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让激怒掌控内心,任其爆发,如此压抑不住自己。
她恼恨那些伤他的人、恼恨自己大意,亦恼恨他不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得任人欺负够了、险些命丧黄泉,才晓得要自保。
但,将满腔恼恨掷在他身上、硬声质问他,又能如何?
他若学得乖,能沾染上她性子里的恶毒,哪怕仅是几毫几分,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了。只不过啊……那样的他,就不是教她轻易便情生意动、芳心寄许的“玉澄佛”了。
笨!好笨!笨得绞痛她的心!害她斟酌再三、想过再想,终于在他这一次严重发作后,开始要坚持不住当初对他的允诺——
我哪里要你感谢?我只要你甘心情愿。
你若不愿,那在一起多没味儿啊?
你听过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的故事吗?
恐怕,她是等不到他的甘心情愿和顺服了。
“晓得厉害了吧?这几天,发作的次数一次较一次相近,就算拿他那块腰间玉搁在他眉心,还是得费上好大功夫才能安稳下来。更何况,咱们也不知这法子还能用多久?他体内无数道真气鼓噪,又时陷昏迷、无法自行调气运息,你可以帮他,却碍著一个劳什子允诺而迟迟不动手,要是他状况加剧,连那块玉也摆平不了。我瞧啊,你还是早早把这个废人带出我的‘飞霞楼’,免得他身子遭真气绷裂,七孔流血,肉屑四散,弄脏我这地方。”黑罗裙下的雪足在软垫上来回踱步。
“大姊……”
“你说、你说,大姊骗过你吗?我花夺美何许人也?说那法子能助他散功,成效好得不得了,那便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要不信,你去问问我底下十二金钗客、二十四名银筝女和三十六房玉天仙,她们对付那些精血充脑、浑身热劲儿的男人,谁没用过那些招式?总归一句,好用啊!”
“好。”
“就你死脑筋!我花夺美造什么孽?竟有你这么一个——咦?咦咦?你说‘好’?”嚎声陡顿,她黑纱裙一旋,画开如墨色莲叶的圆弧。
花余红沉静扬眉,略显苍白的小脸终浮出两团淡晕,与大姊直勾勾投射过来的惊喜眸光对望。
她不想走这一步,但他这一次发作离上次的时间又缩短了,教她十分忧心。
她告诉过大姊,信誓旦旦地说他定能自救,因他体内的异能既然救得了旁人,肯定也能帮忙自己,她所要做的,仅是在旁好好守著他、照看他,助他撑过这段时候。
然,事与愿违,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他嚷著看不见,原来,他当真看不见了。
那双漂亮的长眼如覆著水雾,虽未全然失明,但无法辨认事物的远近,看到的尽是模糊轮廓。
唉。所以,他看不清她,用的是嗅觉和触觉来感受她的存在。
至于眼疾之因,可能是后脑勺所挨的那一下重击所致。
再有,他体内一下子纳进过多、过杂的东西,那些东西虽无形体,却如相互看不顺眼的好几股势力,把他的身体当作战场,在里边大打出手,谁也不让谁,或者这亦是造成眼力散退的原因之一。
即便他的异能有本事将凌乱真气一一导进丹田,引为己用,也得在他元神安宁强健之下,做起来才能事半功倍。他如今这模样,连清楚说话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强健?
“我决定了。”她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对著大姊露齿一笑。“我做。”
跟著,她敛下双眸,为疯狂过后再次昏迷过去的男人拉紧暖被,亦把他眉间处那块具安神奇效的澄王重新放妥。
“但……大姊得帮我。”霜颊熨出两抹瑰红。没人在旁指点,她怕要功败垂成啊!
“这有啥儿难处?”花夺美不怕要帮忙,就怕小妹不让她帮忙。
纤手往高耸胸脯一拍,她豪气干云道:“你要临了害羞、真不行,甭担心,大姊底下的金钗客、银筝女和玉天仙随时能上阵助拳,咱们轮番斗他,就不信散不了他的硬火功!”
