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线电话响起,她暂停手边工作接听。
“打扰桑经理工作了,总裁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总裁特助客气的声音传入她耳里。
“总裁有说是什么事吗?”
总裁是她的外公,由于一件令她耿耿于怀的宿怨,她和外公的感情一直有嫌隙,于公于私,她总是奉行能不见就不见的原则。
“总裁仅指示请桑经理过去找他,并未说明是什么事。”王特助如实回答。
桑沁薇有些讶异,王特助是外公的得力助手,也是她和外公在公司里联系的桥梁,总能知道第一手讯息,这次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连王特助都不知情?不过王特助也是奉命行事,她也不好为难。
“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结束通话后,她带着满心狐疑离开办公室。
桑沁薇敲门进入总裁办公室后,意外看见在公司担任总经理的大舅舅赵胜扬、担任副总经理的二舅舅赵敏昌,以及任职公关经理、和她感情不错的表姊赵以氛也在,另外还有两个生面孔的女人。
她正想开口询问,赵胜扬的轻斥已抛向她——
“你闯下了大祸,叫你来趟总裁办公室,动作竟然还这么慢,成何体统!”
“我闯下大祸?”桑沁薇的注意力全在这句指控上头,忘了抗辩她并未姗姗来迟。
“由你全权负责,即将在月底上市的清妍系列保养品成分出了问题,被迫停止生产,你捅的娄子还真大。”
见她一脸惊愣,赵敏昌不等她有所反应,冷然接话,“这两位小姐是清妍新品的试用者,脸上都出现过敏反应,其他还有几名试用过的民众,皮肤也先后出现轻重不一的异状,要不是我让以氛尽速处理赔偿与道歉事宜,将这件事压下来,现在不公司的新闻早就满天飞了。”
桑沁薇走上前察看,两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脸上出现不均匀块状的泛红与红点,她疑讶地道:“清妍系列采用有机认证进口与台湾国产的原料,是天然植萃的保养品,最贴近肌肤与肌肤最相容,就算是敏感肌肤也能使用,怎么可能出现肌肤异常反应。”
“怎么不可能?昨天我使用清妍水凝露后,就觉得两颊有麻痒的感觉,结果到今天脸上的红斑都没消。”
“我试用的是清妍洁肤油,用过之后也产生刺痛感,起了许多小疹子,这个产品根本大有问题。”
桑沁薇听了,不禁秀眉轻凝,陡地思及一个原本忽略的关键问题。“等等,清妍系列产品并未举行试用活动,为何你们可以拿到试用品?”
始终默不作声、威严地坐在皮革沙发上的总裁赵南岳,灰白眉毛微微挑动,对于外孙女冷静的态度颇为赞同,但他依然不动声色,静观眼下的情况发展。
“沁薇,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陪副总到工厂去巡看产品的生产进度,看到已经包装好的产品,想说先找人试试新品,以便能尽早做宣传,于是便拿了些给路人试用,没想到会出问题,真是抱歉。”赵以氛语含歉疚。
“干么跟她道歉,若不是你,我们到现在只怕仍被她耍得团团转,还得眼睁睁看着她破坏遐迩的信誉。”赵胜扬气愤的道。
“我不明白总经理这话是什么意思。”桑沁薇凛起俏脸,不解也不满赵胜扬话中有话的挖苦。
赵敏昌请两位作证的试用者先离开,等办公室门再次被关上,他不顾女儿的阻止,执意说道:“张厂长已经全盘托出是你授意他在即将上市的新品中,以劣质精油取代高级精油,以致成分变质劣化,你还想装蒜 ”
桑沁薇笃定地回道:“我没有这么做。”
“清妍系列保养品是你提案且坚持全系列以精油为基底研发生产的,张厂长的招认自白书就在总裁那儿,由不得你狡辩。”赵胜扬再补她一刀。
闻言,她疾走向赵南岳,抓过他面前桌上的纸一看,竟然真的是张厂长的签名自白书。
桑沁薇虽难掩错愕,但眸光依然坚定地望着外公。“张厂长说的不是真的,我坚持以精油为基底,就是想要发展出能滋养皮肤亦能舒缓身心的保养品,挑选的皆是质地最好最纯净的精油,我现在马上找张厂长来对质。”
“不用了,张厂长怕被究责,已连夜出国避风头,至于你,我已经做出停职处分,明天起你无限期休假,你的职位我会找人代理。”赵南岳终于开口。
赵胜扬与赵敏昌两兄弟互望一眼,皆松了口气,桑沁薇是他们已逝的妹妹与人私奔所生的女儿,他们始终认为她是赵家的污点,无奈父亲当年非但让她留在赵家,四年前更让她进入公司,更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丫头极有实力,屡屡提案设计的彩妆品均交出亮眼的成绩单,最后甚至被擢升为产品部经理。
深怕桑沁薇会威胁到两人在公司的地位,两兄弟无不希望她出包,这次机会来临,两人遂趁机要求父亲开除她,尽管父亲最终只做出停职的决定,但那句无限期休假,代表她想再回遐迩已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你怎么能光凭一张自白书就定我的罪?张厂长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桑沁薇难以置信地瞅着外公。
“你暗中勾结厂商、中饱私囊,罪证确凿,你没被开除已经够幸运了。”赵敏昌撇嘴轻嗤。
“爸,你别这么说,也许沁薇真的是被冤枉的。”赵以氛跳出来为表妹说话。
“呿,你不用替这种人说话,你爷爷已经秉公处理,我们该回去工作了。”赵敏昌拉过女儿,和赵胜扬一起离开总裁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骤地安静下来,氛围更为紧绷。
“我若要中饱私囊,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清妍系列保养品成分被换一事,你没深入调查就认定是我做的,会不会太武断了?”桑沁薇字字带火的向外公表达她的不满。
她分明就是冤枉的,外公阅尽世事又贵为总裁,竟然如此轻率地停她的职,这算什么?
