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地毯从交谊厅门口一直铺到讲台上,四周有五彩缤纷的气球做装饰,外头的走道两旁都是商界名人署名祝贺的花篮,一切显得灿烂缤纷。
几乎所有媒体记者都到了,公关部全员到齐负责这次活动接待事宜,特地向五星级饭店订的自助餐点都送来了,就摆在走道两旁的桌子上,等到开完记者会,就是大家享受美食的时候了。
银行的高阶主管在十一点左右就开始聚集在交谊厅待命,霍净佳也是其中之
等到十一点半,她确定这里没有她的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下楼来到一楼大厅门口等爷爷,谁知道外面塞车,她没等到爷爷,倒是等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一台黑头车停在对街,她不经意地瞄到一个男人从后座下车,定睛一瞧,竟然是安在轩!
她不可能认错的,他西装笔挺地下了车,和司机交谈过后,昂首阔步地从对面过马路走向银行。
她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忘了要躲起来,脸色发白,心跳得好快。
到底是不是她看错了?
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像安在轩?
都五年没见了,没有人的外表不会改变,可是,他还是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英俊挺拔,让她一眼就认出是他,不同的是,他变得更成熟有男人味了,一身名牌西装衬托出无比的气势。
他真的是安在轩吗?
他不是在美国,怎么会回来?人事命令可没看到他的名字……
当她回过神,立即闪到门口边的柱子后面。
五年前的事早事过境迁了,他应该已经忘记她了,希望他没看见她。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哪知不知何时他早就看见她,竟然过了马路就直直地走向她,高大的身影整个将她笼罩住。
她发现自己两脚像生了根的树木,霎时动弹不得。
安在轩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霍净佳,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像见到老友一般开心。
睽违五年,没想到回台湾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她。
五年了,就算在旧金山,他还是常常挂念着她,大概他们就是有缘吧,尽管两人以前根本没有更深的交集。
「嗨!」他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他伸出厚实的大手,礼貌地要跟她握手。
「我是安在轩,五年前曾任职外汇部两个月,希望你还记得我。」
她强自镇定,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他的,刻意冷漠而客气地应对。「是,我当然还记得你,安先生。」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心跳突然加快了速度。
他的手好温暖,让她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夜,她的脸不由得红了。
她不自在地用力抽回手,疑惑地问:「你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我正式调回台湾了。」他露出如阳光般的笑容。
她皱眉,怀疑地说:「我没看到人事命令。」
「也许待会儿就会宣布了。」他笑得更加灿烂。
「喔一那欢迎你回来。」她冷冷的说。
她可是高兴不起来,以为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谁知道他会突然调回台湾,令她措手不及,想起女儿,她莫名担心起来……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找话题聊,不想立刻离开。
「还是老样子。」她简单的回答,故意心不在焉地看向门口,一副不想跟他多谈的样子,谁知道这一点都不影响他跟她攀谈的兴致,他还是站在她前面不走。
「你……」他正想直接问她有没有结婚?还是有对象了?说时迟,那时快,后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他父亲的助理。
「原来您先来公司了,总裁以为您不见了,很担心,少——」
霍净佳一脸疑惑,安在轩抬起手制止对方说下去。「没看到我在跟人谈话吗?你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是。」
那名助理随即离开,但霍净佳却不想跟他多聊,索性跟他直说了。「对不起,我在等人,不能跟你多聊了。」
她东张西望,终于看到一辆黑头车驶来停在门口,是爷爷!
「不好意思,我等的人到了,我先走了。」她急急地逃离,只想甩开他。
「没关系,待会儿见。」他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待会儿见?
她皱起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怪了,难道他也会一起参加总裁交接仪式?但是银行代表出席的都是高阶主管,他有资格参加吗?
