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曼?」在看电视的思朗惊跳起来。「怎?回事?你怎?可能回来?
和思曼通电话才不过四十八小时。
思曼微笑作答,径自把行李搬进来。
「你通知公司了吗?」思奕帮忙披行李。「你该给我个电话去机场接你。」
「很方便,机场的士直接楼下。」思曼说。然后看见沉默注视着她的父母。「爸,妈,你们好。」
「这?回来——考虑过了吗?」母亲问。
思曼并不回避母亲的视线。
「想过了。」她答得很肯定。「回来我会比较安心。事情总要弄清楚。」
「是,事情总要弄请楚。」父亲点点头。「我不允许不明不白的事在你们之中发生。」
「我明白,爸爸。」思曼微笑。「所以我回来——若留在伦敦,我心不安,而且你们也会不安。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事。所以我回来。」
「很好。只是——希望你不后悔。」父亲说。
「不会,永不。」思曼安静的回答。「上飞机之前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过了。」
「我喜欢你用这种态度处理这事。」父亲也笑了。
思奕把行李都送进思曼房里,她也洗了脸出来。
「想吃点面,即食面也行。」她说:「飞机上五顿西餐令人胃口大倒。」
「我去厨房看看。」思朗跳起来。「你坐着休息。」
她显得又热心,又关心,又开心,姐妹俩之间的尴尬,矛盾全没有了。
「我不累,飞机上睡过了,」思曼坐下来。「一上飞机我就喝白酒,然后倒头大睡。」
「公司还不知道你回来吧?」思奕问。
「没通知他们,这是我私人的事。」思曼淡淡的。「如果他们不高兴也没法子。」
「最不高兴的要算傅尧。」思奕笑。
「不知道。他给过我电话,说下星期可能赴欧洲,顺便看我。我却回到香港。」
「他是去伦敦看你,顺便去欧洲吧?」思朗从厨房里出来。「你的面就好,鸡汤面。」
「已经闻到鸡汤香。」思曼深深吸一口气。「回家真好。」
「是你自己决定去英国的,没有人强迫你。」思朗说:「我最讨厌那暮气沉沉的地方。」
「我很专心受训,所以感觉不到暮气」
「这?半途而废其实很可惜。」思奕望着妹妹。
「我比较过。」思曼安详的说:「我知道哪些事比较重要,哪些事可以放弃。」
思奕脸上还是有着不解的神色。
「但是你对前面的路并不能看得那?清楚。」他说。
「我总得走上去才能知道前面是否明朗,是否坦途。」思曼笑。「如果连走都不走,我是会后悔的」
「但愿你做得对。」
「一定对。」思曼极有把握。「这些日子来,对他——我象对自己般有信心。」
「那?你可知道他为什?突然失踪?」思奕问。
「现在不知道,但我相信他有理由。」思曼点点头。「他的个性是比较古怪和特别一点,我不认为这是缺点。我绝对相信他有理由。」
「有人对我如此有信心,我死而无憾。」思朗叹一口气。「思曼,我是不该妒忌你们的感情的。」
思曼但笑不语。
思奕知道思曼不想在父母面前讲得太多,于是把话题岔开,谈英国,谈九七问题,谈最近魔术似狡升的股市,直到父母退回卧室。
「思曼,你真不知道子樵消息?」思朗忍无可忍了。
「如果知道,我就不必回来了。」思曼微微皱眉。
「你有方法可以找到他?」
「没有方法。」思曼摇头。「我相信他会找我。」
「除非他知道你回来,又除非他还在香港。」思朗说。
「他一定在香港,没有出境纪录。」思奕说。
「不知道露莎琳走了没有。」思朗说。
「我想打电话给子樵妈妈,她可以帮我们弄清楚一些事。」思曼说。
「对——至少知道子樵离婚没有。」
「现在打?我来。」思朗忙着去拿号码。
看着思朗拨电话,思曼表现得十分冷静、安详仿佛这事与自己无关。
久久的,电话里没有回音。思朗收线。
「没人接电话。」她说。
「晚些再试,可能出去了。」思曼沉思。
「思曼,你临走前一天晚上,子樵可讲过什?暗示,或特别的话?」思朗问。
「没有。我不觉得有。」思曼摇头。「他很沉默——他根本就是沉默的人。」
