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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转生 第二章

  划破清晨早风的长剑,在天都的掌心中翻出朵朵剑花。

  晨雾笼罩的清晨里,天都熟稔地握着长剑使出一套近来常用的剑法,并明显地察觉到,手中的长剑似乎比刚开始练剑时轻盈了许多,同时她亦发现,随着她离开地藏的时间愈久,她的剑技也就愈好。

  细微的足音止顿在近处的院内,没停下手边动作的天都,头也不回地问向一早就登门的访客。

  「六哥,你找我有事?」

  站在原地一径杵着下颔的段重楼,百思不解地看着练剑的她。

  「妳的功夫似乎比我上回来时又精进许多了。」怪了,他记得她自小可没学过这些来路不明的剑法,而她又没在迷陀域里拜师学艺,她是怎习会这种类似中土人士才用的剑法?

  「有吗?」她耸了耸香肩,顺手收起手中的长剑。

  「嗯。」是他家有武术天才的血统吗?

  「你怎会有空来找我?」他近来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吗?

  满腹辛酸无处泄的段重楼扁着嘴,「我是专程来避难的……」

  说起他这鬼伯国国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投错了胎。

  出生在那个女人远比男人多的女人国里,他从不觉得自己像个一国之君,他更不觉得自己有半点王上的威严与自尊,瞧瞧人家马秋堂,只是皱个眉头就可让黄泉国的人们吓出一身冷汗来,而他呢?身在鬼伯国这重女轻男的国家里,甭说多没地位就多没地位,堂堂一名王上,却成日被上头的五个王姊给吆喝来使唤去的,最令他痛苦的是,那票女人生来话又特多,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吱吱喳喳的,吵得他简直片刻也不得安宁,他要是想让耳根子能清净些,最妥的法子就是借口公事开溜,躲来排行老幺的天都这避上一避。

  天都好笑地看着他那张苦瓜脸,边问边走进宅子里。

  「你还没找着女娲?」看样子,八成又是上头的那些姊姊把他给整惨了。

  「唉……」至今仍是找不到女娲的他,现下是一听到这两字就一个头两个大。

  打从那只谕鸟出现起,四处寻找女娲的他,也找了有好一段时日了,只是在这期间,他在地藏各处找着了一大堆想冒充女娲的假女神,就是找不到那个能让雨师与花咏点头认定的正主儿,眼看天宫都已有了天孙,而他却是翻遍了地藏还是找不着,被王姊们命令就算是跑断了两条腿也得找出女娲的他,只好继续像个傻子般在地藏里不断寻人,唯有还算有点良心的马秋堂颇为同情他不幸的遭遇,看不下去的马秋堂甚至叫他干脆放弃算了,要他甭再去找什么转世投胎的女娲。

  虽然说,屡屡受挫的他也很想照马秋堂所说的放弃,但,他仍旧不能抛开寻回女娲这回事,因他深深知道,这百年来,地藏的神子们是多么希望能够再见女娲重返地藏。

  「雨师呢?她也没找到女娲吗?」能够认出女娲的,除了她外,地藏也只剩雨神与曾侍奉过女娲的花咏这两人能认出,光是派他这个外行人去找有什么用?他怎可能分辨得出女娲是真是假?

  「甭提了。」段重楼趴在桌上哀怨地朝她摆摆手,「自上回她去海道被那个叫爱染的巫女用雷给打过,回到地藏后,她的火气就一直没间断过,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找女娲?」他是不知天打雷劈是何滋味啦,但他可怕了女人碎碎念的功力,偏偏雨师生性就爱记仇,也总爱把他当成是出气对象,不时向他抱怨那个爱染是如何对她恩将仇报,搞得他近来一见雨师就是抱头忙不迭地逃。

  「噢。」她意兴阑珊地应了声,其实并不怎么同情他的处境,也对那个目前在地藏炙手可热的女神不感兴趣。

  找神找得疲惫不堪的段重楼,怀抱着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小妹,有空的话,妳就帮我找一下女娲吧。」好歹她也在迷陀域里待了一段时间,人脉甚广、又接过不少生意的她,若是肯出马帮他探听一下消息,他或许就不需再那么苦命的四处找神了。

  天都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理那尊神到底有没有投胎。」

  「自谕鸟出现后,天孙已返回天宫,因此女娲也必定转世了。」他不死心地继续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与其在这接些古古怪怪的生意,妳还不如就做个好心帮妳家哥哥办一下正事。」

