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开始了忙碌而单纯的生活,除了有一点是比较令人兴奋的。
卓曜常常会打电话给她,有时在午休,有时在大半夜,有时一天打两、三通,有时一个礼拜音讯全无。
他从来不说喜欢或想念那些字眼,他打来有时是报备最近的状况,有时是无聊想找人聊天。
她和他现在变成了朋友,所以适度的问候、适度的关心,是必要的。
当然也保持了适度的距离。
有时他半夜睡不着,会打通电话给她,隔天,她顶着熊猫眼去上班。
有时在上班时,他突然来了通电话,她会放下手边所有事,泡杯热奶茶陪他聊聊。
初冬,天气渐渐冷了,上班前加件小外套,她会想到,他是否穿得暖和。要挂电话前,她总是提醒他,早晚喝一杯温开水,对他身体比较好。
某次电话里提到了生日,她才知道原来他大她两岁,而且生日都在十二月,她刚好早他十天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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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礼拜六,是个微雨的冬日。今年的第一个寒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的侵袭台北市。
三个女人相约去Q Bar喝杯焦糖玛其朵配那里最好吃的起司蛋糕,证明她们的友情不畏寒。
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刚好各自的男友都有事要忙,难得偷了点空。
服务生将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端上桌,浓浓的咖啡香弥漫着,似雪的奶泡光看着就觉得幸福,加上金黄醇亮的起司蛋糕,那画面简直和谐到完美无缺的境界。
女人是很容易满足的,这一点,男人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们总觉得女人天生就爱抱怨。
常艳羽解下亮红色的围巾,仔细地叠好,收进包包里。
骆缤颐没忽略她宝贝兮兮的动作。“那围巾挺美的,去哪买的?”
“借我看、借我看。”陈晞伸手跟常艳羽借,常艳羽递给她,嘱咐她要小心,别勾破。
“夏驰非送的生日礼物,那是尼泊尔围巾,人家从国外带回来的,这里买不到喔!”常艳羽一脸幸福的样子。
“我上次才在拍卖网站看到一条一模一样的,妳被骗了。”骆缤颐嘴角一扬,冷冷地糗她。
常艳羽一听,脸绿掉。
陈晞好羡慕。“有什么关系?围巾标得到,送妳礼物的那个人又标不到。”
“这想法不错,妳好象长大了,真没想到暗恋会使人成熟,呵。”骆缤颐赞赏地摸摸陈晞的头,她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胸口微微敞开,一颗亮晃晃的单钻镶在她的胸前。
“哇,妳戴那么大颗的钻石,小心被抢劫!”眼尖的常艳羽哇哇叫,好嫉妒。她很识货,骆缤颐戴的那颗单钻差点要剌瞎她的眼。
“这也是今年的生日礼物。”骆缤颐淡淡地说,她个性本就不爱炫耀。
“我的生日也快到了。”被她们一提,陈晞才想起。
啊,那卓曜的生日也快到了。
“要满二十六岁了,恭喜妳步入老女人的行列。”常艳羽哈哈笑。
“想想那天要怎么帮妳过,来点新鲜的好了。”骆缤颐很贴心地想着。“去泡温泉如何?万晃臣的奶奶在礁溪有间温泉旅馆,感觉挺不错的。”
“厚!妳是不是独自享乐去了?竟然都没跟我们讲,妳好卑鄙喔!”常艳羽指责她。“我最讨厌见色忘友的人了。”
骆缤颐白了她一眼。“拜托,我们三个人就属妳最见色忘友了。”
“对。”陈晞用力赞同。“我差点被撞那天,妳还跟男朋友在约会。”
“嘿嘿。”常艳羽被围攻了,只得干笑,赶快转移话题。
“我最近常看妳手上戴着一个脏兮兮的戒指,妳不是不戴饰品的吗?该不会是谁送妳的吧?”
陈晞赶快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没有啦……”
比不上尼泊尔围巾,比不上单钻项链,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钥匙圈,她哪好意思说?
