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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坏越爱你 第一章

  日本 花林集团日本总部七楼

  容臣云按照惯例地处理繁忙的公事直到深夜。

  自从十年前他被放逐,而花靖尧说服父亲花尚谦将他外调至日本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超时工作。

  他像个机器人,从不需要休息,在以工作为荣、奉认真为至高无上信条的日本,容臣云轻易地赢得花林集团日本总部上上下下所有员工的心。

  在他的带领下,日本总部的业务年年成长,不论是「小林株式会社」传统的五金零件业,还是并入「花林集团」后又新增的通讯业,容臣云都经营得有声有色。

  「小林株式会社」是花靖尧母亲小林爱子的娘家事业,和花尚谦结婚后,白手起家的花尚谦依照丈人的遗嘱,接管已有百年历史的家族事业,将之并入「花林集团」。然后跌破众人眼镜,花靖尧才十八岁,花尚谦就让他进入公司,一边修学位一边在公司累积经验和人脉。

  十年前,原本花尚谦想派花靖尧到日本总部,花靖尧却独排异议,并说服花尚谦特别拔擢并非花氏家族成员的容臣云,改派他到「花林集团」的日本总部。

  他依然记得当时的他浑身是伤,又刚被花宇裳放逐,花靖尧来到医院看他,只丢了一句话给他:「去日本吧!去试看看自己的能耐,现在的你不是宇裳要的,也无法给宇裳需要的。」

  为了那一句「现在的你不是宇裳要的」,为了让自己再次成为可以被宇裳需要的人,他义无反顾、孤身一人来到异乡日本,开始严厉而艰苦的历练。

  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花宇裳。

  可是,刚才花靖尧在视讯会议的尾声,居然说出了一个教他晴天霹雳的消息。

  结束手上的工作后,容臣云才允许自己动手点开之前视讯会议的纪录。他忍耐得全身冒汗、喉咙发干,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完成工作。

  画面一闪,花靖尧俊俏的脸出现在萤幕上,正专注地聆听他的报告。

  这不是他想看的,他不耐烦地操控滑鼠拉了拉,寻找他想要的段落。

  找到他想要的那段后,手指一放,花靖尧的声音平淡冷静得一如以往,没有丝毫异样,像是提到台湾天气般的说:「对了,告诉你一个最新的消息,宇裳要结婚了。」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感觉自己瞬间灰飞烟灭。

  花靖尧继续平静地说:「对象你应该也认识,就是『雄凌集团』的郑传雄。下礼拜天订婚。」

  怎么可能?他的拳紧握,额际冒汗,忽然觉得冷,像置身北极,风雪交加打在他的心上,急速冷冻他的血液和知觉。

  下意识地,他抬手抚摸左手小指。如果不仔细看,一般人很难察觉他左手的小指比较细瘦,尤其是小指根处异常地凹了一圈。造成这异常瘦小指头的罪魁祸首是一枚白金戒指。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一个高大的男人会挑一枚小了好几号的戒指,像极了古代女人缠小脚般,只不过他缠的是自己的小指。但真正的原凶不是目前手上的戒指,而是另一个……

  他摸着那光滑的戒指,感受着自己细小的手指,感觉时间从慢慢地回流,变成快速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退到他和她初识的时候,退到他和她结下这复杂又深沈的感情纠结的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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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容臣云和花家原本只是主仆关系。容臣云的爷爷原是花尚谦三老婆白媗家里的老总管,白家到白媗这一代,已由原来富甲一方的商贾没落了,但爷爷始终效忠于白家,不离不弃。

  白媗嫁到台湾来、生了花宇裳后,爷爷怕白媗一人在台湾无依无靠,便带着他跟到花家,命他伴在白媗身旁侍候。

  当年容臣云才八岁,花宇裳四岁,一见到这个像花精灵般的女孩,容臣云便被她那双晶莹灵透的眼睛征服。白媗小姐笑着要他陪她、保护她时,容臣云在心中暗想,就算赔上一条命,他也会保护她周全。

