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盼紫对他说话的口气向来大剌剌的,不是恼怒质问,便是嘲讽相激,如今识情,那率真的性情添上女儿家的羞涩,令他心中荡漾不已。
关无双让内力在四肢百骸中流转,运功疗伤,将一股热气导回丹田,然後缓缓地睁开眼来,窦盼紫的小脸就在面前,殷勤关切地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仍维持著盘坐的姿势,大掌情不自禁地抚著她的颊。
「我很好。不要担心。」接著,他垂下手,极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窦盼紫感到羞涩,心跳快了起来,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最後讷讷地问:「你肚腹也不疼了吗?」
他摇摇头。「那一腿虽然狠重,倒还能挺住,只是少海穴仍感刺痛。」
此穴位於右手肘处,正是他封云手的气穴。
窦盼紫回想起青龙与他比斗的过程,不甚明白,不禁问道:「关家的封云手成名已久,为何你一招尚未拍到,他似乎就摸透一切?」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深思地拧眉,「封云手这套武功威力强大,练就之人将内力储於固定的一处穴位,是为气穴,要破封云手,就要先掌握气穴位置,而每个人的气穴并不相同。」
「你的气穴便在少海穴,而青龙那一弹,力道和位置都下得恰到好处。」
「他击中我的气穴绝非偶然。」关无双沉吟颔首,想著那名散发黥面的男子,那面容、那身形,然後,是他目中闪动的火焰……为何觉得似曾相识?
静默了会儿,火堆渐渐熄灭,被岩壁夹成长条状的天际泛出鱼肚白,他们两人共度了一个曲折至极又奇异无端的夜晚。
窦盼紫粉颈微垂,润了润红唇,道:「别想这麽多了,最重要的是五湖镖局已经把镖银寻回,被掳走的人也已救出,啊,对了——」
忽地记起,她眼睛睁得圆亮,「云姨和来弟也被掳来,都不知中间发生什麽事,云姨本说要回四川万县,而来弟和关师傅领著一支镖出九江,怎麽会被青龙寨的人抓来?幸好现在平安无事了……嗯……不知道阿爹他们现在如何?还有你那些手下,见你掉进江里,他们肯定急得不得了。」
「还敢说?!你阿爹肯定也为你著急。」他双目细眯,骂人的情绪忽地全数回笼。
「你就这麽任性、为所欲为,都没想过会发生怎样的後果吗?!知不知道跟著跳进江中,很有可能就……就丢了一条命,你懂不懂?!」
「那你呢?!还不是一样。」就只会说她,自己也不检讨检讨。
「我怎麽了?」
「你、你……」她胸口起伏甚剧,又被他给惹恼了。「你也是任性妄为。那个无恶不作的山寨头子,要你在江上的大石上同他比斗,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根本不经激。」
「这是两码子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总之——」五指穿插她的指间紧紧握住,关无双严厉地命令:「往後绝对、绝对不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答应我?!」
窦盼紫倔强地咬唇,偏不回答。
「窦盼紫!」
「你用不著连名带姓地凶我,更用不著这麽瞪人。」
她委屈地喊了一声,扭过头不睬他,下一瞬,身子却被他拖去,教他满满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在生气!」她口气虽硬,身躯却很软。
关无双快疯了,两人都尚在摸索著、适应著这份全新的感觉,如今却又突生口角,这好不容易才明朗化的感情,绝不能再回原点。
他双臂加强力道阻止她的挣扎,急切地说!
「我不是凶你,我、我在意你,把你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我不能让你出事,阿紫……阿紫……你一定要逼我说出这些吗?」
是他话中的痛苦震撼了她,点点滴滴,全是情意。
刹时间,窦盼紫像具石像般定住不动,眼珠清亮无比,真切地凝视著男子俊逸的五官,她看得这麽用力,连心都痛了起来。
「关无双!」她轻喊,双臂揽住他的腰,心口的痛转化成一股炽热烧向两人。
然後,听见她叠声嚷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任性粗鲁,全没寻常姑娘家该有的温柔,也知道自己脾气恁大,和他发生过太多磨擦,但她心里有了他,一辈子有了他,不能改变呵。
她连声的抱歉消失在狂热的亲吻中,关无双霸占了她的气息和气味,舌与舌的缠绵让两个人紧紧依偎,两颗、心紧紧重叠。
「阿紫……」片刻,他离开她的唇,掌心仍捧持著她的香腮。
第一道曙光射来,彷佛在两人身上洒下金粉,也将那张可人的俏脸照耀得莹光明华,他的心狠狠地震动,此生除她,谁能与共?