并未因为外孙女的直呛态度动怒,赵南岳别有深意的回道:“这事先照这样处理,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好好休长假,顺便做好嫁人的准备。”
“嫁人的准备是什么意思?”桑沁薇觉得今天真不幸运,烦心事一件接一件来。
“我已经在为你物色结婚对象,等决定人选你就准备嫁人。”
错愕、难以置信,紧接着是难以扼制的愤怒排山倒海而来,她觉得又气又痛心。
“我对赵家的一切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年会在公司如此拚命,全是因为我妈临终前要我争气,不能让你看不起,你以为我真贪图你的财产?我不会再赖在公司,二十多年前你强硬拆散我爸妈,使我妈最后抑郁而终,现在你休想掌控我的婚姻!”桑沁薇一股脑的说完,旋身就走,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沁薇—— ”赵南岳出声叫唤,可惜只得到砰然的甩门回应。
望着犹在震动的门扉,他沉叹口气,他明白她对自己有多不谅解,但当年他是为了女儿好才会这么做,今天这样的决定也是为她着想,可是他的顾虑与盘算目前还不能告诉她,所以即使知道她会怨他、恨他,他依然不会改变初衷,因为唯有帮她找个好归宿他才能安心,也才对得起已逝的女儿。
离开公司,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兜绕许久,桑沁薇的情绪依旧翻腾起伏,难以平定。
她是个单亲小孩,和母亲相依为命,记忆中母亲过得并不快乐,她七岁那年由临终前的母亲恍如回忆的断断续续低述中得知,当年母亲和名叫桑锡镛的男子相爱私奔,可是外公不中意那名男子,逼他离开,把母亲和还是襁褓幼儿的她带回家。那时她才知道那个看起来有点凶、母亲总会和他吵架的外公,是害她无法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完整家庭的人。
母亲并没有教她恨外公,而是在临终前嘱咐她要用功上进,做个有用的人,让那些轻视她身世的亲戚刮目相看,也使她外公无法看轻她。小小年纪的她把母亲的话记住了,在母亲过世后,坚强的在赵家过日子,对于亲戚在她背后说的闲言闲语全都忍下,一路以优异的成绩念完大学。
她心知肚明两位舅舅一直认为她的出生不光彩,把她当成赵家的污点,对她向来不友善,对于她进入遐迩也颇有微词,他们认为产品成分被调包是她搞的鬼,她并不感到惊讶,但是外公的态度却令她无法不愤懑。
尽管母亲去世后她住在赵家,可求学时她努力争取奖学金,也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十九岁那年更独自在外租屋生活,她从没向外公伸手要过钱。
当初外公邀她进赵家的美妆公司做事,她是因为不想被外公看不起才会答应,对赵家的一切根本无所贪求,难道外公看不出来吗?
还是因为他清楚她仍耿耿于怀他当年拆散她父母,使她连母亲也失去,对他一直有嫌隙,认定她总有一天会报复,以致今天一出状况就赶紧驱除她,更藉这个机会为她挑选对象,想在扫除她这个祸害的同时顺便再沾取企业联姻的利益?
“可恶,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气恨的低啐一声,桑沁薇随即将车子往路边一停,不知是不是气怒太过,她觉得头有点晕,也有点口渴,想到超商买瓶水喝。
时序已入冬,下车时一阵冷风袭来,她拉紧衣襟,走往超商的脚步因突来的晕眩踉跄了下,感觉脚下踢到东西,她揉揉额际低头望去,瞧见一只黑色皮夹,她忍着头晕的不适捡起皮夹,一打开就看到身分证,失主应该就是这个名叫况昀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