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胜替他做了详细检查,确认他已由重度昏迷脱险,如今只是因历经长时间手术,身体太过疲累,陷入深沉的睡眠状态。
“顶多再沉睡两日,院长就能恢复意识。”夏千胜对在病房里的苏宁亚及从加拿大飞来台湾的苏芳玲说道,“不过院长就算清醒过来,也可能因身体太虚弱很快又昏睡,大概要一周时间才会慢慢有足够体力能长时间清醒。之后视情况至少需要住院一、两个月,后续也可能要进行复健。”
脑部手术虽成功无虞,但在患者未真正清醒、接受术后身体机能检查之前,他无法百分百判断毫无后遗症,但他能保证一定会让院长痊愈。
“所以目前还是无法向大哥问清楚到底是谁蓄意撞伤他的。”苏芳玲面色凝重的道。
她从网路看见台湾的即时新闻,得知大哥发生重大意外,心急如焚欲确认状况,直等到隔日才与侄女联络上,听到情况不乐观,立时决定要赶来台湾探视,却因订不到班机而延误出发时间,几经辗转直到今日早上才抵达。
大哥为人正派,按理说不该会招来杀身之祸,而因他被撞倒后随身带着的公事包不翼而飞,警方也推断可能是为抢夺财物一时起意的犯行。
由于当时停车场监视器只捕捉到肇事车辆一角,没能看见车牌,警方至今未有进一步破案线索,必须等被害人苏醒才能询问事情经过。
警方虽有询问被害人家属是否有什么线索可提供,但苏宁亚完全没有头绪,不认为父亲会与人结仇,心下猜测抢劫的可能性比较高,而初到的苏芳玲担心大哥伤势,一时也没想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夏千胜却认为苏伯毅发生意外,极可能是被蓄意伤害,而非单纯的突发抢劫事件,他要求警方朝蓄意犯案的方向查办。
只不过犯人选在白天的医院地下停车场犯案,行径未免太嚣张大胆,是被逼到狗急跳墙了吗?苏伯毅的公事包不翼而飞,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密文件?
夏千胜仔细分析犯人急于撞伤苏伯毅,甚至不惜置他于死地的背后动机,是否因苏伯毅握有什么惊人证据,足以扳倒另一方势力?他直觉把这桩事故与医院内部斗争联想在一起,不认为是自己想多了,但因没有任何证据,无法向警方道出他单方面的推测,然而他认为这起事故极可能与金董事长有关。
终于,等到苏伯毅清醒了。
苏伯毅缓缓张开双眼,他慢慢的转动眼珠子,有些茫然地扫视围在病房边的几张熟悉脸孔。
他对神情激动、眼眶泛泪的女儿欣慰地微微颔首;对倾尽心力救了他性命的夏千胜以眼神表达感激,而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妹妹身上。
他张嘴,却只能发出虚弱气音,勉强吐出几个字,随即便体力不支又阖上眼皮。
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清楚他方才说了什么。
“院长好像提到什么文件?股东……还叫我的名字?”夏千胜凭着唇语揣测道,接着他转向苏芳玲问道,“院长是不是曾向你交代过什么?”