「阿紫,我心里其实……我觉得我们……」这是人生一大要事,虽不知时机对否,但他若不问出口,总要寝食难安。
深深吸气,平复紧张之感,他再次启口;「你是否愿意——」
「阿紫!听见了吗?!你在哪里呀?!」
「二爷!二爷!您在哪儿呀!听见请回答!」
都听见了,可是两个人都不想回答。
那对细长的眼定定地锁住了窦盼紫,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好重要的事待问,而那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节骨眼上出来大杀风景,可恼呵……
「你想说什麽?你、你说呀。」窦盼紫的、心提到嗓眼儿,隐约感觉出,从他口中就要问出一件好严肃、好重要、且和两人息息相关的事。
她催促著、等待著,用眼神鼓励著,可是——
「四姑娘,你在哪里——耶?!那不是他们吗?!窦爷窦爷,您瞧,四姑娘好端端地在那儿呢!」
「是啊!还有五湖镖局的关二少爷,太好了,两人都平安无事,真要谢天谢地哩!」
「二爷!呜呜呜呜……咱们找得您好苦哇!二爷——」
「阿紫!呜呜呜呜……咱儿的心肝闺女儿!爹找得你好苦哇!阿紫!」
什麽话都来不及说了……
窦盼紫忽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已被窦大海拉进怀里,密密抱住。
☆ ☆ ☆
五湖和四海两支队伍会在道上相遇,还同声讨贼,实是巧合之极。
董老师傅因儿子连同镖银一块儿落入青龙寨手里,关无双虽要众人切莫轻举妄动,可那老师傅心中烦乱,按捺不住,趁黑亦跟著摸进险谷。
而在营地的师傅发现他不见踪影,怕他擅闯险谷打草惊蛇,届时,关无双和窦盼紫极可能暴露行踪,陷入险境,因此,五湖镖局的人才跟在後头快马赶来。
至於四海这边,亦是走镖出了差池,窦来弟负责的这趟子镖亦要往四川去,与岳阳五湖运送镖银的路线恰恰相同,两家的行船一前一後相距不远,竟也跟著中了青龙寨的埋伏,因而窦大海接获消息,忙领著大批人手从九江杀到,只是没料及能找到云姨。
当日她虽留书出走,其实并未离开九江,是後来乔装打扮,跟著窦来弟一同上路,当然,也一块儿被青龙寨掳了来。
事情似乎该圆满落幕了,只除了一件事搁在关无双心里,吞吐不出。
虽然五湖和四海两家皆是行水路返回两湖和鄱阳,但,自那一日窦盼紫被窦大海强行「抱」走後,关无双就再也没有机会同她开口。
他要其他人先行,自己却费心地让船只跟上四海镖局一行人。
四海行船,他跟著行船;四海休息,他也跟著休息,想趁夜摸进人家船舱里偷偷见个面,也被防得滴水不漏,害他这几日来茶饭不思,清瘦不少哩。
至於窦大海会有如此行径,亦是其来有自。
他见关家那小子掉进江里,阿紫竟二话不说也跟著跳了进去,湍湍急流,她是不在乎性命了。
对於这种举止,他老大在脑海里过滤再过滤、回想再回想,终於教他记起,一年多前,老二带弟也对李游龙使过类似的手法,明明忘记泅水的技巧,跟旱鸭子没两样,却奋不顾身地跳进湖底救他,如今,李游龙成了窦家的二姑爷。
然而,他可不要关家小子成为窦家的四姑爷。
危险、危险、危险!