「我怀疑他并不高兴你去英国。」思奕说。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不必再猜。」思曼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理智。「他的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现在要做的是,怎样找到他。」
「不可能找到,除非他自己出现。」思奕说。
思曼咬着唇思索半晌。
「明天我先回公司看看,」她一下子就说了第二件事。「擅自回来,总得交待一声。」
「不会有问题,傅尧在嘛。」思朗笑。
「不是有没有问题,要交待得过去我才放心。」思曼说:「尤其是我不想傅尧为难。」
电话铃响起来,思朗顺手接听。只「喂」了一声她就仿佛呆住了似的,眼定定的望着思曼。
「找你的。」好半天她才说:「他怎?知道你回来。」
「谁?」
「傅尧。」
「我是思曼,」思曼接过电话。「你的消息好快。」
「本预备明天启程,打电话通知你才知你回来了,」他的声音还是温柔,平和,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的波动。「为什??」
「很私人的理由,」思曼笑。「临时决定的,来不及通知公司。很抱歉我把私人的事和公司混为一谈。」
「没有问题。只是——明天我也不必动身了。」他笑。「运气很好。你知道我最讨厌坐飞机。」
「你的欧洲公事呢?」
「没有公事,只为自己找个理由去看你。」他坦白得十分可爱。「其实你才去英国。我已经后悔推荐你去。」
「果然是你推荐的。」她笑。
「也是你自己的条件和能力。」他说:「回来——很好,多休息几天再上班。
「傅尧。有一件事——除开我们是朋友,我这半途而废是否公司蒙受损失?」
「算什?损失呢?只不过一张飞机票而已。你愿意可随时再去。」他说。
「这只是你的意思,并不代表公司。」她不好意思。
「你知道——两个月之后总经理退休,正式由我接任。」他声音里有丝喜悦:「董事局的人说,不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
「啊!恭喜你。」她呆怔一下。「这真值得高兴。」
「你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他又说:「思曼,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仍然留在公司帮我忙。」
她很惊讶。离开公司的念头只在她自己心中打转,并不曾告诉任何人,他怎能猜到?
「我——会考虑。」她只这?说。
「你回来得突然,我担心你会离开。」他诚挚的。「无论任何原因——我希望你留下。」
「我再说——我考虑。」她笑起来。「傅尧,第一次发觉你那?敏感。」
「是预感。」他笑。「我的预感往往很灵。」
「现在还找不到任何理由支持你的预感。」她说:「不过我这?回来,我对公司有很深的歉意。」
「完全不需要歉意。」他说:「派你去受训是我的私心,希望将来你能更帮得了我——三个月是太长久了,我很抱歉。」
「怎?变成你道歉呢?」她说:「明天一早我来公司——」
「如果你愿意,宁愿等你休息够了,明天晚上我来接你晚餐,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他说。
「一言为定。」她爽朗的。
「那?明天再谈,我不打扰你了。」他说:「好好休息。」
她收线。然后看见思奕,思朗都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不要望着我,傅尧永远只是朋友。」她摊开双手。
「没有人比他对你更紧张。」思朗笑。
「刚巧碰到他明天要去欧洲,」思曼淡淡的解释。「他升总经理,又担心我会辞职。」
「你会辞职吗?」思奕问。
「想过,没有决定。」思曼说:「但是——真话,我并不这?重视这份工作,它只不过是份工作。」
「在这以前你是重视工作的。」思朗说。