“呃?”苏芳玲先是一楞,下一瞬才恍然大悟。“老天!我怎么忘了大哥曾交代的事!”她猛地拍了下额头,骂自己健忘。
就因她这几日一直担心重伤命危的大哥而心神焦虑,才会将那件事丢在脑后,也因她尚未接到东西,更没想到它的重要性。
“爸跟小姑姑交代了什么事?”苏宁亚急忙追问。
“大哥先前告诉我,以航空快递寄了一份重要文件给我,让我收到先好好留着,若他发生什么意外事故,要我带着那份文件来台湾帮助宁亚,且最好能寻求夏千胜的协助……”
她想到那日大哥突然打电话给她,交代得有些急促,她听得一头雾水,不待她问清楚大哥便已结束通话,现在回想起来,大哥是在那日下午发生不测的。
“什么文件?”夏千胜也急声追问。院长果然得到机密文件,这几乎印证他的推论了。
“我不清楚,大哥当时也没多说什么。我还没收到大哥邮寄的文件资料,就先听到他发生重大意外,急忙订机票赶来台湾。”苏芳玲说道。
“那份重要文件一定已经寄达你在加拿大的住处,你快点和家人联络,确认内容物。”夏千胜急忙交代。
“我住处没人。”苏芳玲面露为难。
她没有儿女,结婚几年便跟丈夫离异,之后一直单身独居,后来是侄女到加拿大念书才与她同住数年。
“那有人能到你住处代取邮件吗?”夏千胜进一步问道。
苏芳玲摇摇头。她相当重视居住隐私,且她住的房子与左右邻居相隔一段距离,何况大哥寄出的重要文件,肯定是要她本人签收的挂号邮件,非旁人能轻易代取的。
“能不能麻烦你回加拿大一趟?”夏千胜只能提出这个看似有些不合理要求。
也许为了取一份邮件又大老远飞回加拿大很荒谬,但他肯定那份文件绝对非常重要。
苏伯毅没将备分文件交给女儿或身边特助、秘书,兴许怕他们握有证据而招来横祸,这才寄给远在加拿大的妹妹。
苏芳玲对夏千胜的要求不禁感到为难。
她并非在意舟车劳顿,而是顾虑大哥尚未完全清醒,且肇事者未明,她此刻离开也许不妥当。
她于是等待大哥再次清醒,打算向他问清楚再做决定。
苏伯毅隔天虽然再度醒来,却仍无力说话,难以表达想法,可当苏芳玲提及夏千胜要求她返回加拿大拿他邮寄的文件时,他立时点头。
苏芳玲只能匆匆返回加拿大。
紧接着,医院股东大会来临,苏宁亚代重伤住院的父亲出席。
夏千胜铁青着脸,神情愤怒,胸嗌间更是妒火横生。
他看着股东大会后发布的重大消息,伴随一张照片,苏宁亚被金少东搂住腰际,两人亲密贴靠。
金董事长预告近日便会对外正式公开独子与苏院长千金的喜讯。
下午结束股东大会,夏千胜见苏宁亚神色不对劲,他询问股东大会上是否出现人事大变动?金董事长有无对重伤住院的苏伯毅采取什么作为?她摇摇头说一切很平顺,却又表示身体不舒服,便先返家休息。
没料他在傍晚就看见院内网站发布这项讯息,令他大为震愕,更对她刻意隐瞒感到非常气怒。
难道她还是在意身分背景,最后仍选择门当户对的金少东?
他一时没能理性分析缘由,怒气冲冲便驱车前往苏宅。
“夏医师,很抱歉,小姐身体不适,在房间休息,她说不方便见客。”佣人对上门的夏千胜一脸抱歉的道。小姐交代过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他。
夏千胜一听她有意躲他,霎时更恼火,不理会佣人拦阻,迈步就朝她卧房而去。
他没敲房门,径自推开门,原本趴在床上的苏宁亚听到匆促进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门口,见他怒气冲冲出现,心口一重跳。
“你最好立刻跟我解释清楚,那个消息是假的,你没打算跟金少东联姻!”夏千胜对她恼火质问。
“那是……”她的心一紧,从床上翻坐起身,面对他的怒容,抿抿唇,轻声道:“是真的。”
他难以置信,顿时火气飙升,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到不能自拔全是谎言吗?你这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比起过去听到她背后批判轻视他的话,这回他受到的打击更大,他还不曾被女人欺骗过感情。
“我没有……”苏宁亚被他怒声指控惊吓到,眼眶瞬间漫上委屈泪雾,频频摇头。
“那你现在跟我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答应跟金少东结婚?你最终还是在意门当户对吗?”他往床铺走近几步,沉声逼问。
“我……”她张嘴,却一时难以说明,只能摇头。
见状,夏千胜的眉头皴得更紧,怒声警告,“如果我转身离开,你事后再跟我解释道歉,我绝不接受!”