他定要防著点儿,那一家子老的小的,全没好人。
这一日,船已进两湖地带,前头再不远就到悦来客栈。
此时,关无双的船只竟不顾一切地行近四海窦家的船,他冲口便唤:「阿紫,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阿紫——」
篷船里真有人出来,可惜不是他心思所系的姑娘,而是满脸落腮胡的窦大海。
「臭小子,老子忍屎忍尿再也不忍你啦!妈的臭小子,咱儿还不知道你想干啥儿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咱儿这会儿回九江,就办个盛大热闹的招亲大会,替咱们家阿紫选个乘龙快婿,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闻言,关无双大惊,上回九江四海曾为大姑娘窦招弟办过比武招亲,轰动好几个省分,不少英雄豪杰共襄盛举,他知道窦大海说真的,绝非恫吓。
尽管已流了一身冷汗,他仍是静持著,斯文微笑,「窦爷要替四姑娘办招亲大会,那在下是求之不得。」
窦大海瞪大铜铃眼。「喂!你这话什麽意思?!」
关无双笑容未变,忽觉有种亲近感,终於知晓那姑娘的性子像谁了。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下恭祝窦爷早日寻得佳婿。」
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脾性,窦大海弄不明白他真正用意,撇撇落腮胡暗自嘟哝。
关无双又道:「前头就到悦来客栈,窦爷与四海镖局的众位朋友难得来此,就由在下作个东道主,与众位把酒言欢,不知您意下如何?」
把酒言欢?!
听到这四个字,窦大海眼睛一亮,心里大大一震,一字「好」就要冲出口,随即想到这是五湖镖局关家的地盘,那张脸立马垮下。
「把什麽酒?!言啥儿欢呀?!咱儿身上有的是银两,还要吃你的、喝你的吗?!礼多必诈,不去不去!」
「窦爷,是礼多人不怪。」关无双朗朗俊笑,声音稳而清地道出:「前年五湖镖局走了一趟西域,回程时,顺道带上百坛葡萄美酒,一半运回岳阳总镖局,剩下的则暂放在悦来客栈。毕竟这儿往来频繁,常能结交到真正的江湖豪杰,若无美酒相伴,如何能恣情畅谈?!」
一字「对!」忙要冲出口,窦大海狠狠地抿住唇,硬把话咽进肚里。
「唉,可惜可惜……」关无双忽地话锋一转,落寞地摇摇头。
「有……有什麽好可惜的?!」装神弄鬼,哼!
「家父嘱咐过,葡萄美酒所剩不多,若非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绝对不可拿出来相请。唉……可惜窦爷不肯赏脸吃这一顿,您若肯来,在下定要吩咐悦来客栈将那些美酒全数搬出,好好与您喝个痛快。」
他这是拐著弯称赞他窦大海是大英雄、大豪杰了。窦大海心里纵然清楚,可是听进耳朵里,还是被暗捧得全身轻飘飘的。
关无双继续道:「说到这葡萄美酒,呵!还真是极品世间无。酒红如血,味沉醇香,大口饮来如饮鲜血,教人豪气陡生、胸怀高阔,直想拍案高唱、击节而歌。然……」
微顿,细长的眼陶醉闭起,幽幽续道——
「真要品尝此酒,首先要摇摇酒瓮,让酒中美味提出,接著含一口在嘴中稍停,此时,将体会到难以想像的甘甜由舌尖漫向舌根,嘴中尽是醇香,然後再让酒汁徐徐顺著咽喉而下,登时,整个人彷佛沉浸在冬阳之下,全身暖洋洋又懒洋洋,舒服得不得了。」
静谧谧的没谁说话,好多人张著嘴定定地看著关无双,只有江水仍持续动作,载船前进。
「窦爷,口水……快吸回去。」
「呃……」经人提醒,窦大海好不容易回过神,发现落腮胡上已潺出一缕「水丝」,忙抬手擦去。
此时,举目望去,已可瞧见立在江岸的悦来客栈。
「窦爷,咱们,嗯……要不要停下歇息?若要一口气赶回九江,可能要夜行水路,既是如此,何不在此泊船休息一晚,天明再走?」
「窦爷,您也甭担心什麽礼多必诈,咱们四海的精英尽出,虽踏在五湖镖局的地盘上,难道还怕他们不成?瞧这位关家二爷一副斯文气,说话也有礼,他要作东道,咱们做啥儿不痛痛快快地吃他一顿?」
「正是正是。咱们把船全泊了,吃他一顿好的。爽快啊!」
这几日忙得人仰马翻,许久不曾痛快畅饮,窦大海早已心痒痒,又教旁人连番「唆使」,见关无双迎风挺立,面容诚挚,他忽地头一甩,终抵不过美酒相邀。
「呃……呵,瞧你说得那麽神,那西域来的酒咱儿还真没尝过,也不知是不是你夸大其辞,说得天花乱坠。」他故意撇撇嘴。
「在下早知窦爷是酒国英雄,这会儿若不喝喝这葡萄美酒,试试其味,那著实可惜啊。唉……诚心邀请,窦爷就作个面子给在下,成不?」关无双顺著竿子上,替他作足脸面。
窦大海、心中已点头如捣蒜,却还是挺骄傲地道:「呐!是你开口强邀咱们去的,咱儿见你说得口乾舌燥,若不点头答应,好像有那麽点不通人情,可不是咱们硬要去的,这一点可得分清楚。」
俊逸面容笑得快意,那对细长的眼眯眯弯起,关无双抱拳拱手,朗声道:「这是自然。」
「呵呵呵呵……」窦大海咧嘴想大笑,又赶紧抿住。
假咳了咳,他回头朝四海船只挥动粗臂,「大夥儿泊船,上悦来客栈!」
闻言,众人欢呼声不断,几艘船全往岸边靠来。
呵呵呵呵,一喝泯恩仇哇!