“是那个男的送她的啦,听说是从钥匙圈变来的。”骆缤颐帮她回答。
常艳羽一脸“施主,请节哀顺变”的嘴脸,手搭上陈晞的肩--
“孩子,我早就知道妳很傻,却没想到妳会傻得这么彻底。”说着把她猛地左摇右晃。“醒醒吧妳!”
“我觉得我一直都满清醒的。”陈晞认真地说着。
常艳羽猛摇头,表示她无可救药。
“至少我没一直打电话给他、缠他,让他觉得很头大。只要他想找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他,这样下好吗?”她真的这么觉得,其实,她对他无所求。
“妳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骆缤颐反问她。
她仔细地想想,然后回答--
“等到他什么都拥有了,却发现少了一个我的时候。”
“拜托,他是坏男人好不好?!”再也看不下去了,常艳羽深深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一定要一棒敲醒好友。
“妳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这里,同一个位置,那时做了一个心理测验,说会不会爱上坏男人,结果妳是我们里面最有潜力的,那时妳还不信。”
常艳羽持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趁现在什么都还没有付出,赶快抽身吧!我是为妳好。那男人真的不怎样,妳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他还闪闪躲躲的,这样叫什么?”
陈晞抚摸着那铁环,心开始往下沉。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可是,她没办法克制。
有人说,台北是个寂寞的城市,人靠得很近。心却离得很远。
每次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不论是白天或黑夜,阳光灿烂或是灯火阑珊,她总是会想起他,她只是怕他会寂寞。
“也许他是坏男人,也许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但是那又怎样?其实妳不觉得,专心地等待一个人也是件很美的事情吗?等到有一天他回头,会发现我一直在他身后。”
“啥?什么在身后?又不是背后灵!妳这想法未免太罗曼蒂克了吧?”看她痴傻的表情,常艳羽已经快没话说了。
“其实那男人不见得坏。”骆缤颐沉思一会儿后,客观地开口道:“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也许他还不知道妳的重要性,也许他没有爱过人。”
她想起那天,她要帮陈晞跟他谈判,看起来他好象是用力拉了她一下,但其实那天她有些小感冒,一时有点脚软站不住,他可能是要扶她一把吧?
也许所有人都误会他了,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只是不懂得用什么方式表示。
“真的吗?”陈晞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听到有人帮卓曜讲话,她的心里彷佛被点起一小簇火光。
“骆缤颐!”常艳羽生气了,她的孤军奋斗已经很没力了,骆缤颐还站在陈晞那边。“她已经吊在悬崖上半死不活了,妳这样简直是一把把地推下去嘛!”
“常艳羽,”骆缤颐眼露智能的光芒。“别忘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怕被伤害,于是我们畏畏缩缩,跨出去了一步,又赶紧缩了回来。有谁能像她,义无反顾地对待一个人?她比我们都要勇敢。”
陈晞呆呆地听着,其实她没这么伟大,她也会害怕。
她担心他今天突然来一通电话,告诉她,他有了女朋友。
或者是更惨的,有天他再也不再打给她,就像那个下着雨的夜,再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其实一直都是很恐惧的,只是这是她选择的路,在那天她从林萤聪手里抢回戒指,她就了解了一个事实,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卓曜在她心里的地位。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告白,两个人一直僵持着,这种情况会维持多久?想着想着,鼻酸了,两行泪滑了下来。