「在有所比较的情形下,我想——工作并不那?重要。」思曼笑了。「我只是个女人。」
思奕耸耸肩,思朗扮个鬼脸。
「我们该祈祷子樵快些出现。」他们说。
「明天一早,我还要去见一个人。」思曼说。
「谁?」
「露莎琳。」思曼若有所思。「虽然她不能在伦敦找到我,我却决定在香港见她。」
思曼心平气和的坐在那儿,面对着她的露莎琳却扬高眉毛,睁大眼睛,惊讶、意外兼不能置信的盯着她。露莎琳再怎?也想不到思曼会自动出现在她面前。
「你来——子樵会跟着出现吗?」露莎琳问得直接,那眼光也非常放肆。
「我不知道。他们告诉我你要见我,此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决定回来。」思曼淡淡的说。
「你回来能解决事情?」露莎琳带着冷笑。
「也许。我会尽力试试。」
「有些人把自己估计得过高,这很悲哀。」
「是。这是不变的道理。」思曼完全不动气「我想知道你为什?要见我?」
「子樵。当然因为他。」露莎琳昂起头。「我相信子樵不曾对你提过我。」
「不曾。他只说过有一段往事,曾离过婚。」
「没有,没有离婚,」露莎琳反应强烈的尖叫。「他说的不是真话。」
思曼不出声,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你不信我,是不是?」露莎琳有点狼狈。「你的神情分明是这?表示。」
「这并不重要。因为真相很快会被证实。」思曼说:「而且我和子樵只是很好的朋友,其它——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相信。孤男寡女相处那?久,会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当我只有三岁?」
「不相信也没法子。我问心无愧就是。」
「你一句问心无愧,你以为这样就能脱了关系?」露莎琳有点蛮不讲理。
「我来见你就表示不怕沾上什?关系。」思曼还是心平气和。「我也承认和子樵是极好的朋友,我们无所不谈,非常能交通,了解。」
「你这是什?意思?示威?别忘了我是雷太太。」
「除太太之外,不能交朋友?」思曼问。
「你这样的不行,太接近,有危险。」
「我从来没想过把子樵据为已有,你有什?不放心?」
「据为已有?你以为你能吗?」露莎琳笑起来,笑得好特别。「雷子樵是何等人,等闲女人不放在眼里。你姿不如我,貌不如我,你以为你能?」
思曼皱眉。这女人可不正常?
「回答我,你以为你能?」
思曼望着她好一阵子,突然站起来。
「对不起,告辞。」她转身就走。
「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露莎琳也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你不能走。」
「我来见你是善意的,我不想跟任何人吵架。」思曼说。
「我不理善意恶意,你不能走。」露莎琳急得口不择言。「我们的事没弄清楚。」
「我要讲的话已讲完,还有什?不清楚?」
「子樵呢?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去处。」
「抱歉,我确实不知,否则我用不着回来。」思曼安详的说:「子樵失踪我也很不安,赶回来是想找他。」
「能找到吗?」
「不能。我完全不知道他在什?情形之下离开的。」
「多半——又跟一个女人走了。」露莎琳咕噜着。「他是有这个毛病,稍谈得来的女人他就以为爱上人家,世界上有这?容易的爱情吗?」
思曼皱眉,她不能忍受露莎琳如此诋毁子樵。
「你心里明白子提不是这样的人。」她说。
「他是。我是他太太,我怎能不明白呢?」露莎琳气焰高涨。「难道你比我更了解他?」
「我所知道的是他是个感情执着的人。」思曼说。立刻想起子樵去而复返的事这中间他不是挣扎得极痛苦吗?「他忠于爱情。」
「他从来都不忠于我。」露莎琳叫。
思曼望着她,眼光中有怜恤。这嚣张却可怜的女人,她从来没得到子樵的爱情吧!