“他是我的!我自个儿来,不许旁人碰他啦!”花余红声微扬。
“哟,精神啦?很好很好,我还真看不惯你要死不活、有气无力的模样。”花夺美秀腕轻掠过长发,嘿嘿地笑得好生暧昧。“不许旁人碰他吗?嗯……那你可得好好养足体力,还得跟我的金钗客她们临时学上几招,顺便热热身、活动活动筋骨,噢,对啦,也得活动活动小嘴。”
“小、小嘴?”对男女间的私密事,花余红并非全然不知,可此时仍瞠圆眸子,小嘴张得圆圆的。
“对。就是这张甜嘴儿。”花夺美走近,倾身点了点她的唇,笑笑又道:“大姊曾教过你的,怎么现下全忘了?管男人一夜几次,倘若咱们的小蛮腰摆得酸软了、没力了,底下的摩挲感到疼痛、不想要了,至少还有一张嘴派得上用场,再有两只软荑帮忙,呵呵呵,照样要对方缴械投降。”
这会儿,花余红彻底明白,腮畔的红晕变得既深且浓了。
*
明白归明白,到得真正施行的时候,才知是一件极艰钜的活儿。
她想得到他。
让他成为她的男人,也让自己成为他的女人,单纯的只因情意。
她要他甘心的顺服,以为凭借自个儿的风情和手段,终能求而得之。与他心心相印、彼此相属,仅是迟早之事。
而今,计划生变,容不得她退却。
她知道自个儿性子骄纵、为情执著,瞧上眼便是一生的事,他注定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不容旁人沾染。
不让别人沾染,只好她亲自上场,使劲儿地、用力地、抖出浑身解数地纠缠著他,要他跌进她精心设下的温柔乡。
“唔……”躺在软垫上的男人不知第几次逸出呻吟,极像热病又要发作一般,苍白俊颜如染困脂,颊与印堂皆泛红泽,而那颗小痣则殷红似眉间一点血。
记忆交错,在神魂迷离中领著玉澄佛穿梭来去。一会儿是夏日的十里荷塘,他的足落在湿软泥地上,雅气随风扑鼻,他青袖已撷下一株水华;忽地,他旋身欲走,足下跟著轻摇、轻晃,人已在湖心的画舫里,放船由波,手中的荷花化作一枝并蒂莲,他听那姑娘呢喃——
定情之物……给你……
他不晓得该如何拒绝,怔怔对住她的笑颜,周遭景象在蓦然间似漩涡般回旋不止,她依旧笑盈盈伫立,模糊间,像是他在问——
你在想……我很可怕?
她摇头,再摇摇头,但笑不语。
忽而,那身金红紧紧将他缠绕,不知是她先抱住他、抑或他主动搂紧她,两具年轻的身躯密不可分地缠绵,藤缠树、树缠藤,究竟谁是树、谁是藤,火海将他们吞噬了,那答案一点儿也不重要……
“唔……”他再次淡蹙眉心低吟,以为体内紊且满的真气又将左突右冲。
胸口促跳不已,他咬紧牙关想抵挡剧痛,然,剧痛没来。
或者仍是痛,但那种诡异的疼痛中有著说不出的麻痒感,仿彿他是蜜,嗜甜的蚂蚁正爬满他周身,又似他赤裸身子无一遮掩,一根根长羽正往他肤上搔弄,尤其在男性最敏感的地方,加倍地逗玩,异常的灼热让他难受得掀开墨睫。
即便睁开双目,仍旧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香气混淆。
窸窸窣窣的声响。
或浅或浓的呼息。
有谁娇笑低语,似交头接耳地低语。
他头略侧,感觉薰过香的纱帘扫上面颊、淡淡又飘开。刹那间,他还以为回到“浪萍水榭”,以为是水榭小轩里从天顶处委垂而下的雪纱,日光会在上头跳动,格外好看。
匆而,他记起来了,这儿是花家大姊的地方,神智模糊间,他听过她们提及,这里叫作“飞霞楼”,不是“浪萍水榭”。
“噢!呃……”他浑身陡震,咬得再紧的齿关仍迸出粗嗄低叫,腿间热力直冲,他腰身一弓,绵柔的手握住他。
他大惊,纷飞的记忆闯进脑子里,想起那些人急迫贪婪的行径,还有那一只只教他不堪至极的手,他们压住他,只为取他精血,他们……他们……
不顾肌筋血脉的胀痛,他急欲起身,有人含住他的唇,将他重新吻回软垫上。
“是我。别怕……”姑娘的软唇贴著他的,低柔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