☆ ☆ ☆
这几日真是用尽心机,终於,教他看到想见的人儿了。
有好多话想同她说,想得胸口疼痛,可如今,姑娘就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
大桌上,窦大海就隔在他和窦盼紫中间,而云姨说她没兴趣,情愿留在篷船里欣赏美景夕阳,倒是让人送去一壶好茶。至於窦来弟,吃没几口就说要上茅房,一离席,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阿紫,你怎地嗯……怪怪的?」窦大海八成醉了,眨眨眼瞅著坐在自个儿左边的闺女儿。
那葡萄美酒果真是香醇够味儿,与中原的酒大大不同,多了股沉厚的甘甜,他一坛接著一坛,越喝越顺喉。
打了个嗝,他又道:「寻常时候你不是挺爱讲话的,今儿个做啥儿闷声不响?古古怪怪的,唔……半点儿都不像咱们家阿紫啦……」
「阿爹……」窦盼紫红著脸,反射性地瞄向坐在窦大海右边的男子,後者静看著她,那对眼彷佛在说话。
她想起那些亲吻,想起他双臂的拥抱,一颗心颤栗悸动,正忙著安抚著呢,哪还能如以往那般大大剌剌,快意地谈天说笑。
悦来客栈大堂上,四海的师傅们已醉了一大半,剩下几个也是「苟延残喘」,撑不了多久,空气中尽是香醇酒味,浸淫其中,不饮也醉三分。
没再追究闺女儿的异样,窦大海调过头,忽地拍桌嚷道——
「你、你这小子,咱儿没料到你这麽能喝……喝得又猛又豪气,呵呵呵,好!好极了!这才像条汉子,呵呵呵呵……」
他真是醉了,两边颧骨红通通的,落腮胡沾的都是酒汁,冲著关无双呵呵笑著。
「窦爷,咱们再乾一坛,要不,这酒怕要给旁人抢去了。」关无双揭开一只酒坛,塞进窦大海怀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楚,却非关海量,而是喝下的那几坛酒,暗地里早已请刘掌柜动过手脚,掺进大半的水。
「谁敢跟咱儿抢、抢酒,咱儿跟他……跟他拚了……」
「阿爹,别再喝了,等会儿云姨要恼火的。」窦盼紫虽然脸红心跳,还是瞪了眼在旁不停劝酒的关无双,末了,桌下的腿还伸去踢了对方一脚。
「哎!嘶——」正中脚胫。
「咦?你怎麽啦这是!」窦大海又眨眨眼。
关无双连忙坐正身躯,佯笑解释,「脚突然抽筋,现下没事了。」
无视窦盼紫警告的眼神,他锲而不舍:「来,窦爷,咱们继续喝。」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灌醉。
窦大海呵呵胡笑,爽快地灌了几口,咂咂嘴,忽将酒坛夹在腋下,一把按住关无双的手腕,定定看著他,把关无双的五官看得万分仔细,然後喷著酒气道!