「我不清楚你们中间的事。」思曼含有深意的说:「我只相信事情发生,并不是单方面的事。」
「你认为我不对?」露莎琳变脸。
「你不应该把你们的事诉诸公堂。」思曼故意说。
「那是给他的惩罚,我要令他没面子——」露莎琳自动停下来。激动中说溜了嘴。是吧!「他——真把一切都告诉了你?」
思曼不置可否,只笑了一笑。她已差不多弄清楚了。露莎琳只不过是个妒忌的无理取闹女人,她该对子樵有信心才对。
「告辞了。」这回思曼真的往外走。「如果我有子樵的消息,一定通知你。」
「你会吗?你有这?大方?」
「子樵并不是见不得人,我肯定知道。而且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希望你记得你的允诺。」露莎琳目送她出去。
允诺?是不是呢?她根本没有把握找着子樵呢!
走出文华酒店,时间还早,她想逛一逛街,中午时找思朗午餐,下午回家小睡片刻,养足精神等晚上傅尧来接。刚转上雪厂街,一只宽大的手落在她肩上。
「思曼。」温柔的声音充满了感情。
猛然回头,阳光下站着正是不知所踪的子樵,他正含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子樵?!」她狂喜。「你从哪儿跑出来的?你又怎?知道我在这里?」
子樵大胡子下笑意盎然。他摊开双手耸耸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连话都不会说了呢?是不是与人隔绝大久?」她仰着头笑。喜悦从全身每一个细胞渗出来。
「上车——上车再说。」他带她到一辆新车旁。
「你一定要好好的,完完全全的告诉我,这到底是怎?回事。」她凝望着他。「我一听到你搬离的消息,几乎立刻买机票回来。」
「不是为露莎琳回来?」他反问。
「不,绝对不是。我对你有信心。」她摇头。「我只是担心你从此不再出现。」
「这还算是对我有信心?」他抓住她的手。
「为什?不见露莎琳?你知道她来了。」她问。
「为什?要见她?她带给我的麻烦还不够?」他皱眉。「目前她可以说和我全无关系。」
「我答应找到你就让你见她。」
「可以。」他立刻说:「你和我一起见她。」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说:
「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你无故失踪。」
「不是无故,有原因的。」他说:「我——开始正式工作了,在一间广告公司。」
「啊——真的?你想通了?」她大喜。
「没有什?想不通。」他欲言又止。「我想——这样会比较好些。」
「为什?离开西贡?」
「我——又搬回赛西湖原来的房子?」他说。
「住得这?近,思朗,思奕却找不到你。」她笑。「真是咫尺天涯。」
「我不通知你的原因是——想你回来惊喜。我对你家的一切是很清楚的。」他说。
「知道我昨夜回来?」
「知道。也知道露莎琳去你家。」他说:「也知道你父母很不高兴。」
「谁告诉你的?」她感兴趣。
「我的工人和你家工人是好朋友。」他又笑。「思曼,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但是,你不必去见露莎琳,她只是在搔扰大家。」
「我喜欢公平。无论如何她是你前妻。」
「她会纠缠不清,令大家都难过日子。」他说。
「我们不可能躲她一辈子。」她说。
车停在他家大厦前,两个人互相瞪视一阵,他先软下来,拍拍她笑着说:
「今夜我们去机场接个人。」
「谁?」
「我母亲。」他很诚恳的。「所有的事口说无凭,我让妈妈带来所有证据,并由她作证。」
「啊——这——怎?好让老人家旅途劳顿呢?」
「对你,我很紧张。」他说:「我必须十分谨慎小心,不能有一丝错误,免得后悔一辈子。」
「你见不见露莎琳?」
「妈妈见她。我去见你父母。」他笑。
融洽的笑声中,曾在他们中间的一点距离,思曼耿耿于怀的「一步路」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的坦诚,他的积极都是原因。
「你得预备好解释,否则思奕,思朗都不会放过你。」
「他们会明白,我曾经经过痛苦的挣扎和矛盾。决定以后,我才渐渐平静。」
「什?事令你下决心?」她问。
「再不决定,我可能就此失去你。」他仰起头来吸一口气。
「傅尧的条件比我好很多。」
「我考虑的从来不是条件。」
「你决定去伦敦令我患得患失,傅尧的影响力不小,不能低估。」
「你始终对我没有信心。」她笑。
「你从来不曾给我允诺,不是吗?」
「你也不曾要求,怎会有允诺?」
「现在要求迟不迟?」他捉住她的手。
「可是我今夜还有约会,明天才答复你。」
「不要贪心,不能一脚踏两船。」他拥住她。「今夜我不会让你去赴约。」
消除了距离,大家的态度都不同了,不是吗?
