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餐中,郑思菲的目光不时停在瓦娃身上,尤其在她服侍吕候将的时候,两人协调的画面,更是令她心中直感好笑。
雨仍未停,且有愈下愈大之势,天际开始打起雷,为了安全起见,郑思菲今晚便住在别墅。
“哇,山上的雷声真响!”瓦娃站在卧室中,望着窗外的雨势说道。
在下一个闪电出现时,她急忙跳上床,窝在棉被里,读着那本还没看的《刺鸟》,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不由得想起昨晚吕候将在书房简述这本书的内容。
她掀开棉被下床,走到窗前朝吕候将房间看去,只见他的房间一片漆黑。她不禁想起今天傍晚再度回到凉亭的情形。
她轻轻地把毛毯罩在他身上,他一怔,“你又来啦。”
“嗯。”瓦娃轻应一声。
瓦娃只是静静的陪他站着,没有吵他,最后反而是吕候将开口说要回去。
瓦娃抓起手杖并没有交给他,打开雨伞,挽着他一只手臂,一起走回去。
一路上,他一直沉默无语。
瓦娃瞧他神情根是平静,着不出有什么不愉快困扰着他,而她也不想打破这份宁静,所以也没有开口。两人沿着小径,像在雨中散步般慢慢的走回去。
突然一声响雷把她惊得回过神来,吕候将的房中同时传出东西打碎的声音。
瓦娃一时不能确定那声响是不是真的,她想了—会儿,决定去看看。
她拿着手电尚来到自候将的房门前,这时雷声又起,雷声恰巧掩住她把门打开的声音。
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不断的在房中疾步走着。
※ ※ ※
浙沥沥的雨声,加上响个不停的雷声,目候将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心里数着雷声的次数。
正常人看见闪电,可以预知随之而来的雷声,他的眼睛接收不到任何光线,对于雷声自然比明眼人更加的震撼,也更加难以人眠。
吕候将来回不停的踱步,他感到愈是不停的走,他的腿便会好过些。
住在这里是他选的,腿疾发作也不是他愿意的,但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他心里这么自问。
全是因为一场大雷雨! 这样的夜,不能预期的雷声,腿疾的酸疼,以及张得再大依然看不见的双眼,教人真想往眼睛上狼狠的抓下去,看能不能抓出一丝光来。
平常他控制得太好了,但遇到这样的夜,心中压抑的伤痛开始撞击着愈来愈脆弱的心墙。
瓦娃慢慢的闪进房内,借着窗外的闪电,她可以轻巧的避开吕候将急促的身影。
在角落处,洒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吕家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劣品,地上的碎片正是水晶瓷的极品。
她小心避开碎片,直到脚跟碰到硬物,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床脚。她在床边坐下来。距离上一次打雷声,已经安静根久了,瓦娃希望他能够停下来。
瞧他在这十一月份里,汗流浃背,身上仍穿着休闲在裤,可见得他根本没想睡的打算。突然雷声又起,瓦娃捂住耳朵,她看到吕候将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停住脚步,挺直身体呆立了有十秒钟之久,然后他又开始动了。这回他踉跄的脚步直直的向前僮去,眼见他就要撞到墙壁,瓦娃惊跳而起想阻止,但她晚了一步,吕候将已结结实实的撞上去。他撞到墙上的声响直响入瓦娃的心脏,那是他的头和墙壁相撞的声音,她哆嗦不安地举步走向他。
吕候将撞到头后,却哈哈哈的笑起来,踉跄的脚步加上恐怖的笑声,平常温文尔雅的人,此时却像个吸血恶魔般的恐怖,令人不寒而标。
瓦娃凝住脚步,悲惧交集,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吕候将,心想:难道每个晚上他都是这样度过的吗?她不由得掩面哭了起来。
“谁?谁在房里?”目候将在疯癫的状态中,突然听到啜泣声。
瓦娃闻言愕然不动,连哭声也停止了。
“谁?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在哭吗?我听到—了,为什么哭给我听?”