骆缤颐心疼地拿了面纸帮她拭去,常艳羽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很辛苦的。尤其妳没办法欺骗自己,就算找到别的温暖胸膛,只会更心酸,妳哭吧,哭一哭就好了,我们会陪妳的。”常艳羽难得感性。
“别哭了,有什么想法马上告诉他不是很好?告诉他,其实妳很喜欢他,问他要不要跟妳在一起。”骆缤颐鼓励她。
“如果他不要我该怎办?”陈晞泪眼婆娑。
“那就算了。快刀斩乱麻,妳重新找一个人来爱吧!”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还有点逼迫的味道。
“对。这是唯一的方法了,早死早超生,半死不活的最痛苦了。”常艳羽也曾经这样过,她完全了解陈晞的感受。“几号?我帮妳打。”
“一定要这样吗?”被赶鸭子上架了,不打好象不行,她们的脸愈逼愈近。
“快点,告白就是要有一点冲动才可以。”常艳羽开始激动了。“告诉他,妳想他,妳要跟他在一起,妳非要他不可,也许他会被妳感动,想想就答应了。”
“什么叫想想就答应啊?好象很不情愿。”本来被她们一激,差点就想打电话了,听常艳羽这么一说,火又被浇熄了。
“快点打!”常艳羽出言恐吓。
见她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抖着手按通话键,她们的心好象跟着提到半空中,空气变得异常闷滞。
可是,老是看她这样苦苦相思也不是办法,如果要死心,就该彻底一点才对。
同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东区的意大利餐厅里。
辛道薇放下手中的刀叉,难得认真地对卓曜说:“你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暂时没有这个念头,我的计划是先有保时捷再考虑婚姻。”卓曜拿起餐巾擦擦嘴。
“我们结婚好不好?”她突如其来的提议道。就好象在说“喂,我们现在去PUB玩好不好”的那种兴奋表情,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婚姻。
“好啊,我结我的,妳结妳的。”卓曜并没被她吓到。
“不是啦!我是说我们结婚啊,婚礼搞得很盛大,买二十层大蛋糕,几百尺的红毯上面撒满玫瑰花那种,喜帖印个上万张,昭告天下我辛道薇要结婚了,我爸一定会爽死的,而且你条件也不差。哈哈,光想就觉得很好玩!”
“大小姐,我拜托妳好不好,婚姻不是儿戏,妳没听过吗?”他也不懂婚姻是什么东西,可是就觉得她的提议很荒谬。
“现在离婚率那么高,结了之后再离也不是什么新闻,你很在意要跟什么人结婚吗?”美艳的脸庞笑得既天真又笃定。“你跟我结婚,保时捷就送你,真的,免费的。”
“喂,问题不在这里吧?免钱送我当然很好,可是妳不觉得这一切都太扯了吗?还是妳有什么其它目的?老实讲。”他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我想气一个人,我喜欢他,可是他都是一副跩样,根本不理我。”难得她也会有这种哀伤的表情。
“喔,那还真令人同情。”他随便敷衍。
“帮我气气他,我就把保时捷送你,你不喜欢我,我们就离婚。我观察你很久了,婚姻对你来说只是人生的附属品,跟谁结婚、有没有结婚,你根本就不在意,你只要你的车而已。”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保时捷逼婚,算妳有种。”
其实卓曜有点心动了,她说的没错,结婚又怎样?不过是在一张纸上面盖两个章而已。
“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们都没有损失,不是很好吗?也许我们婚后可以培养感情看看……”
她偷偷掩嘴笑,想到那个人听到她要结婚,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很后悔?哼,她这么喜欢他,他却老是摆架子,她又不是没人要,呿!
“利益交换吗?这主意倒是挺不错,不过,用这种方法拿到保时捷,好象不是挺光荣……”他深思着。
“管它用什么方法,到手就是到手,怎样得到都无所谓吧!”快上手了,再加把劲。“喂,全台只有两辆耶,你认为会这么容易就得到吗?牺牲一下结个婚,对你来说还是赚到咧。”
“铃~~铃~~”卓曜的手机响起。
“等一下再说,我接个电话。”此了个STOP的手势,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很自然地接起电话。“喂?”
“谁啊?你笑得那么恶心,是上次那个女的吗?”辛道薇插嘴,她一向都是这么我行我素。
“我没在干么,正在跟朋友吃饭。”他跟辛道薇比个嘘的手势,要她别多话。“妳呢?在跟朋友喝茶?喔,有什么事吗?”