从机场接子樵的母亲之后回到家里,已经十点钟。
「下班后你去了哪里?」思朗叫得惊天动地。「我替你接了十七个电话,相信第十八个就会打来。」
「这?夸张。傅尧原先约我吃饭,我另有事,忘了告诉他。」思曼含着微笑,淡谈的回答。
「忘了告诉他?真悲哀,这家伙在你心中一点分量也没有。」
「只是我要做的事十分重要,下午事情又忙。」
电话铃在此时响起,思朗抓起话筒说:
「那?这第十八个你自己应付。」她把话筒交给思曼。
「我是思曼。」她接过电话说。
「我正要找你。」不是傅尧,却是露莎琳的声音。「你答应我的事呢?」
「我一定会做到。」思曼吸一口气。
「只怕太迟了,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家婆——子樵妈妈打来的,她已来了香港。」
「哦——」
「她明天见我。她在你那儿?」露莎琳问。
「我说不在你不会信,你可以上来看。」
「那?她在哪里?她从没来过香港,也没有朋友。」露莎琳的声音越来越高。「是不是子樵出现了?」
「我相信明天伯母会告诉你。」思曼说。她不能接受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你一定知道,你说。」露莎琳叫。「今夜我要知道。」
「恕难从命。」思曼极冷静。「我并不知道伯母有什?打算,我是外人,能说什??」
「你是外人,为什?硬生生跑到我们的家事里?」
「对不起,我不想再跟你谈,我要休息。」
「不行。你—定要说出子樵和他母亲在哪里。」露莎琳非常蛮不讲理。「否则我不罢休。」
思曼淡淡一笑,收线。
她并不怕露莎琳,只觉得她可怜。夫妻关系早结束了,还歪缠什?呢?连自尊都不要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在一边的思朗再接听,然后露出个隐约神秘的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第十八个电话。」她说。
「傅尧,非常抱歉,我失约了。」思曼开门见山。
「不要紧,我们可以改成明晚。」他永远温文,永远极有耐性,永远有修养。
「明晚我怕——也没有时间,」她说得十分明白,肯定。「我将会很忙。」
「那?后晚,大后晚你也一定没空了,是不是?」
「是。」她没有迟疑。「我很抱歉。」
电话里一阵沉默,但互相间没有收线,只是一时找不出该说些什?话。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远了。
「以后——恐怕没什?机会见你了,是吧?」过了好久,他才慢慢说。声音是平静的。
「不,我们会再见面的,等我处理好另外一些事之后。」她非常诚恳。
「你会再回公司?」
「我还在考虑。不过——多半不会了。」她歉然说:「我将选择另—份更适合我的工作。」
「这是很好的事——我可以知道什?工作?」他口上这?说,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了的酸意。
他以为她跳槽去另外一间公司吧?