算了,现在没空管这个了。
她上前帮爷爷开车门。「爷爷,你终于来了,塞车塞很久吧?」
她赶紧扶爷爷下车,祖孙两人一起走入银行大楼。
五楼的交谊厅,交接仪式会场,各家负责跑财经线的媒体记者都到齐了。安在轩和自己的父母一道出现,难得曝光的安家人一起出席这场重要的记者会,自然吸引了不少媒体的注目,镁光灯此起彼落地闪着。
新任总裁安在轩绝对是吸睛的焦点,他才三十三岁,未婚,拥有美国财经硕士的学历,在美国的子银行实习了五年,现在才回国接班,这样的黄金单身汉自然会引起许多新闻话题。
安在轩大方地面对镁光灯,心思却围绕在坐在台下的她身上。
霍净佳是财富管理部副理,官阶虽然不是最大,但是因为陪爷爷霍东一起坐,正好跟总裁安虞一家人一起坐在第一排。
只是从记者会一开始,她就脸色苍白、坐立难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有她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安在轩跟父母一起坐着,主持人开场讲得口沫横飞,安在轩在台下用纸条交代了一件事,请助理上前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猫了一眼纸条,愣了一下,跟新总裁点了个头,继续滔滔不绝,引导众人鼓掌请现任总裁安虞上台说话。
安虞在掌声中走到台上,首先清了清喉咙,开始说起自己带领远侨银行三十年的成就,继而介绍令他引以为傲的独生子——
「在轩是我的骄傲,我藏了他三十三年,给他最好的资源,同时也给他最严格的要求,从小到大他没有得到任何特殊待遇,跟所有人一样念普通的小学、国中、高中、大学,然后出国念书。他脚踏实地靠自己的能力进入银行工作,在美国的五年期间也做出了好成绩,如今,他总算没有辜负我和内人的期望,已经有能力接班了,这一天,也是我终于可以退休回家养老享乐的日子,希望大家也能支持他,就像支持我一样……」
霍净佳神情凝重地听着总裁的介绍,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只因为她确定了一个事实一—
安在轩竟然是远侨银行的新总裁,怎么会这样?
霍净佳哭笑不得,当下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总裁竟然藏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当年的小职员会是总裁的独生子!
当现任总裁安虞讲完话,就是正式交接银行大印给安在轩的仪式,在众人的见证下,仪式完成,等于公告从这一刻起,安在轩就是远侨银行的新总裁了。
安在轩站在讲台上,镁光灯闪个不停,媒体记者开始此起彼落的发问,关心的重点除了远侨银行目前的经营状况及未来发展方向外,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单身未婚的他将来的择偶条件……
安在轩耐心地一一回答提问,最后侃侃而谈未来的展望及自己的心路历程,声音稳定低沉、充满魅力——
「……五年前,我进入台北的远侨总行工作,仅仅两个月,却学到很多东西,体验到了基层工作的辛苦,那时工作唯一能放松的时候,就是午休时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喝一杯热咖啡。当时的记忆到现在仍很深刻,如今,我回来了,就算我的职位已经改变,但是我对于工作的热诚和态度不会改变,我还是五年前那个担任专员的我。」
这一席话深得人心,这位新总裁很平易近人,让媒体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霍净佳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坐在讲台下面的她脸色是惨白的。
天啊!他没事提什么便利商店的咖啡……
霍东一直偷偷观察孙女的表情变化,感觉她大受震惊,情绪很慌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充满皱纹的大手包住她细致的小手,给她安全感和支持,以行动告诉她,爷爷是站在她这边的。
突然,趁着新总裁还在说话,主持人低调地下台走到霍净佳面前,弯身把一大束花放到她手上,小声交代。「霍副理,银行等一下要代表献花给总裁,你是我们银行排名第一的美女,这个任务就麻烦你了。」
这个特殊安排其实是总裁指定的,主持人只是照做,霍净佳很错愕,但当然不能说不,只能点头。
「我……好吧。」
就在总裁演说结束,众人鼓掌之际,她在主持人的引导之下上台献花。
她极力想表现自然,想故作无事地扬起公式化的笑容,但是却无法控制地神情僵硬,一把将手里的花送到他面前。
「总裁,请收下银行全体员工的献花。」
他笑得很开心,她则心虚的不敢看他,因为过于紧张,高跟鞋不慎踩到麦克风的线,一阵踉跄不稳,竟然连人带花往他身上扑去,好在他动作快一把扶住她,解救了她当众摔倒的窘境!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看着这一幕,接着众人议论纷纷。
这下她赢过他了,更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这情况说有多糗就有多糗,霍净佳没有这么失态过,她索性一把将花塞给总裁,面红耳赤的冲下台逃离现场,压根儿没有发现,安在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
霍净佳落荒而逃,逃进了女厕。
躲在小小的厕所里,她的脚仍在抖,情绪还是紧张地无法平静,生平第一次这么慌张。
天啊!好糗,越是不想面对他,结果居然还跌到他怀里!
她究竟该怎么办?
没想到他非但不是她所以为的普通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银行总裁,事情的变化真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这下该怎么办?不,别怕,别怕!