“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要面对违场报应!”吕候将转过身来,脸上变得坚决,“来吧,尽管来吧,我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怕你来找我索命,我不在乎了!”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不禁生气了。
“你不是来了吗?为何不敢面对我?还是你就像何妈说的本来就是鬼,我是见鬼了,是你害我出了那场车祸,是不是?你说话呀!难道你是哑巴?哈哈!我是个瞎子,你是个哑巴,我们两个也算是绝配了。”
接着他用力振臂一挥,“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苦苦跟在我身后不放?你走!走得远远的,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害的了,我变成这样还不够吗?要不,我的命你也拿走好了,你今天来,不就是来索命的吗?要索命就来呀!婆婆妈妈的,那时你出现在我车前,多干脆!现在你怎么了?走了吗?你走了吗?”
吕候将张臂挥舞,在空中乱抓,瓦娃一个闪避不及,被他抓个正着。
“如何?让我抓到了吧!”
他呵呵的笑,笑声变得断断续续的,抓住瓦娃的十指也松开,将她拥入怀里。
刚才一场狂走、疯闹后,疲伤感活上吕侯将的全身。
他抱着他认为的鬼魂,浑然忘了他刚才对她的一阵咆哮,现在轻轻地抹着她摇晃起来,脚下跺的是慢舞的步伐。
他闭上眼,头依靠在“鬼魂”的头上,疲累得想睡。
瓦娃慢慢的把头往上抬,他的脸颊抵在她的额上,她试着移动脚步,并在吕候将的腰上使力,引他走到床的位置。
吕侯将脚下一个踉跄,带着瓦娃往床上倒下去,瓦娃被他压在下面,只觉一阵头晕脑胀,他的重量压得她动弹不得。
吕候将则感到身下人儿的身体柔软,封存许久的欲望慢慢的苏醒过来。
他手的动作让瓦娃无所适松来,她困窘的摇翼扎,却被目候将压上来的唇定住。
瓦娃感到他的动作逐渐熟练起来,动作也加剧了。
她紧闭着眼,等待结束……
待一切趋于平静后,她转头瞧着身旁的人。
瓦娃轻轻拭着他额头的汗渍,忽然她脸上露出一抹悲怜的笑容。
她伸手贴抚着他的脸,想亲吻他却不敢,在她心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吕先生,是她永远也配不上的上等人。她小心地从床上滑下来,站在床边望了他好一会儿。当她要离开房间时,瞥见角落散落的陶瓷碎片。她回头又看床上的吕候将眼,确定他不会在这时候醒来,便迅速的把碎片收拾干净。然后她她才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房间,滑进床被里,几乎头一沾枕,便立即睡着了。
※ ※ ※
翌日,瓦娃晚起了。起床时,她几乎爬不起来,腰酸背疼,连走路都觉得不自然。“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她把眼低垂下来,看到目候将已坐在餐桌的主位,郑思菲也打扮整齐的坐在位子上。“何妈,今天郑小姐会留到午餐后,午饭多准备一份。”
何妈答应一声后便退出去,瓦娃跟着也要退出去,吕候将却叫住她。
“包小姐,你来看看这份文件上,我的签名有没有歪掉?”
文件就拿在他手上,瓦娃走到他身旁,凑过去看。
“没有。”
“很好。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瓦娃退出去时,站在门边刻意地看了吕候将一眼。
刚才他称呼她“包小姐”,回到客气的称呼,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了昨晚不是幻觉,认出是她了?她摇摇头,心中希望昨晚的事永远也不要被揭露出来才好。
※ ※ ※
吕候将不是白痴,纵使昨晚是幻觉,难道今早起床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也是假的?昨晚贴触而闻到体香,以及早上残留在床上的余香可不是假的。
“你没瞧见文件上的内容,虽然我念过一遍给你听,但为了正确起见,最好让另一人念一遍,你意下如何?”思菲提议道。吕候将点头同意,在这里最佳人选当然是瓦娃了。
瓦娃拿起文件向吕候将覆述一边,念到一半,吕候将便拿起笔准备要签。
“签名位置在哪里?”
瓦娃抓起他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
“这次很正哦。”瓦娃等他签完,主动这么说。
吕候将半仰头,似品味她这句轻松话语中的意思。
“谢谢。”
“不客气。”瓦娃觉得他愈来愈客气了,心中不禁有些黯然。“还有吩咐吗?”