思曼考虑一下,又看思朗一眼,简单的说:
「职业主妇。」
「啊」一声的是思朗,她眼中现出光彩,十分兴奋。
「我该怎?说?祝福你?」他问。
「当然。你的祝福对我是重要的。」她立刻说:「你是我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朋友。」
「听你这?说,我已经很高兴了,」他说:「祝福你,真心的。」
「谢谢。傅尧,这次去英国半途而废,我始终欠你一份情,我一定会还的。」
「你还不了。」他笑起来,颇开怀的样子。「怎?还呢?这人情你欠定一辈子了。」
这是一语双关吗?思曼不想深究。
「别希望我一辈子耿耿于怀。」她半开玩笑。「我不会的,你这?宽大仁慈,我并不担心你追债。」
「说得我这?好,先封死我后路吗?」他笑。「什?时候有空?让我见见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迟些,等我们把事情办完。」
「有麻烦吗?」
「不,完全没有。」她自信的说:「你放心,我能紧握属于我的幸福。」
「那就好。」他考虑一下。「你们能见我时请给我一个电话,我想我不该再麻烦你了」
「一定。」
他先收线,非常有风度,有礼貌,有分寸。
「子樵找到你,是不是?」思朗兴奋的。「他怎?出现的?又怎知道你回来?」
思曼只是神秘的笑,什?话也不答。
「讲给我听,急死我了。」思朗跳起来。「不必保密,是不是?你已告诉傅尧。」
「我要跟爸,妈妈讲几句话,就出来。」思曼已溜进父母的房里。
几分钟她就出来,笑得怡然自得。
「什?事呢?越来越神秘。」思朗不满。
「约好双亲大人,明晚我有两个客人来吃饭。」
「谁?谁?怎?两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忍一天吧!」
「一个是子樵,另一个呢?说吧!否则今夜我肯定睡不着,求求你。」
「子樵母亲。」
「啊——来提亲的,是不是?」思朗怪叫起来。「事情怎?演变成这样?太快了,太戏剧化了。」
「你不能接受?」思曼望住她。
「怎?会?我已不敢再妒忌,很衷心的祝福。」思朗一口气说:「不过你一定要请我当伴娘。」
「言之过早,一切还没有谈过。」思曼摇头。「完全没有计划。」
「准备结婚是真实的,对不对?那就行了,总之我伴娘做定了!否则你们别想安乐。」
门铃响起来,思朗跳起来。
「思奕总忘记带锁匙——」门开处,站着的不是思奕,而是怒火中烧的露莎琳。
露莎琳一掌推开思朗,大步冲了进来。
「人呢?子樵呢?他母亲呢?叫他们出来见我。」她嚷。
「疯子,他们怎?会在我们家?真是疯子。」思朗怪叫。
「你,方思曼,你说,他们在哪里?」露莎琳真象个疯妇,什?风度,仪态全不顾了,「不让他们出来见我,我誓不罢休。」
她的声音又尖又高亢,已经休息了的思曼父母也被引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事。
「怎?——又是你?」方先生皱眉。
「叫你女儿把子樵交出来,还有他母亲。」露莎琳得理不饶人似的。「否则我在这儿坐一夜。」
父亲带怒意的严肃眼光移向思曼。
「到底怎?回事?」他问。
「我说过明晚的两个客人就是他们,子樵和他母亲。她今夜才到,打算明天拜访你们。」思曼深深吸一口气,她不得不提前讲出来。
「她来拜访你们?」露莎琳脸红脖子粗。「她不知道我在这儿?简直莫名其妙,她怎能来?」
「事实上她已到了,」思曼平静的。「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我完全了解一切。」
「她说了什??她老糊涂了,她说的完全不对,我是子樵合法的妻子。」露莎琳狂叫。「我一直是。」
「思曼,现在能找到他们吗?」思朗出声问。「不能让这疯子闹下去。」
思曼在考虑。这事迟早要解决,就今夜吧!她不想令左邻右舍的人被打扰。
「好。我打电话让他们来。是非黑白立刻可以证明。」她说:「乱吵乱叫是没有用的。」
「我说的是事实。」露莎琳昂起头。「叫他们快来。」
「他们就来,五分钟就到。」她说。
五分钟?所有人都惊奇,他住哪里?
