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绍平每个月总会在店里公休这天,特地来陪程家父母亲晚餐。
通常程以恬不用驻唱的晚上,一定会在家吃晚餐,难得她跟朋友有约,所以不在家陪父母用餐。
为了一个不是非去不可的约,而缺席家庭晚餐,程母心存疑窦。
“绍平,你知不知道,我们以恬有没有男朋友啊?”
招呼身份如同义子的易绍平吃饭,程母也顺便追问女儿的交友状况。
易绍平仔细想了半天,程以恬身边好像没有哪个男人,足够称为“男朋友”。
“男朋友?应该是没有吧!以恬个性活泼,交往的多半是哥儿们似的朋友。难道伯母,您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思及近来她诸多不寻常的举止表现,易绍平也开始觉得不太对。
“嗯……怎么说呢?实际的什么人或电话倒是没有,只是——”
程母放下碗筷,努力想以言辞形容她察觉到的“异状”。
“她最近常跟公司请假,以前她从不请假的……还有,之前每次你来吃饭,她总是排开约会在家晚餐,今天却不同?再来,我总觉得她常常一个人傻笑,躲在房间里发呆……这些好像是恋爱中的女孩才会有的现象。不是吗?”
“喔?这样啊?”易绍平感觉如哽在喉,心中也怪怪地。
“绍平,你跟我们家以恬一向比较有话讲,改天找个机会问问她嘛!”
“伯母,不必太紧张。以恬年纪不算小,也该是交男朋友的时候了——”
“没错,她是该交男朋友,但是我担忧哪……就不知她那么单纯善良,会不会给坏男人骗了呢?”
“您太多虑了。”程母的忧愁如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
易绍平不忍看见程母丧子之后,还为女儿这么操烦,连忙安慰道:“放心。若在店里遇到,我会好好问她的。往后,我也会特别注意她的交友状况。”
凭良心讲,程以恬一直是他呵护照顾的,易绍平也希望能成为她的护花使者。
万一,她真的交了哪个男人,别说是程家父母,自己的这一关先过得去再说!
“绍平——”安静的程父说话了。“你跟以恬的大哥是好朋友,这几年来,也跟我们儿子没什么两样了。说了不怕你笑话,我自己私心底希望,你能当我们家的女婿,就不知道……唉,以恬有没有这个福分?”
“程伯伯,您千万别这么说——”老人家的话沉重得让他吃不下饭。“应该是我没有这个福分。以恬那么出色,那么美丽——我虽然喜欢,但恐怕……以恬心里有更理想的人选呢!”
“呵呵呵……好小子总算说出实话了。”程父爽朗地往他肩上一拍。“你喜欢以恬,愿意真心真意照顾以恬,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是啊,不管以恬选择什么样的男人,你已经比别人多两票了。”程母也跟着帮腔。“太好了,以前我们怕你没意思,也就不敢在以恬面前提,现在知道你的心意——呵呵,绍平,我和你程伯伯一定会大力推荐你。要多多加油啊!”
“那要先谢谢伯父伯母了。”易绍平喜悦神色,毫不保留全写在脸上。
“光口头上谢怎行?”喜滋滋的程父端起酒杯。“是不是该敬一下你的准岳父母呢?”
“呵呵呵……来,我先干为敬。”易绍平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傻笑。
“加油加油!绍平,我早就把你当儿子一样看待,我心底压根儿不想让第二个男人,成为我的女婿。啊!太好了!”程母也欢乐举杯。
易绍平得意忘形,仿佛自己真的成了程家女婿似的,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然而,就在程家父母及易绍平,快乐地编织他们的美梦时,翟昊颀恰好与程以恬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难舍难分……
“你明天会来听我唱歌吗?”她充满希冀的眼眸对住他的。
“如果没事的话……我一定去。”翟昊颀语气中多所保留。
近日为了接近、陪伴她而担误许多公事,几个重大的决策还等着他开会决定,加上李优娜不时演出闹剧,也要他来下重药、壮士断腕。
“晚上还有什么事好忙?”程以恬不高兴地嘟起嘴。“哼!你根本就是不想来陪我嘛!”
“以恬,别生气。”他宠溺地摸摸她柔顺发丝。“虽然我的事业都上轨道,不表示可以轻松躺着等收钱就好啊,还是要花时间更求进步嘛。”
“算了,你们男人最喜欢用工作来做借口。我可不是傻子,晚上的交际说是生意,其实根本是去花天酒地——”程以恬气愤把话说完。“去吧去吧,谁管你!”