  那时花宇裳伸出白白、软软的手戳了戳他的脸,问:「你是我另一个哥哥吗?」

  他想起花尚谦姑爷除了白媗小姐外,尚有其他妻室。花宇裳有两位哥哥,花靖尧是原配所生,到花家的那一天他见过,一个白净斯文的男孩,和他一样大。

  另一个男孩据说是花尚谦和一位知名的命理学家所生,谣传这位命理学家会通灵,甚至预知自己的死亡,而在临死前安排儿子回台湾认祖归宗。在容臣云到达台湾的前两天,花家接到通知,花尚谦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她会这么问,难不成她都知道了?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她心中是不是很困惑?白媗小姐是花尚谦的三夫人,是不是常要和大夫人争宠?这么小一个娃儿一定是因为活在这样复杂又深沈的环境,所以眼睛里不见一丝童稚,反而有抹骇人的早熟和慧黠。

  「我不是。妳会怕有另一个哥哥吗?」

  花宇裳听着他的话,抿着唇不答,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他,看起来无辜得教人心疼。

  容臣云感觉自己的左胸莫名又陌生地抽紧。

  「大哥哥会欺负妳是不是?」他小心地试探。

  花宇裳一听,垂下眼睛,小声地说:「没有哇~~」迟疑的语气反而让容臣云更觉得有什么。

  他觉得一股火冒上胸口,汹涌难平。他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冲去教训那个欺负她的坏哥哥一番。

  「妳别怕,以后有我保护妳,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妳半分。」

  花宇裳立刻抬头,眼神一亮,整张脸蛋闪着光采。「真的?」

  「嗯!我发誓。」

  容臣云这辈子没发过誓。自小爷爷便训诫他一诺千金的严重性,一旦立下了誓言,那便不是儿戏,而是一生一世。

  容臣云当时觉得誓言好恐怖,更不懂怎会有人傻到以自己的生命起誓,简直是傻蛋一枚。他当下告诫自己,千万别傻得拿自己的一生一世开玩笑。

  可是,他才遇到花宇裳不到一个钟头,就不由自主地对她立下了这辈子第一个誓言。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可是,容臣云心里才震惊自己的举动,一看到她盈盈的笑脸,霎时那些顾忌、震惊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下她的笑在心里余下软绵绵、暖烘烘的感觉。忽然,他觉得只要为了她的笑颜,什么都值得,就算教他拿命来换也值得。

  「太棒了!你说的唷,来!」花宇裳开心地从小宝袋里掏出一枚白金戒指。

  那是她周岁抓周时父亲给的礼物,当时父亲得到梦寐以求的女儿,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将金山、银山全堆在宝贝女儿面前。但花宇裳啥都不看在眼里,却一把抓住花尚谦一直挂在胸前的戒指,紧抓着不放。

  听爸爸说,那是上天堂的奶奶的遗物,是少女时的奶奶收到的定情之物,虽然那戒围对长大后的奶奶和爸爸来说都太小了,但因为这只戒指里有早逝的爷爷给奶奶的回忆,所以奶奶一直很珍惜。

  即使家里一贫如洗,即使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好换得温饱,奶奶始终舍不得将戒指当掉。

  后来,爸爸努力工作,家里不用再卖东西换食物,还可以买好多好多食物时,奶奶却上天堂了。于是,那戒指成了爸爸最珍视的宝贝。

  后来,因为爸爸的宠爱,这戒指变成了她的宝贝。

  现在,她一手拉着容臣云的手,一手捏着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上他的小指却掉下来,然后她一只只试,最后套在他的拇指上。

  花宇裳昂起下巴,开心无比地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只能保护我一个人,听我一个人的话唷!」

  她是在模仿昨天她看见幼稚园的同学小芳对新宠物所说的话。当时小芳将项圈套上她的生日礼物──一只小狗时,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小芳示威、骄傲地抬起头睨她一眼。

  花宇裳又羡慕又生气,她好希望她也能有只小狗,也能对牠说这番主权宣示词,然后也可以骄傲地对小芳说。可是,她不行,因为她过敏,不能养宠物,就连绒毛娃娃都不行。

  她知道就算对爸爸、妈妈撒娇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她郁闷得快生病了。

  不过,现在她不郁闷了,因为她有了更棒的!