“没有了,接下来我要和郑小姐谈公事,你先出去吧。”
郑思菲等瓦娃退出去后,瞅着吕候将说:“昨天周珈争的哥哥来公司找你。”
吕候将怔了一下,才开口道:“他没说什么吧? ”
“没有,他只交给我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说完,郑思菲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绂盒,交到吕候将的手上。
吕候将接过来,心中已了然。
郑思菲的目光在绂盒和吕候将的脸来回看了几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我以为你看过了。”
郑思菲耸耸肩,“我的家教可是不错的,有些事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吕候将大方的把绒盒递给她,“看吧。”
郑思菲打开一看,轻呼一声,“好漂亮的钻戒!”
“是很漂亮,我选的。”
吕候将这时候的眼神,不知是不是郑思菲的错觉,她看到它似乎蒙上了一层愁绪。
※ ※ ※
这颗钻戒如今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了,而他的婚戒,则交给郑思菲去处理。在很平和的情形下,周珈争和他透过第三者退掉双方的婚戒。
两人未婚夫妻的身份,终究因他的失明出了变化,而终告结束。
原来,门当户对的婚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坐在黑暗的书房中,地方亮不亮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是无缘无故坐在这里的,本来书房是他沉思的好地方,但自从他失明以后,他便很少进来这里。瞎子来书房,这不是很讽刺吗?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她迟早会进来书房的。
就连几天前他在里遇见她,也是因为听到声音,过来好奇“看看”,才知道瓦娃时常进来他的书房。
是的,他等的就是瓦娃。
已经等之二天了,今晚再没等到,他会继续每晚等下去。
他手中握着那个珠宝绒盒,心里想到了一个处理这枚婚戒最好的方法。
门轻轻的打开来,书房内铺有地毯,吕候将没听到脚步声,因此测不出进来的人与他的距离。但他听到一串轻哼的曲子,不禁坐直身子。
进来的人正是瓦娃。
※ ※ ※
“瓦娃。”
她正要爬上梯架,猛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立刻把脚缩回。
瓦娃转身循声看去,见书桌后端坐着吕候将,她不禁吓了一跳,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看样子待很久了。
“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不,我在这里等你的。”
瓦娃停下脚步,回身惊望着他。
“你还在吗?”吕候将侧耳倾听。
“在。”瓦娃可以听到自己渐促的呼吸声。
“你在怕什么?”吕候将敏锐地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我怕……你要辞掉我了。”
瓦娃语中透着颤抖、不安,似乎对他颇为不舍,吕候将心中一阵痛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我怎么会辞掉你,过来。”
瓦娃走到他身旁,伸手放在他手心上,吕候将立刻收掌握住。
“你要跟周小姐结婚了吧?”瓦娃猜测道。前些天,周小姐来电,许是来商量结婚日期。“我跟周小姐退婚了。”吕候将拿起绒盒交给她,“你拿去看看。”
瓦娃拿过来打开,反应和郑思菲一样,“好漂亮!”
“送给你。”吕候将淡淡的声音,仿佛是给她一张卡片般的轻松:“这个钻戒是真的吗?”
如果她大哥在场,一眼就能辩出真偏,并说出钻石的价格,她还未学到大哥的本领。
“真的。中间的主变是四克拉,加上旁边的碎皎,一共有五克拉,亮度是极等的,如果你去珠宝店估价,便可以知道价格。”
“五克拉的钻戒送给我?”瓦娃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周小姐的婚戒?”
吕候将不置可否,但瓦娃当他是默认了。
“这是为什么?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她惊讶的问。
“这你别问,今天我等你,就是要把这颗钻戒给你,它对你有用,拿去卖了它,出国念书的学费也够了。”
“出国念书……”瓦娃喃喃的语气几乎快哭出来,“我不出国念书了,你把这颗钻戒拿回去,请周小姐再戴上好不好?”
瓦娃一相情愿的要求,听在吕候将耳中却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认为我和周小姐结婚后会如何?像童话故事所写的,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说着,他惨然地一笑,“那些都是狗屎,是珈争让我看清了这些浮面条件下的真面目,我不怪她,反而松了口气。”
“你是说,是周小姐抛……主动要退婚的?”