她气呼呼转身想走,翟昊颀一把抓住她,不由分说封吻她嘟起的红唇。
程以恬闭合着双唇不让他侵入,但翟昊颀用尽所有柔情征服,顺利地吸卷她的舌尖,以狂野热情吸吻翻腾,仿如骁勇善战的勇士,成功攻占属于她的领地。
程以恬陷落阵阵天旋地转的激荡迷眩中,知道自己被他俘虏不能自拔……
许久,他终于放开她,深情款款说:“事情不是这样。谁都可以误解我,惟独你不可以——”
“阿奇……我是,我是太在乎了。你会生气吗?”
他的眼神如坚定的夜星,程以恬默默看着,觉得内心变得安定。
摇摇头,翟昊颀握住她的肩膀。
“我懂。无论如何,不管我有没有经常陪伴在你身边,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你真的不能来吗?我好希望你在,能在那里默默地陪着我唱——这样我会唱得更投入,感觉像是为你而唱……你尽量到场好不好?”
程以恬还不死心。在女人的想法中,爱她的男人必然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以恬——你真的希望……我是说,如果……”
她的话触动翟昊颀内心某个角落,是他隐藏着不去想的那张合约。
“你怎么了?干吗吞吞吐吐?”她睁着纯净澄澈大眼。“有什么话就说啊!”
“以恬……”翟昊颀认真问道:“说老实话,你……真的愿意为我而唱吗?”
“当然啊!”她撒娇地偎进他怀中。“认识你以后,我所唱出来的每句每音,都是对你情感的投射,都是想着你,才唱得出那么深浓的感情。”
“哎——”翟昊颀深深叹气。所有想说的话堵到嘴边,没有一个字说得出来。
“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吗叹气?”程以恬不明所以问道。
“呃?我是……是被你的话感动了。”翟昊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实在太在乎她了!
因为太在乎,许多话可不能说讲就讲,他打算回去仔细想一想,努力想出两全的办法:既能巩固两人的感情,又能让她心甘情愿为“首都音乐”献声。
唉,这确实是太难太难了!
☆☆☆
浪人之歌
接近登场时刻,程以恬呆坐在梳妆镜前失魂落魄,衣服没换、妆也没上……
“易大哥,今晚我不太舒服耶,可不可以不要上台啊?”
“吭?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前两天不是还唱得好好的吗?今天为什么不能唱?”易绍平关怀地以手轻覆她的额头。
“噫……没发烧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是……”
我是不舒服在心里,又不在身体——程以恬心中咕哝。
可是,她只在嘴上避重就轻。“唉……没有什么啦,下午跟几个客户在电话里吵架,把嗓子给喊哑了。怕到时候上台却唱不出声音,那不是砸了你的招牌吗?”
“吵架吵到没声音?”易绍平一脸的匪夷所思。“你有这么泼辣吗?这不像你的个性唷?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跟那男人有关吧?他好像连着几场都没出现了?呵,我猜你是等不到人,心情不好吧?”
易绍平是说中了。
翟昊颀连着几晚没来捧场,也没跟程以恬联络,她也不知道该从什么管道去找人。于是,心神不宁又无处可诉的程以恬,几乎闷出心病来了。
“你——你又在胡扯什么啊?!”被说中心事,程以恬涨红粉脸怒道:“哼,哪有老板像你这么苛刻的?不给休息就说一声嘛!出去啦,我要换衣服了。”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瞧你气成这样?就算上得了台也唱不好——”
易绍平没辙地装出笑脸,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但程以恬的低落情绪,令他无法漠视。
“知道就好。”程以活百般无奈。“你都知道硬撑会唱不好了,还要这样勉强我?”
“不然这样吧,今天只唱上半场,算给专程来听歌的客人交代。上半场唱完你就回家休息好吗?”
“真的?你愿意放我半场休息?啊!真是谢谢你的仁慈。”
程以恬露出感激的微笑。
“对,不要怀疑!明知你心情不好,我哪敢惹你啊?动作快点儿,别让观众等太久——”
“是的。易老板,小的谨遵指示。”她打起精神,快速换好衣装,暂时忘却内心的失落不安,以最好的状态上台。
唱暖场,通常是几首抒情慢歌,程以恬稳稳拿着麦克风轻唱,那是她自己心中的“国歌”——SUDDENLY。
SUDDENLY
LIFE HAS NEW MEANING TO ME
THERE'S BEAUTY UP ABOVE
AND THINGS WE NEVER TAKE NOTICE OF
YOU WAKE UP SUDDENLY YOU'RE IN LOVE……
从来,她没有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内心感觉如此澎湃激荡,此刻那些歌词化作心情,她一边唱,一边却想起,和他初退、重逢、缠绵的点点滴滴……
他是这么突然地,闯进自己的生命之中,让平淡的她,突然间了解生命的新意义,突然间发现自己已身陷情网……
灯光昏暗中,她低回的歌声蛊惑了在场听众的心,程以恬从眼光余波看到台下的互动反应,许多人听得如痴如醉……她很满意却也失落。
因为,这支歌,她只想唱给一个人听——
那个人,正是她最最心爱的阿奇,而不知什么原因,他竟无缘无故失去消息?