霍净佳,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撑下去,要恢复镇定,他不知道孩子的事,孩子永远是你一个人的,没有人能抢走你的宝贝。
虽然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未婚的她有一个女儿,安在轩迟早也会知道,但无论如何,只要她不说,女儿的身世就永远是秘密,何况,也许事情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就算他知道这件事,他也不一定会要妤妤,也许他根本不在意她,如此就更不会注意到妤妤的存在。
别太紧张,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频频自我安慰,要自己坚强一点。
半个钟头后,她做好心理建设走出厕所,脸上又戴好了冷酷的面具,手机从刚刚就一直在震动,她拿起来察看,镇定地回电。
是爷爷和莉莉打来关心的电话,她说自己很好,只是刚刚太紧张了。
莉莉不知道她内心的曲折,安慰了几句就挂电话去忙了。但是爷爷猜中了她的心事,适时的表态让她想落泪。
「别担心任何事,妤妤是我们家的宝贝,以安在轩的条件,他自有适合他的女人,我们家跟他不会有关系,妤妤永远是我们霍家的孩子。」
「谢谢爷爷……」
她不禁哽咽出声,在这个时候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她终于稍微觉得有了支持下去的力量。
***
记者会结束后,下午,安在轩正式入主位于十二楼的总裁办公室。
安在轩的秘书正是以前他父亲的秘书,也就是他的阿姨——安夫人的亲妹妹,五十岁了,至今未婚。
他都以桂姨称呼她,桂姨在远侨银行当了三十年总裁秘书,银行的经营状况和人事异动等大大小小的事她都清清楚楚。
原本他明天才正式上班,今天记者会结束后他就可以离开了,但是为了早点熟悉银行业务,他特别留在公司加班。
毕竟他虽然贵为总裁,但也算是新人的身分,偷懒不得。
坐在办公室先休息一下,看着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他没有恐惧,只有愉悦的心情。等休息够了,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让阳光洒入办公室,明亮的空间让他精神振奋,可以开始工作了!
今天的工作规划是先熟悉电脑里企业平台最新的资料,但叫出档案随意浏览了一会儿,他心不在焉,开始想起霍净佳。
想到中午在记者会上,她代表上台送花,却踩到电线而不慎摔倒在他怀里,最后把花丢给他就落荒而逃的行为,他觉得她可爱极了。
虽然她一脸公事化的笑容,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看得出她其实很紧张,他相信自己对她有极大的影响力,但为什么?他很想知道,很想多了解跟她有关的一切。
他有职权可以任意进入人事数据库查阅人事资料,念头一起,他输入密码进入数据库,键入「霍净佳」三个字。
过去的五年他没忘记过她,此刻看到熟悉的人事资料,很满意地看到上头的「未婚」二字,但目光往下移,眉头却皱起。
育有一女?
什么意思?内心一震,他的心情顿时有如跌入谷底。
就在这时,桂姨刚好抱了一堆资料走进办公室,看到他一脸沉重,关心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桂姨……」他想了想,决定跟她探听。「你在公司那么多年,应该很熟悉公司的人事情形吧?」
「当然,你要问谁的资料?」
「财富管理部的副理。」
「哦,你是说今天上台献花差点跌倒的霍净佳吗?」
他点头。「对。」
桂姨把公文放在他桌上,摇摇头。「她啊,在银行里可是个名人,工作能力是挺强的,可是私生活风评不好,几年前未婚生女,没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我们也不好过问,毕竟这是她的隐私,不过除此之外,她的工作能力真的没话说。」
未婚生女?!
「是真的吗?我以为是人事资料打错了,这是几年前的事?」他再追问。
「四、五年前吧,我也不确定,但那小女孩听说现在已经念幼稚园了。」
「四、五年前?」他疑惑地皱眉。
怎么那么巧,差不多是他离开台湾去美国的时候……
「你干么对一个单亲妈妈这么有兴趣?她已经在银行引起很多八卦了。」
他不自觉地替霍净佳说话。「桂姨,你不应该歧视单亲妈妈,现在是男女平等的社会,女人也可以撑起一个家庭,我还真佩服她选择独力抚养小孩的勇气……」
「你别替她说话!」桂姨并不认同这种风气。「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事都能包容,真的很奇怪,其实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果不是她有强硬的后台,是霍东的孙女,我早就想办法逼她辞职了。」
桂姨在公司资历很深,当然也有长久累积的人脉和势力,加上地位特殊,大家都不敢惹她,安在轩也得对她客气三分。
「劳基法规定是不准这样的,如果因为个人隐私而逼员工离开,我们是会被处罚的。」他淡淡地提醒道。
桂姨不客气的说:「我们可不是没来由地逼人走路,银行业最重视人品人格,未婚生子怎么能被容许?唉,时代真是不同了,以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老实说,我最讨厌那种随便的女人,还是尤欢欣好,在轩,你挑老婆可要看清楚人品,像欢欣这女孩我就顺眼多了,个性大方又体贴,懂礼貌、识大体,很适合做安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