  一个大哥哥自愿要当她的宠物,她高兴得想立刻把他带到幼稚园去献宝一番。小芳一定会气死!一想到她会有什么表情,花宇裳就好开心。

  容臣云自然不明白眼前这小女孩的一番心思,只是愣愣地瞪着左手上的戒指,觉得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好像做了个再也不能回头的重大决定。

  好像他刚刚不是起誓保护一个小女孩,而是卖掉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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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那天晚上,在花家大宅的长廊上,他又和花靖尧遇个正着。两人只是冷冷对视一眼,随即坚定地往前行、擦肩而过。

  就在他们彼此错身之后,容臣云忽然开口。

  「你别想再欺负她。」

  花靖尧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容臣云也回过头,坚定地重申:「我会保护她不受到你们的伤害。」

  花靖尧仅是拿着那双澄澈明朗的瞳眸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启齿回应。

  「你被小裳耍了吧?」

  嗄?一时间,容臣云反应不过来。他试想过他说出这番如宣战般的话语,对方可能会愤怒地斥责他不要多管闲事,也可能会冷冷地露出对待下人那副不屑表情,又可能两人会一言不和干起架来。

  但他从没想过,花靖尧竟会抛出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家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花靖尧又说。

  「我所想的怎样?」容臣云倔强地昂起下巴,不信他刚才说的话。花宇裳是那么可爱又纯真无辜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耍他?

  「像一般外界对花家揣想的那样,为了钱、为了权而勾心斗角、互相较劲,甚至彼此残害,丑陋得像地狱。」

  花靖尧所说的确实正是他对花家的想象,但他没有开口接话,只是拿着不信任的眼看他。

  「小裳是家里的宝贝,大家宠她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偏偏她又聪明得跟妖精一样,很多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包括老爸和老妈。只有白姨最清楚她的女儿是怎样的小妖精。」

  「你别妖精、妖精的乱叫!」

  花靖尧看着他摇头。「又一个白痴沦陷。」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骂我白痴。」容臣云气愤难平地大叫。

  「还没白痴得太彻底嘛!」花靖尧扯扯嘴角,首次露出笑容。

  「你!」容臣云第一次被气得差点失去理智。

  在家乡,常有许多活像流氓的小男生喜欢挑衅,找他试拳脚,但他从没动气过,不管那些人骂得多难听,只要不碰到他,他都无关痛痒、听过就算。但那些男孩也只敢用言语挑衅,因为他们知道容臣云不好惹,他高瘦、看来挺单薄,但很能打,附近的小孩都吃过他的硬拳头,没人敢真动他。

  但花靖尧才几句话就惹得他发火,冲动得想扑上去给他一拳。

  他知道他这样发火并不是因为花靖尧这个人,而是他骂的对象是花宇裳。

  「小裳向你哭诉我欺负她了?」花靖尧的话让他定在原地。

  容臣云回想下午和花宇裳的对话,好像没有。他先是幻想了这样复杂的环境可能会有的坏情况,但自始至终他没看过花家真实的家庭状况,更没看到花宇裳被欺负的「证据」。

  她只拿那双水汪汪又无辜的眼望他,他就自行编出一套剧情,忘了女主角从没坦承她哪儿被欺负了。

  「她是没说,但那也许是因为她没胆说。」他说,额际却滑下一滴冷汗。

  「她没说,是因为从没有人欺负得了她。在花家,她是个女王,向来只有她欺侮别人的分,没有人能欺侮她。」花靖尧抽出他挟在臂间的素描簿。

  一本好好的素描簿上,本来有一幅幅漂亮、整齐的风景素描,却被许多蓝的、绿的、红的蜡笔糟蹋得不成形;还有一幅更夸张,一坨大大的屎就这么盖掉了原本画得不错的素描。

  「这是我的暑假作业。我花了许多时间到各地写生,那小妖精花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就毁了,只因为我不想当她的宠物哥哥。你现在还觉得我欺负她吗?」

  花靖尧冷静的眉眼觑得他心虚。这是真的吗?难道他真的被一个小女孩耍了?