满座的观众,却叫人惊讶地全场鸦雀无声,足足显示程以恬的唱功过人,确实不同凡响。
翟昊颀坐在最暗的角落,他完全陷落在歌词情境中,压根儿没关心注意,身边那个精神状态不甚稳定的女人。
“哎,什么烂地方啊!”李优娜不满地掼下刀叉。“调酒难喝,东西又难吃,地方又小,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地方……哼!真搞不懂你,明明身上一堆俱乐部会员卡,干吗非要来这儿不可!”
“安静点行不行?”翟昊颀漠然地赏她白眼。“不高兴不喜欢就滚啊,谁留你了?”
“我……人家只是小小抱怨一下,又没说什么,你干吗反应那么激烈?”李优娜委屈地垂低贴着夸张假睫毛的大眼。“我到底哪里惹到你嘛!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
“不想找挨骂就给我安静点!”翟昊颀再度低吼,脸色愠怒。“本来就不想让你来,明明是你硬要跟的……”
“好嘛你别生气,我闭嘴就是。”
李优娜气弱地闭嘴,再委屈都得吞咽下去。
尽管她习惯被捧在手掌心上,但眼前是她喜欢的男人,特别是她爱了很多年,又是这么英俊有为、财大权重的男人为了下半辈子幸福着想,她李优娜再怎么难堪也得忍下去。
虽然精神有些耗弱,但女人善妒的本能,她可没缺分毫。
打从程以恬站上台的那刻开始,她发现翟昊颀的眼光,始终紧追着她不放
啊,那种全心投入的专注,不就跟以前她还在“首都”旗下时,他来看自己表演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现在却是投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而且,还是个小家碧玉型的普通女孩子,比起来当年艳冠群芳的自己,实在差太多了嘛!她咬着唇,愤恨地瞪着台上唱得浑然忘我的程以恬——
嫉妒,仿如干燥季节不慎引燃的山火,从小小的火星点子,啪啪地狂烧成烈火燎原……
李优娜恨恨想:那眼神、那情感,包括这个出类拔萃的男人,是属于她的!
就算拼掉这条命,也不能让人夺走他!李优娜心底的狂涛汹涌,在昏暗之中,无人觉察她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
翟昊颀根本没把她放进眼里,不严厉拒绝她的骚扰跟踪,是听从医生建议,相信如此不会让她情绪大起大落,而又弄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精神科医生建议他必须先静下自己,耐心等待她的病情慢慢平稳,之后便可以哄骗或诱导她自愿离开,缠绕纠结的心魔,才能彻底驱除……
为了早日摆脱魔障,翟昊颀忍耐顺从她的意思,只等她大姐心情好了,愿意自己离开台湾,到时便可天下太平。
没多久,医生提出的建议奏效,翟昊颀顺着她的意,跟她谈妥条件:只要专心致意陪在她身边二十天,她愿意回到父母亲所居住的澳洲,永远不再来烦他……
原以为二十天咻地一下就过去,翟昊颀却熬得快发疯,但为了日后平静,也惟有咬牙忍了。
“我还一直在猜,是谁诱惑了我们大总裁的心。”她冷言道:“哼,现在我懂了。你会跑来这种烂地方,就为了听那个女的唱歌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翟昊颀明知不能太刺激她,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请你保持安静,不要破坏我听歌的兴致。”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听不出来她哪里唱得好?”她酸溜溜道。
“最起码,你就唱不出来。”忍无可忍之下,翟昊颀还是刺激到她。
喝酒弄坏嗓子,导致唱片合约必须全数取消,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偏偏翟昊颀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优娜满肚子的恨火轰然爆开,什么药物也阻止不了她失控的情绪,她霍地站起身。
“哼,你说我唱不好是不是?要不要现场我上去唱给观众评鉴一下?看是我唱得好,还是那狐狸精唱得好?”
翟昊颀火速按下她,心中暗叫不妙!
“冷静点儿,这是人家做生意的地方,丢脸也不要丢到外面。”
他刻意压低嗓子,深怕惊动其他的宾客,未料李优娜看他紧张,心里更不是滋味。
“不过是一家小小的PUB,你怕什么?就算砸烂了,你也不是赔不起!”
“李优娜!你有完没完?”
袅绕空气中的歌声乐音戛然而止,灯光蓦地打亮——
唱完前半场的程以恬,还拿着麦克风,她清楚地看见翟昊颀双手握住女人的肩膀,而那装扮妖娆的女人,如同高傲孔雀似的,趾高气扬地以一双凌厉的大眼,睥睨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