  「别再把我扯进地藏的事里搅和。」软硬都不吃的她,两手环着胸再对他重申一回,「我说过,关于地藏的一切,我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

  再次碰了一脸钉子的段重楼,挫折地搔着发,哀声叹气了一会后,他冒着将再次吃闭门羹的风险,将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带到。

  「雨师要我转告妳,祭天的日子快到了,她想请妳回去为神献舞。」

  「替我回了她。」不出他所料,当下就回绝的天都,就连雨师的面子也不给。

  「理由?」想到回去一定又会被雨师轰上一顿,他苦哈哈地问。

  她摆摆手,「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再为神而舞。」

  看着眼前这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完全换了个人的亲妹子,段重楼至今仍是不姑爷双往那佰他疼爱的小妹,自那日她在种前献舞,并在他怀中昏厥之后,她为何就变了个性子,毫无预兆的,她一个理由也不给地就离开了长年所居的神宫,也不肯回王宫,反倒是跑到了迷陀域里躲着所有人,原本就武艺不凡且还有些许神女神力的她,竟弃舞从武,还在迷陀域里当起了什么生意都接的猎人。

  这些年来,他虽常来看这个有意与所有人疏离的小妹,也努力想自她的口中套出些口风,然而至今他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干舞姬、不当鬼伯国尊贵的王女,反而在这替人接一些寻人找物、杀人报仇等等五花八门的生意,就因她的改变来得太突然,让她身边的人都措手不及,使得他始终都弄不明白,曾立志与雨师一块守护地藏的她,为何会在突然间像是要斩断她与地藏所有关系,彻底将地藏自她生命中拔除。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

  在她走至他的身边,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非神子而是人子的衣裳后,段重楼更是满心不解地看着这个似是彻头彻尾改了性子的妹子,并且因此而皱眉再皱眉。

  「天都,我能不能在这住个几日?」无论他与其他五个姊姊再怎么疼爱这个么妹,但他真的不能再任她这样毫无道理,又继续我行我素的下去了,因此这回他说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好将反常的她给弄清楚。

  天都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不能。」

  他垂下两肩,干脆在她面前扮可怜,「妳就同情同情我吧,妳忍心不把我自那个女人堆里救出来吗?」

  「我这没空房。」她边说边放下挽起的两袖走回厅中。

  「妳不是还有间客房?」跟进里头的段重楼,半转过她的身子,一手指向外头院里另一问从没人住过的客房。

  天都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就算有,也不能让你住。」开什么玩笑,要是她收留他的消息被上头的姊姊们知道了,那些姊姊肯定会来这掀了她家的屋顶。

  「妳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老实地承认,「对你,完全没有。」她要是帮了她,那票姊姊定会把唠叨的箭靶改定在她身上,她当然要牺牲他!

  「天都……」当她穿起那件有着一双长长水袖的外衫,并走至一旁取来另一柄用惯的旧剑时,段重楼不禁深深锁紧了眉心,「妳要出门?」看她这副打扮,按往例来猜,十之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接了个新生意。」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个廉贞的消息,她要是不快去办成这件事,阿尔泰所给的期限就要过了。

  「天都,妳能不能别再做这一行了?」劝过她不知几百回的段重楼,实在是很不愿见她继续做这性命就在刀口上的行业。

  她不以为意地耸着肩,「我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那妳也不必特意挑这行——」紧跟在她身后的他,苦心不改地再次劝着,然而不想再听他唠叨的天都,在他一路念至屋外时,回过身朝他抬起一掌,制止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

  「你要走时,别忘了帮我把大门带上。」她指指远处的大门对他交代,并在把话说完后就先行离开。

  「那我呢?」被扔下的段重楼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她回过头,诚恳地向他建议。

  「有机会就快逃吧,姊姊们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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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中,银白发丝在清晨微凉的风中飘扬。

  高坐在树梢上的廉贞,抬起一手看着手腕上由他所制造出来的伤势,再抬起另一只刚由封诰为他包扎好的手腕,没半点记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做出这种自尽的行为。

  或许在下意识里,他是真的很想死,也不想再活了。

  聆听着林间不知已听过几千个岁月的鸟鸣声,对于人间的时光变迁早已感到麻痹的他,总觉得这些总是站在枝头暸声繁唱着清歌的鸟儿,这么多年来歌声始终都没有变过,可那些曾出现在他周遭的人事与物,却无一曾抵挡住时光的洪流而留在他的身畔过。