她若有什么难处,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她却瞒着他仓促做下人生重大决定,甚至还一度要佣人阻止他见她,而面对他追问缘由,她还吞吞吐吐不肯坦白相告,令他无法不气怒。
那代表她对他不信任,对两人的感情视同儿戏。
他虽才与她改变关系,但他看重这份情感,是认真且打算与她长久交往的。
即使他没对她承诺什么,没直言道出什么情话,他的行动已能清楚表明心意,她不可能迟钝到没察觉。
见坐在床上的她紧抿着唇,仍踌躇着难以开口,他索性脚跟一旋便要离开。
“等等,千胜!”苏宁亚霍地下床,匆匆奔向他,还险些绊倒。
她扯住他的衣角阻止他离去,若他这一走,她很可能就与他断了关系。
“我说实话……我不屑金少东的身家背景,甚至对他很反感,他一搂住我的腰,我全身就不舒服,我才不想嫁给他……”她忽地声音一哽,心头难受。“可是……我当下不答应的话,我爸的院长之位就会立刻被……被金董事长取代……”
她完全没有时间做考虑,在那场合里,面对四周董事股东的眼神压力她宛如被孤立。
若她回绝,不仅父亲院长之位被夺,似乎连属于苏家的事业也会被夺走。
“只因为这样,你就答应和他结婚?”夏千胜听到实情更觉荒谬,她怎么会轻易就妥协?
“我爸受那么重的伤还没能完全清醒,如果他醒来却听到医院院长已易主,他一定会大受打击。他才刚动过脑部大手术,我很怕……很怕他再发生状况……”她惶惶说道。
如果在之前,她绝不会因父亲事业而用自己的婚姻当交换,可是经历过父亲伤重差点命危的可怕情况后,她眼下只在意父亲,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婚姻,保住父亲辛苦一辈子的医院事业。
“我怕面对你……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爱的是你,却要被迫接受不得已的联姻,你听到真相,会很生气……”苏宁亚颤声泣诉,豆大泪珠潸然滑落,从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起,她便难受不已。
“你不说出来,我更生气。”见她瞬间哭成泪人儿,夏千胜的满腔怒火消退大半,对她被逼迫的处境心生不忍,却又燃起另一股怒火,对金董事长趁人之危感到怒不可遏。“就算院长的位置现在被夺走了,不代表日后不能再夺冋来!你要是傻傻的接受联姻,属于苏氏的股权被金董事长并吞,你替你爸留下的就只是空壳的院长头衔而已。”夏千胜绷着脸提醒道。
他过去便清楚金董事长对亚安医院集团存有野心,尤其苏伯毅为成立脑部罕见疾病研究中心,这一年来从国内外不少大企业已募得相当庞大的资金,肯定令金董事长更觊觎。
金董事长趁着苏伯毅重伤住院尚未全然清醒,没有主事之力,对苏宁亚半威胁提出联姻条件,言明会帮助苏宁亚稳固属于苏氏的权力及她父亲院长之位。
然而一旦真的联姻,金董事长便会趁苏伯毅仍需长时间住院疗养,从心思单纯且没有后盾的苏宁亚手中,轻易吞并苏家的资产。
“你难道要傻到人财两失?”夏千胜忍不住指责她不经思索的错误决定。
她的牺牲不仅挽救不了她父亲的事业,反倒是拱手将一切送给对方。
“我、我就是傻……一时没有别的办法……”苏宁亚泪眼模糊的看向他,因他的指责而内心难受委屈。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骂傻,骂她的人还是她深爱的男人。
“为什么没想到先跟我商量?难道你不相信我吗?”见她轻易又掉泪,他再度心疼不舍。
“你在医术上确实是天才,但这是医院经营的权谋斗争……”她轻声辩道。
“医院这座白色巨塔,跟政治、商界相仿,我早清楚明了,只是无心趟浑水,你只要相信我,我无所不能,不仅能救你父亲的命,更能成为你的依靠后盾,替你守住你跟院长的一切。”夏千胜凝视着她,霸气宣告。
苏宁亚眨去眼眶中的水雾,怔怔的望着他,他的一双黑眸炯亮充满自信。“你好自负……”可是他的几句话就能令她得到安定的力量,更觉他充满魅力,耀眼无比。
“那也是我有本事。”他毫不谦虚。
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只有他愿不愿意做而已。
“我相信你,对不起,我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不会妄自做决定,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生气好可怕……”她对他低声下气的央求着。
他前一刻的怒火令她无比惊吓,第一次看见他厉声暴怒。
夏千胜轻叹口气,放缓了表情。“你可是第一个让我大动肝火的女人。”他扶着她坐到床边,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声道:“第一个害我爆发妒火的女人。”
他因看见她被金少东亲密搂住腰际的照片、因她口头答应联姻之事而理智尽失,气怒难容,他没想到她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教他轻易便失控。
苏宁亚一听,难掩心口撼动,回视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她小嘴微启,柔声轻唤,“千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