子樵和他母亲进门时,露莎琳霍然起立,脸涨红了,眉毛也竖起来。
「你们——」她跺跺脚,又坐下来。
「方伯伯,伯母,这是我母亲。」子樵很有礼貌的介绍。
「请坐,雷太。」方先生说。
子樵母亲和子樵极相象,很高,很严肃,有一点冷漠但眼中光芒极善良。
「这?晚来打扰很不好意思。」子樵母亲讲话得体。「我们本来预备明天拜访。」
「不要紧,反正我们都没睡。」方先生说。
谁都不看露莎琳,她的怒意更重。
「雷子樵,你看不见我吗?」她恶声恶气的。
子樵冷淡的看她一眼。
「你好,唐小姐。」他打招呼。
「唐小姐?」露莎琳跳起来。「我是雷太太。雷太太。」
「对不起,方伯伯,伯母,我给你们带来困扰。」子樵根本不理她。
方氏夫妇不出声。有露莎琳这样的女人吵上门来,说什?都不是愉快的事。
「方先生,方太。」子樵的母亲说:「我这次特别从美国赶来香港,是诚心诚意代表子樵跟令援求婚。他有十足的条件娶思曼,他们之间的爱情也真挚。希望你们答应。」
方氏夫妇正面面相域,不知该怎?回答。露莎琳已从一边冲过来。
「什?叫十足条件?我告你重婚。」她指着子樵,全身发颤。「你胆敢再结婚?」
「请相信我,子樵绝对具有结婚的条件。」子樵母亲又认真又严肃。「我们有证据。」
「什?叫证据?就是你这老太婆,一天到晚想破坏我和子樵,想分散我们,你可有良心?」露莎琳叫。
子樵母亲看她一眼,也不动气。仿佛早已习惯她的无理取闹。
「子樵几年来备受困扰,完全不敢再对异性动情。」子樵母亲又说:「他与思曼之间也经过挣扎、矛盾过,他回美国再复返,这其间他的痛苦极大。」
方先生点点头,再点点头。
「我们都很喜欢子樵,第一次他来我们家时,我们已不当他是外人,」他很有分寸的说:「如果他真是具备结婚的条件,我们绝对不反对他和思曼——」
「雷子樵绝对没有结婚的条件。」露莎琳眼睛睁得好大。「你们怎?完全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话。」
「我们有法院判的离婚证明文件。」子樵母亲又说:「有她亲笔签的离婚证书,这是证明。」
「那不算数。」露莎琳叫得惊天动地。「我从来不相信离婚、结婚证书从来不信。我嫁给雷子樵,他就该是我一辈子的丈夫,不能再改变。」
「你蛮不讲理。」思曼忍不住说:「荒谬。」
「你没有资格说话。我是雷子樵太太,方思曼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希望。」露莎琳眼露奇怪的光芒。
「这是法治的社会,你那套理论是三千年前的。」思曼反唇相讥。「何况是你自己告上法庭要离婚的。」
「为什?不告?他和人通奸。」露莎琳叫。
「你——胡说八道。」子樵拍案而起,一脸的冤枉。「绝没有这样的事,法官已经证明。所有的一切全因她的幻想而起。」
「幻想?!」思朗吓一大跳。「她——不正常?:」
「你有不正常。」露莎琳大怒。「硬生生的把精神不正常的帽子压在我头上,其实我比谁都正常。法官和雷家的人串通害我,逼我离婚。」
「我上了你们的当,你们就是要逼我自己离开。」露莎琳脸上有抹恶狠狠的神情。「当时我不知道,告上法庭。后来想通了,你们设了一个陷阱让我跳下去。我绝对不承认那份判决书,那份离婚书。」
子樵母亲叹一口气,黯然神伤。
「这几年来我已被累坏了。」她说:「子樵逼得要离开美国工作。而她——高兴就自己搬来我们家住几天,不高兴了就搬走。我们已向警察投诉过多次,她不正常,警察带走她之后几天又回来,奈何不了她。」
「你们知道奈何不了我就好了。」露莎琳傲然一笑。「我一辈子都是正正式式的雷太太。」