  容臣云觉得头顶好像飘来一朵乌云,他想躲也躲不掉。

  「啊!原来你在这儿!快、快来帮我,小芳跟她妈来找妈咪告状了!」花宇裳一见到容臣云就飞奔而来。

  忽然伸出一只手,从她的后背一拎,她被抓在半空中,转头一看──

  「大哥?!」

  刚才为了搬救兵,冲太快以致没看到花靖尧,再瞄一眼他手中的素描簿,一阵心虚掠过灵活晶莹的眼。

  只一眼,容臣云即知花靖尧所言非假。他真的被眼前这个粉嫩的小女孩给耍了。

  「跑那么快来搬救兵,准是又闯祸了!」花靖尧用膝盖也能猜出个大概。

  「才没,是小芳先不对的。」

  「哦?」花靖尧没上当,只是扬一扬眉毛,一脸不信。

  「是真的,是她先吹嘘说她的小米是世界独一无二的飞毛腿……」

  「然后?」

  「她又说小米之所以是飞毛腿,全因牠腿上的长毛……」

  「继续!」花靖尧威严地催促她说下去。

  「我想起之前小芳抱怨她跑得不够快,于是……」

  花靖尧不接话,只是直盯着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也没放松的意思。

  「所以我就剃光了小米的毛,然后用胶水黏到小芳的腿上。没想到小芳居然没有跑得比较快,还全身发痒去看医生。」

  一听完事情始末,两个男孩都傻在当场。

  天啊!这女孩是撒旦投胎还是魔女转世,脑子里竟全是这些奇奇怪怪的鬼主意?

  「现在小芳带着她妈妈气呼呼的跑来找妈咪,爸比和『马麻』又不在,我死定了!」

  花宇裳口中的「马麻」不是别人,正是花靖尧的亲生母亲──小林爱子。她把花宇裳当自己女儿疼,甚至比花宇裳的亲生妈妈还疼。时常明明是花宇裳整他,小林爱子却护着花宇裳,有时花靖尧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活该!」花靖尧看着她说:「就让妳受点教训,看妳还敢不敢?」

  「哇~~」花宇裳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一点都不做假,眼泪直喷、鼻涕狂流,粉嫩像花的小脸此时全皱在一起,看了教人好不忍心。

  容臣云望着那被拎在半空中的小小泪人儿,心一阵阵抽紧。

  该死!他是怎么了?她才刚耍了他一回,怎么这会儿见她哭得伤心,他竟也会有种天快塌了的感觉?

  「哇~~救命啊!云哥哥!救我~~」

  原本还陷入挣扎的容臣云,在听见那声「云哥哥」后,所有的理智、挣扎全消失无踪。

  他伸手一捞,将花宇裳拽入怀里,不顾花靖尧的呼喊,没命似的往前跑,跑出花家大宅,跑过绿油油又广阔的草坪,直到进入阴暗、浓密的树林间,他才体力不支地倒地。

  他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不在意草地微微的湿意浸湿了裤子。

  「谢谢你救了我,云哥哥~~」

  再次听到花宇裳柔言软语地喊了句「云哥哥」,心又立刻融得一塌糊涂。

  他输了,输给了她。虽然她才耍过他,虽然明知花靖尧说的都对,也知道她实在该为她的行为受点教训才行,可是他就是对她的眼神毫无抵抗力,拿她没办法。

  他无法坐视不管,无法看她哭、看她受委屈。

  他一定是着了魔,才一眼就完全臣服在她脚下。这是怎样的孽缘?他想起爷爷提起父母时,最后总会下的注解。

  这时,才八岁的他忽然明白,他和花宇裳的缘分大概就是爷爷口中的「孽缘」。

  他又喘又累地看着早已不再哭泣的小女孩,眼睛因方才的泪水而晶亮如星,嘴角微微含笑,倾身向他靠来。

  啵!她的唇软软地印上他的。

  「你果然是小裳的白马王子,小裳最喜欢你了!」

  哦!天啊!这教他怎么拒绝得了?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居然被一个小他四岁的女孩夺走了,还是她主动的。

  真的好矬!好……好闷!

  自此之后,容臣云彻底地臣服了。

  只是小裳说错了,他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他不过是女王身边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只能永远对他的女王效忠,因为他曾经许下誓言──用他的命、用他的一生一世。

  但容臣云没料到,小小的花宇裳认定他是王子的决心有多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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