姐,你一定是误会了,山姆指的是安全将你带回来可以得到的悬赏奖金。”安德微笑着。
她用那种小红帽看狼扮的祖母般的困惑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山姆和安德交换了一个算计的眼神。
“我们和美国政府交情很好。”安德告诉她。“我已经送消息告诉你父亲你很安全——当然这要感谢山姆,然后他会尽快在我们确定回程安全后送你回马尼拉。”她很安静,将视线自山姆的上司移向山姆身上。
他则尽可能就一个独眼佣兵之所能露出无辜的笑容。
她注视着他,然后交叠起被铁丝刮伤的胳臂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学乖了,不错嘛,他带着些敬意看着她想道。
安德用手比了个无奈的手势。“我没法证明我真的送了张纸条。”
“你能证明你和我国政府有联系吗?”她抬起带有刮痕的下巴。
两个好问题,山姆惊奇地想着。
“啊,这我就能证明了。”安德拿起火炬靠向附近的沙袋。“看到这个吗?”他指着袋子上印的字。
莉儿走过去看,山姆知道上面印着“美军给举,美利坚合众国所有”,他是从旧金山一个补给军官那里买来的。那人只要价钱谈拢,是很乐意提供美军的任何物品的,不过她不会知道这点。
她看过那些印刷字后直起身,继续凝视着他们两个,似乎想在他们身上找出事情真相。
安德脱下他的夹克放在火炬附近,然后将它的村里翻出来。“念念。”
她倾过身大声念道:“美军之物。”
他又将身上的刀和刀鞘放在它旁边,指着刀鞘上刻的字。
“美军之物。”她重复一遍。
“葛麦兹!过来这里。”安德叫一个士兵站过来。“举起铁丝剪让她瞧瞧。”她倾过身念着:“美军之物。”
“你现在还怀疑美国不是我们的靠山吗?”安德问。
她松了口气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用手轻拍着自己的胸前。“我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如释重负,这整件事真让人难受。”她若有所指地看了山姆一眼。安德对他使个警告的眼色。“山姆是……有点粗枝大叶,赖小姐,不过他是个好军人,一个你能终生信赖的人。有他在左右我总是觉得很安全,我确定不管他做了什么,目的都在使你们两个活命。”
她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这举动激怒了山姆,他的手开始发痒。
“赖小姐,一等我安排好,山姆就会护送你回家。”
“我宁愿让别人送,拜托。”她一副在点餐的表情。
“很不幸,这是不可能的。只有他最适合,他和你一样是美国人,而且是最能胜任这任务的人。恐怕你们两个必须包函一下对方,我是有很多手下没错,但他是我最信得过的。”
山姆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且,他是自愿的。”
他的笑容退去。自愿者?去你的!他给他的指挥官一个如此涵养的眼神,然后收到另一个警告的眼神。
莉儿仍站在原地,然后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别无选择了。”她拿掉衣服上的一小段铁丝。“你可以跟我道歉,毕竟你对我不是很友善,你知道的。”
他才不道歉呢!“我可救了你那骄傲的南方臀部。”
“你看吧!”她抬起鼻尖和下巴转向他的指挥官,僵硬地背对着山姆。“他还称我是根在……的芒刺,你知道哪里的。”
“屁股,你是根屁股上的芒刺。”山姆无视指挥官的存在。“你现在还是。”“你们两个都安静!”安德吼着。
“可是——”莉儿和山姆同时开口。
“一个字都不许再说。”安德伸出他的手,然后甩了甩头。“我想你们俩这些天来经历了太多事,我改变主意了。”他看着山姆。“也许分开一阵子会比较好。”“感谢上帝。”山姆“低声”得足以使他们都听见。
她喘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像只牛头犬般瞪着他。
他的指挥官则用眼神告诉他他做得太过分了。一阵沉默后,安德又说道:“等一下,也许你们该一起商量怎么做。”他的表情像是在警告山姆不得再造次。
而他也没有,只是闭紧嘴巴。那个女人让他做了最笨的事。
安德迅速朝她敬个礼。“我必须回去了。最近我们情势吃紧,这将使我非常的忙碌,我会让山姆照顾你。记住,你们曾一起成功地到达这里,我确定接下来几天你们一定也能克服彼此的歧见。”他注视着她。“这个安排是为你着想,我们一有你父亲的消息就会通知你,赖小姐。”他朝山姆点个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营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