辛道薇拉拉他的衣袖,带着那种大卖场老板跟客人说偷偷打折给他的表情,还小小声讲得一脸神秘--
“如果说,你跟我结婚,再跟她联络,我不会怪你,我很大方的。赶快考虑一下,机会不多,错过了就没有了喔。”
“妳安静一点,OK?”他摀佳话筒这么说。
其实,辛道薇说的真的满有道理,这样好象也不错。
心结一打开,他立刻感觉手指好象已经轻触方向盘,脚下正踩着保时捷的油门,心情也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方便?那我不吵你了。”听到女生的声音,陈晞心里有底了。她的朋友还在为她摇旗吶喊,她直觉要让她们失望了。
“不忙,只是在跟朋友聊一点事情。”他现在心情很好,他想跟她分享,她打来得正是时候。“搞下好我要结婚了。”
这句话表示--我终于要拥有保时捷了,就要可以载妳去兜风了。可是他乐昏头了,根本没想到陈晞哪会懂这意思。
不懂这其中原由的陈晞,整颗心跌到了谷底。
她身旁的好友,一直催促着她、摇着她的肩膀,要她赶快讲,她的心都要泣血了,可是没人了解。
“那我怎么办?”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妳怎么办?为什么要问我妳怎么办?妳就过妳的日子,有心事还是一样可以打电话给我啊,我是一日朋友、终生朋友的人,放心吧!”
他完全误解她意思,被兴奋冲昏头,根本听不出她声音有多哀怨。
“喔。”她幽幽地应着。
还能怎么说?听到他要结婚的事。心灰意冷,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对了,还没问妳找我有什么事?”卓曜还想跟她聊聊。
他脑海里正在勾勒梦想的蓝图,等到那辆保时捷成为他的时,他一定第一个载她去吹吹风,他答应过她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想赶快把电话挂了,跟好友哭诉。
这种心情、这种剧情、这种哀怨,太适合出现在寒冷的冬天了,他常常给她这种感觉。她发现,虽然早已经不怎么抱希望,竟还是会失望。
“是吗?妳今天好象有点怪怪的喔,妳是不是心情不好?工作上有问题吗?”平常她都是笑嘻嘻的,怎么今天感觉不一样?
不知道他是太迟钝、太没心,还是装傻。
这样都听不出来,还反问她?他愈关心,就愈让她伤心,他愈想问个明白,她就愈不知要从何说起。
那就这样吧。
“我没事了,拜。”说着说着,她已经泪眼蒙眬,看着两个好友,她们正在担心她,她并下孤独,可是怎会有一种世界末日要到了的感觉?
她把他看得这么重要,在她做了决定的那天,就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卓曜沉默了一下。“喔,好,那先这样子,我再打给妳。”她好象没有聊天的心情,他也不勉强她,改天再打电话给她,问看看她怎么了。
电话挂了,话筒两端各自有着不一样的心情。
卓曜跟辛道薇说,他要再考虑考虑,反正他早晚都会得到那辆保时捷,还不急。
他们慢慢地吃完晚餐,对卓曜来说,这顿饭是非常美味的。
对陈晞来说,今天的咖啡味道很苦涩,连同起司蛋糕的甜味都走样了。
挂了电话后,她愣愣地告诉两个好友卓曜要结婚的消息,她们面面相觑,想不出要怎么安慰她。
常艳羽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算了啦!那种男人,要是他每天都在我耳朵旁念着保时捷啊什么的,我一定会受不了的,真的。”
“而且他只会打电话却不见面,根本没有心。”骆缤颐加入安慰的行列。“不管男人条件再怎么好,他不爱妳,一切都是枉然,他要结婚就结婚吧,我再叫万晃臣介绍他的朋友给妳认识。”
女性的友谊就是好在这里,她们了解,要让一个女人停止伤心,就是不停地数落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再怎么好也要讲得很不好,这样才会帮她出口怨气。
陈晞听着听着也笑了,笑中带泪的她终于了解了一件残酷的事。
当妳把一个人当作力量,就只有那个人会让妳无力;当妳把一个人当作全部,就只有那个人可以把妳的世界摧毁;当妳只对一个人抱希望,那个人就会让妳彻底绝望。
就算已经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了,她还是不相信,这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
她终于了解了,人家说的飞蛾扑火,那只蛾有多傻,她就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