「你不是。我根本不要见你,不会认你。」子樵气得脸上青筋直冒,胡须都竖了起来似的。「我马上会和思曼结婚,然后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你避不开我,天涯海角我都找到你。」露莎琳笑得阴森,整齐又白森森的牙齿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雷子樵,我一辈子是你的太太。」
子樵厌恶的转开脸,气得话也说不出。
屋子里除露莎琳外的所有人都露出同情之色,但——这种死结又没办法解开,就算法律也对一个没犯过罪的女人痴缠没法。
「思曼,我们——不想有意见。」方先生踏实的说:「目前的情形你自己清楚。我们都相信子樵有条件结婚,但是——你自己考虑。」
思曼看看子樵母子又看看露莎琳。
「我明白。爸爸。」她平静的说:「很感谢你们不反对,这已经给我很大的支持了,我会仔细考虑。」
「考虑也改变不了目前情形。」露莎琳把头伸向她,很威胁的样子。「我不是好惹的。」
「我不想惹你,但是我爱子樵,我们会很快结婚。」思曼认真、肯定的说。
「不行。雷子樵只属于我一个人。」露莎琳挥起拳头仿佛想打人。「你爱一个有妇之夫?这才荒谬。」
「子樵是自由的,我绝对相信。」思曼说。「我不相信目前你这样会快乐,何必伤人伤己呢?」
「谁说我不快乐?我乐此不倦,一辈子也不厌倦。」露莎琳又挥挥手。「你斗不过我。」
「我不怕你。」思曼冷静,坚定的望着她。「我劝你回头只是不想你再出丑。」
「你才出丑,子樵才出丑,他犯重婚罪。」
「怎?不想想清楚?法官的判决和离婚书都是证明。露莎琳,你该看医生。」思曼吸一口气。
「放屁,我最讨厌医生。」她尖叫起来。「一见他们我就作呕。别叫他们来,我会杀了他们。」
「他们会帮助你,令你正常,令你情绪稳定。」思曼苦口婆心的劝告。「你一定要看医生。同时,你一定要相信,你和子樵已没有关系,不再是夫妻。」
「不——」她突然退后两步,脸上的神情有点狂乱「我是雷太太,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你不要动,不许叫医生来,否则我杀了他。」
「露莎琳——」子樵站起来。「你怎?了?我——送你回酒店,你需要休息。」
「不——不要你送,你假仁假义,目的是想送我去医生那儿,我不上你当。」她狂叫。
谁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大家都紧张起来。
「露莎琳——」思朗也叫。
「别过来,不许过来。」她一步步退到大门边。「我自己回去,不要你们送。我不上当,我不见医生。」
旋风般,她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不要跟着我,我不上你们的当。」她不乘电梯,沿着后楼梯狂奔而下。一面还在叫。「别跟来——别跟着我——」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原来露莎琳不止不正常,还不正常得厉害。
「快追。」思曼第一个醒过来。「我怕她出事。」
子樵没有犹豫的追下去。
关上大门,大家下意识的松口气。
「我们不知道她不正常。」方先生说。
「平日她看来和正常人一样。」子樵母亲说:「我们也不知道她这?严重。医生替她验过,只是轻微的神经分裂。她幻想太多。」
「希望她没有什?事。」思朗说。
「大概——没问题。」子樵母亲叹口气。「她那?怕医生我们完全不知道。」
思曼默默的坐一阵又站起来,走一阵又坐下来,显得烦燥不安。
「你坐下来好不好?子樵一回来就没事了。」思朗说。
思曼坐下来,勉强令自己平静。
「思曼,谢谢你对我对子樵的信心。」子樵母亲说。
思曼望着她,展开一个看来很复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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