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心坐起来,发现自己置身床上,她惺忪地望着四周。这个早晨似乎和平日没两样,又似乎很异常——慢着,她怎么还穿着昨日的衣服
回忆一点一滴地涌入脑海,她和小甲去喝酒,遇到总监,总监送她回家,隐约记得她喝多了,回家就直奔浴室,没撑到马桶边,就直接对地板做了惨绝人寰的事……
“啊!”她抱头呻吟,惨惨惨,不敢想象浴室变成什么鬼德行了,幸好没吐在总监的车上。
她蹒跚地下床,被宿醉的头痛迎面痛击,又呻/吟一声,全身发晕酸软。她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她记得总监照顾喝醉的她,因为太尴尬,他还安慰她——“要忘掉尴尬的事,就是做一件更尴尬的事”。
所谓尴尬的事,是抱她到沙发上还是抱她上床她第三次呻吟,整个喝醉事件全部尴尬得要命啊!这可以名列她人生最丢脸的事第一名了。
竟然劳动上司做这等事,今天进办公室怎么面对他?
她照镜子,镜中映出一张悔不当初的苦瓜小脸,因为宿醉,脸色憔悴还发青。
看吧,忘了自己的酒量就是这下场,这就是酒鬼的下场。
她推开浴室的门,瞬间呆滞。映入眼底的景象太惊人,她永生难忘。
“啊——”高亢的惊叫声响彻早晨,惊得麻雀振翅乱乱飞。
她的浴室——这“灾情”太惨了吧?
“Aqua”的这个早晨,由高分贝的愤怒女声拉开序幕。
“这个要求我不能接受!”她宛蓉尖锐地说,她愤怒地瞪视办公桌后的男人。
即便他是上司,她语气强烈又直接,丝毫不惧
“为什么?这有什么不合理吗?”涂季甫心平气和地问。
请问总监,是我的企划本身有问题吗不是吧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再考虑一天”
“详细原因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你有什么地方听不懂吗?”
叩叩,敲门声响起,门随即被推开,涂季甫抬头望去,看见宣元元心奔入,她似乎乎有急事,脸色仓皇,瞧见两人正在谈公事,她尴尬地止步,退在一旁。
姚宛蓉向她瞪去,恶狠狠的眼色让宣元心瑟缩一下,是自己太莽撞了,赶快再站远一点。
姚宛蓉收回视线,瞪着总监。“这是总监为了讨好某人而做的决定吗?”她话中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是我以总监身份做出的考虑。”涂季甫平静地说。“做我们这行的,很容易为了煽动阅听者的情绪,使用一些游走在争议边缘的题材,没人约束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律,在昨天小宣的发言前,我可能不觉得你的企划有什么不恰当——”
“说穿了,总监就是对她偏心。”姚宛蓉冷道。
宣元心惊讶。总监要退姚宛蓉的企划因为她昨天的言论。
“是的,我偏向她,因为她的理念说服了我。虽然,我依旧不觉得‘事业线’这用法有什么不好,但这是我的看法,而我是个男人,这样用是不是尊重女性,应该由你来决定,何况这案子是你负责。所以,我希望你再思考一天,今天下班前把案子交上来。到时你要是坚持原案,我会接受。”
“我不会改的,我觉得这案子已经做到最好,你坚持拖延这十个小时,一点意义都没有。”姚宛蓉语气挑衅,态度强硬。
“当然有意义,给你这十个小时,是让你对自己的工作负责这十个小时之后,你交出去的东西就代表‘Aqua’,由我负责。好了,你去忙吧。”涂季甫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姚宛蓉气呼呼地扭头就走,经过宣元心身边时,丢下一句:“你赢了,满意了吧”
“我没有……”她想解释,但对方已经甩门离去。
姚宛蓉显然认定她对总监进言,说服他做出这种决定,但她什么也没做啊——
等等,莫非是昨晚巧遇总监时,那些醉言醉语使他改变主意
涂季甫向她招手。“我写了一篇文章要发给同仁,你来看看。”他将屏幕上的数据秀给她看。
屏幕上是一份宣言,大意是说希望员工在构思企划时能对措词更谨慎,不让广告作品成为散播负面讯息的工具。看到她中举例她提过的什么巨ru云云,她窘死了,幸好他没提那个“几公分”,否则她会无地自容。
“我本来想写那个——嗯,什么东西几公分的,但是太辛辣了,怕刺激到男性员工。其实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太惊悚了。”
他眼中闪着幽默的光芒。
“那是我喝醉了乱说的,不要当真。”她求饶。
他轻笑。“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今天可能没办法上班。”她化了妆,看来气色不错。
“我是有想过,可是不管我用什么理由,你都知道我其实是宿醉请假,只好作罢。”
他直笑,低沉好听的嗓音,笑得她两腮暖烘烘的,她低声道“昨晚……对不起,谢谢你。”她失礼地闯进来,就是为了赶着讲这句话。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明知故问!她嗫嚅。“你不是……帮我洗了浴室吗?”