「唔……臭小子,呵呵呵,咱儿知道你、咱儿知道你……」
「阿爹,别喝了,回去歇息吧。」窦盼紫拉拉他的臂膀,可是窦大海恍若未闻,眼神一迳地向著关无双。
「好酒,不喝可惜,呵呵呵……咱儿知道你,咱儿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
按住手腕的力道十分强悍,关无双不作挣扎,只挑了挑眉。
「窦爷看到什麽了?」
打著酒一隔,窦大海呵呵咧嘴,粗胖的食指抵到对方鼻尖上。
「咱儿看到你那对眼儿一直……一直偷瞧咱们家阿紫,咱儿知道了,你喜欢咱们家闺女儿,是也不是?」
「阿爹?!」窦盼紫吓了一跳,直想伸手捂住他的嘴。
关无双微笑,尚未回话,醉倒的师傅里不知谁又醒了来,嘟嚷了一句——
「谁喜欢谁呀?唔……老赵,咱们再来划拳,六六顺啊该谁喝……」
「咚」地一响,头再度亲吻桌面。
窦大海轻唔一声。「咱儿家阿紫有人喜欢,挺好挺好,可是你……」眉头拧起,「你姓关,不合格!」
「阿爹,您真的醉了!」窦盼紫生气地抢下他的酒坛,才往桌上一摆,窦大海的身躯晃了几下,终於瘫在桌面上,差些扫掉杯盘筷子。
「关无双,你、你,看你做的好事!」放眼望去,大堂上一片杯盘狼藉。
还真是好事哩。
他冲著她笑,未被窦大海按住的右手情不自禁地伸长过来,抚摸她泛红的颊。
大庭广众之下举动如此亲密,虽然众人全已醉倒,窦盼紫仍是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阿爹还夹在中问呢。
「阿紫,我想你。」他直率地道,拇指温柔地磨擦她发烫的脸蛋。
一时间,窦盼紫说不出话来,想骂也骂不出个所以然。周遭这麽多人,无数粗鲁的打酣和呓语干扰著,但她眼里只看见他,分割出两人独自的天地。
他笑,声音低柔,「该如何是好?你阿爹不喜欢我。」
咬著唇,静静地与他对视,窦盼紫从未料到两人的缘份会走到这上头,他的一切在心底荡漾,相识以来的种种,忽然间清明地展现在脑海里,这才发现,她一味地恼他、气他,原来……是为了更深的感情。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大掌,她用嫩颊缓缓蹭著他粗糙的掌心,语气幽然。
「阿爹不喜欢你有什麽干系?总是……总是有别人喜欢你的……」
老天!
他好想、好想将她抱在怀里。想呵……
关无双吁出胸口灼热的气息,双目如星,反掌握住她的小手。
「阿紫,我有话对你说,你愿不愿意!」
「那个谁呀?!唔……谁喜欢谁呀?窦爷,您还没说呢……唔,老赵、程师傅,划拳划拳!那个七星马啊该谁喝、三压花嘛该谁喝……」嘟嚷几句,又倒回去。
紧要关头偏教人给搅了,关无双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仍紧紧抓住窦盼紫的手,再次鼓起勇气开口。
「阿紫,我心里有件事,我想说,我、我是说,你愿不愿意——」
「关无双,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喝!与尔同销万古愁!哇哈哈哈!乾一杯啦!」
说时迟,这时快,已醉到天云外的窦大海突然「回光返照」,猛地抬起头来,铜铃眼睁得特圆,手掌硬是扣住关无双不放。
窦盼紫轻呼一声,亦吓了老大一跳,连忙挣开男子的手,脸若霞红。
她垂下头,唇边拚命地咬住一朵笑。
关无双真是欲哭无泪,有种恶意的冲动,极想一掌对准窦大海颈後砍下,助他睡个三天三夜。可借,他要真这麽做,眼前这姑娘第一个不放过他。
「阿爹,您再喝个没停,我真要请云姨过来。」窦盼紫拿出手巾擦拭窦大海落腮胡上的酒汁,边数落著;「阿爹忘了吗?云姨说过,如果阿爹还是这麽放纵饮酒,她真不睬您,一辈子也不睬您啦。」她自己也是无酒不欢,但嗜酒归嗜酒,可没像阿爹这般夸张。
「唔……阿云……」窦大海眨眨惺忪的眼,眉峰成峦。
这一回云姨离家出走,有眼睛的人全瞧出来啦,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另一边,关无双、心里暗自著急,再不说出,明儿个四海就要走人了。他头一甩,已管不得时机是否妥当,再次出声——
「阿紫,你听我说,我要向你求——」
「呕——」
「阿爹?!」
这时的窦大海忍不住吐了一地。
「关无双,快帮忙扶住我阿爹啦!」
唉……
关无双心中苦叹,真想拿头去撞墙,求个姻缘竟如此地崎岖坎坷,这八成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