瓦娃看到吕候将点头,心中不禁愤怒起来。
“我去找她理论!”
吕候拉回她的身子,“她人在纽西兰,你要怎么去找她?”
“那我打电话问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退婚?”
“她是好端端的,我可不是‘好端端’的,两人结婚,只要其主方不是‘好端端’的,勉强结合只有带来痛苦,倒不如趁早结束关系,另觅良缘。”说来说去,都是她造的孽。
瓦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了起来。
“周小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她怎么可以弃你而去!”
瓦娃的反应数吕候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一阵激动,伸手去拍瓦娃的肩膀安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弃我而去,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瓦娃抬起一张泪脸,“但是……但你还是要我走。”
“你不是想出国吗?这枚戒措留在我身边没有用,给了你,是最好的归宿了。”
给了你,是最好的归宿,这话拿来做为求婚的用词也很适当,但现在却是一位慷慨的老板送给员工礼物的祝福词。
心思细腻的瓦娃听了之后,不禁脸红起来,努力克制心中的幻念。
“先生……这个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瓦娃摇头拒绝。
“你受得起,这也不是礼物,是……是……补偿。”他的气息不禁粗了起来。
“补偿?”瓦娃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低头不语。唉,还是瞒不过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补偿?”她试着装傻。
“你的体味骗不了人……我想补偿你,希望你成全。”
一行清泪流过瓦娃的脸颊,她该说什么?“谢谢。”
吕候将霍地站起身,扬起手掌,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打向瓦娃。
他气急败坏的怒吼:“谢什么?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什么向我道谢?我夺走了你的清白,只给你一颗冷冰冰的石头,这也值得你向我道谢?你真傻!真傻!”
他打了两下,手却软了,他怎能再打下去?他后退一步,脚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下,登时重心不稳的往前倾,瓦娃连忙上前抱住他。
“小心!”
吕候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酸疼,她真只是以看护的身份照顾他而已吗?“瓦娃……”
他紧紧的抱住她,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被他包在怀里,他在她耳边激动的说:“要不是你想出国,我真想把你留在身边,陪着我。”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你,直到你的眼睛好起来。”
“真的?!”吕候将心中着实感动,忍不住低头去找她的嘴唇。
“我不能太自私,你还年轻——”
这回换瓦娃堵住他的唇,“我愿意的,包括那一次……也是。”
吕候将抱她更紧了。
※ ※ ※“我很丑的。”瓦娃窝在他的怀里,吕候将正仔细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在我心里,好一点也不丑。”
瓦娃嫣然一笑,把那只绂盒放到他掌心。
吕候将椎开盒子,“说好给你的,我不会收回。”
“先生……”
吕候将捂住她的嘴,不知怎地,他不希望她再这样称呼他,他要她喊他的名字;连周珈争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在人前才这么叫我,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叫我名字。”
“不,”瓦娃垂下眼皮,害羞的说:“我不敢。”
“怎么不敢?”吕候将感到有趣地问。
“我可以握住你的手、抱住你、扶着你,但是要我叫出你的名字,我却叫不出口。”“是因为周珈争的关系吗?她对我的称呼,那是她,你不同,懂吗?你不同。”“因为我较年轻吗?”
吕候将莞尔一笑,“不是,是你我关系亲密,我和周珈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姿势说话过。”
瓦娃一羞,连忙要站起,吕候将笑着把她拉回。
“这无关教委的问题,周珈争的家教严格,不容许在婚前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自然的我也就尊重她了。”
闻言,瓦娃心中有些黯然,吕候将愈解释,愈让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周珈争。
“很晚了,我送你回房。”
到了吕候将的房门口,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没有进一步的要求。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钻戒呢?”
“在我口袋里。”
“记得拿去,别感到歉疚,该歉疚的人是我。”
他听到瓦娃的答应,才放开她的手。
关门前,他不舍地说:“晚安。”
“晚安。”
瓦娃回到房间,从口袋里拿出绒盒,看着盒里的钻戒。
该感到歉疚的人是她,要是吕候将知道出现在车前的那名女于是她,他还会像刚才那样疼惜她吗?瓦娃在心里想着。
最后她自卑的告诉自己:“我永远只是个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