是的,她以为自己眼花,以为产生幻觉,还用力眨了好多眼睛确认,在那闪亮的地板、光洁的瓷砖上她昨晚制造的满地秽物竞一滴不剩,除了他,还会有谁帮她清理
在她醉倒、人事不知时,他默默地帮她善后……昨晚那种麻热异样的感觉又来了,在胸口作乱,她叹气。“你没必要这样做”“那没什么。”他语气轻描淡写。“昨晚帮你泡好茶,回来却发现你睡着了,我离开前发现浴室的情况,就顺手清了。”
大半夜的清理人家浴室的污物,怎会是顺手他以为她会相信吗
“你常常这样做吗?”她学他昨晚的话。“在员工喝醉吐了满地时,帮她清理。”
他没回答,仅用一双深邃寂静的黑眸凝视她,看得她心慌意乱。她其实知道答案,他也知道她知道。
“请不要再这样做。”她为难地咬唇。
他望着她,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她困扰。当他对她这么好,超越了上司和下属的界线,当她感觉到他平静温文的面容底下,隐隐藏着特殊的情意,她不知所措。并非厌恶或排斥,而是不知该如何响应——不久前不是还在哀悼逝去的初恋吗?能这么快就爱上别人吗不,这样太随便了,她不能认同这样仓促的动心,她甚至不明白此刻对他的感觉是不是爱,也许她只是被他的体贴感动了,被他的温柔扰乱了。
对,她真的被扰乱了,她应该郑重向他道谢,然后将此事置之脑后的,不应该觉得这么的……心动,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心越来越动摇。
“你别放在心上。我做这事并不是想从你那边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往后不要再喝醉了。”
她抬头看他,他皱着眉,语气很严肃。“女孩子在外喝酒要有节制,喝到神智不清太危险了,喝醉之后要搭便车,更要注意安全。你昨晚上我的车之前,至少应该请店家记下我的车牌号码。”
他在教训她她茫然。“可是,是你主动说要送我的啊……”
“哪个男人主动说要送你,你都让他送”他挑眉,益发严酷生气,好像当她是个愚笨无知的少女。
“当然不是!”她有点生气了。“因为你是总监啊!”因为她相信他啊!
他严厉的眼神仿佛在责怪她的草率,她好困惑,为什么他愿意帮她打扫浴室,却计较她搭他的便车他似乎很不悦……其实,他很不高兴她给他造成麻烦吧要照顾她这醉鬼员工,他其实很不情愿,是吧?”
是她——自作多情吗
“对,我是总监——”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仿佛很困扰。“但我也是个男人。”
他话里似乎有某种弦外之音,她不想去分辨,不该有的感情或许就这么落幕最好。
她淡淡道:“我明白了,下次会小心,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涂季甫知道,他一定是做错什么了——虽然他不明白是什么。
否则宣元心不会一直在回避他。除非工作必要,她不和他说话,倘若两人共处一室,她会尽快找借口开溜,她对他拉起一条严密防线,与他维持最疏离的主雇关系。
是他做错什么,葱她不自在吗因为醉酒出丑很尴尬,所以不理他还是他不该动她家浴室,害她困窘,不好意思再找他说话。
或是那句“我是男人”闯祸他并没有暖昧的意思,是担心她的安全,她信赖他,他很高兴,又担心她不够谨慎,所以提醒她,让她误解了吗他想跟她谈谈,可是苦无机会,也不知从何说起。
“总监,你的茶。”午后工作刚开始,宣元心送饮料进办公室,她目不斜视。将热腾腾的乌龙茶放在他面前。
“谢谢。”涂季甫假装低头看资料,看她白嫩的手指握着茶杯,隐隐浮躁。她握住的仿佛是他的心,他被困住了,逃不出她的掌握……
然后她转向莫奎法。笑得灿烂亲切。“总经理,你的咖啡。”
涂季甫感觉口中的茶水难以下咽。原来,喜欢的女人冲着别的男人笑,却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嫉妒滋味,是这么辛苦难熬。
“谢啦!”莫奎法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这个麻烦你寄一-一下。”
“好的。”宣元心收下文件,退出办公室,门在她身后掩上。
涂季甫闷闷不乐,眼睛看不见她了,脑子依旧被她的形影占据,隐约还嗅到她身上幽幽淡淡的香气,像甜美的迷雾,困住他,教他烦乱又渴望。
然后,他发现好友目不转晴望着他,一副极欲发言的样子,他先发制人。
“什么都不要说。”他正郁闷,最不需要的就是被调侃。
“我本来是打算什么也不说,留给你们自由发展的空间,但是你们天天上演牛郎织女,牛郎痴痴盼望织女,织女却不理他,我这只旁观的喜鹊不得不关心一下——”莫奎法双手一摊,问道:“你们的进度如何?”
“一点进展都没有。”涂季甫颓然抚额。他对感情事向来低调,现在终于愿意坦承,真是走投无路了,再不找人倾诉,他会闷死。
“喔。”不意外,莫奎法点点头。“你跟她告白了”
“怎么可能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涂季甫抹抹脸,觉得很糗。
“她了解你的心意”
“……我不确定。”
“换言之,小宣进公司都三个月了,你们俩依旧原地踏步,跟套牢的般票一样不上不下”莫奎法了然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当男人追不到他想要的女人时,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吗?”
“早点死心”涂季甫苦笑。
“你别这么消极好不好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我,莫奎法,模特儿界最风流的传说,横扫北半球的女性杀手,我往来过的女人比你三辈子见过的还要多,你跟我讲死心哈罗,这位先生,你看不起我的把妹能力吗?”
“所以……你要帮我追她可是你交女友了。”浪荡三十载的好友第一次公开承认,最近那位和他形迹亲密的美女是他的“女朋友”,一夕间多少芳心为之破碎,难道他坚持不了一个月就破功?而且追到了要算谁的
“你放心,我对卉卉的心意绝对坚贞不变,我的意思是帮你出主意。追不到女人的男人需要什么需要一个身经百战的军师,你需要的——”他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膛。“正、是、我!”
“喔?”涂季甫心动了。是啊,怎么忘了有这位纵横情场的好友可请教说不定真能突破目前窘境,他振奋了。“你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