  若是当年他没那么做,或许他今日就不会落到这等下场了。

  曾经在他心中出现过不下千百次的问句,在他漫无目的的瞧着林间时,又再次浮现在他的心头,一声又一声地问过他自己,一颗悬在叶梢的露珠,无声地自他的身旁跌坠而下,落在一地的青草中,他低首看着满眼的绿意,犹记得上回他留心到四季的变化时,仍是个孤寂锁清秋的秋日,怎在他的一个不注意间,大地又已披上了新衣?仔细想想,在他的记忆里,四季中的三季似乎都在他的脑海里缺席,唯一亿得起的,只剩下那个无法遗忘的秋日。

  每年当草地上沾满了深秋的初霜时,他偶尔会想起,曾有个女人,远在沙漠的另一边等着他回家……

  思绪被林间一阵轻响拉回的廉贞,不动声色地将眼眸瞥向远处林问密生的草丛,定看了一会后,他又回过眸,继续装作没发觉林间人的存在。

  他是不是发现她了?

  藏身在草丛里的天都,在他不经意的一瞥后,赶忙压低了身子,在见他闭上了双眼似打算小憩一会时,她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再一次打量起那个高高靠坐在树梢上的目漂。

  找了他一日,也跟了他两日后,她能肯定她绝没找错人,因树梢上的那个男人,还真如阿尔泰所说的……不想活。

  这两日来,躲在暗处的她,就只是看着他一直在尝试自尽,然后总是跟在他身边、头上有绺明显白发的男人,则是不断地救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死意坚决的他自鬼门关前给拉回来。在连续看了两日后,原本满心纳闷的她,渐渐对他们这死来救去的戏码感到有些不耐了,她实在不懂,既然叫廉贞的这家伙真这么想死,为何负责救人的那个男于就是不肯成全他?

  相形之下,身为她新雇主的阿尔泰,在这件事上就显得痛快多了。

  趁着那名老待在廉贞身旁的男子不在,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天都,算准了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后,她将一箭架上弦,稳稳地张开携来的大弓,挽弓一箭将他给射下树梢。

  胸口中了一箭,自树梢上重重坠地的廉贞,就连吭个声也没有,即掉落在遍地绿意的草地里。待在远处的天都,在过密的草丛遮去视线,看不见此时他的情况,但她却没忘记阿尔泰的叮咛,决定如阿尔泰所愿,在看见他断气后才离开的她,放下手边的大弓自林子里走出,但还未走至他的面前,她即愕然地停下脚步。

  他没死?

  很确定方才一箭正中他心房的天都,眼中盛满了意外,只因眼前这个整张脸庞都被披散的白发覆盖住的男人,不但还有气息,躺在地上的他甚至还抬起一掌,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拔出那柄仍插在他胸口的箭。

  天都讶异地眨了眨眼,在确定眼前的景况并不是她的错觉后,她立即转首看了看两旁草丛中,凝结在草叶上颗颗硕大的朝露,而后她无声地放下一双水袖,扬袖奋力朝正准备坐起的他一击,密集的露珠立即飞上前去,以强劲的力道颗颗穿钉过他的身子,令受袭的他,在身子被穿钉了无数个孔洞后,当下往后一倒再无动弹。

  漫开的血水,缓缓染红了在晨风中舒展新叶的绿草,天都收起水袖,瞬也不瞬地瞧着他那不再起伏的胸膛一会,再缓慢地将目光移至上头,仔细地瞧着他的脸庞。

  就如阿尔泰所说,有着一头银丝般白发的他,的确是个年轻的男子,曾在夕阳下见过他一回的她,此刻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模样。在那张紧闭着眼睫的面容上,五官线条深刻优美的他,清俊尔雅得像是哪国王都里出身的翩翩公子,可他身上的衣着,和腰际所佩的那柄看似来头不小的长刀,却又和他那头白发一样,与他一身尊贵的气息格格不入。

  这张脸……除了那回在九原国外,她是不是曾在哪见过?

  愈是看着他,天都就愈觉得他给她一种十分熟识的感觉,虽然记不起,但他却像个烙过的印痕,浅浅地浮印在她的心坎上,她一手扶着脑际,感觉某种隐隐欲发的记忆,像颗深埋在沙漠里多年的玉石,在蒙尘多年后,即将破土重见天光。

  没来由地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的她,不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股些微的痛意,亦开始在她的两际扩大蔓延开来,深感不适的她咬紧了牙关力抗这股熟悉的疼痛,然而就在这时,那每回都来得很不是时候的幻象,又再次硬生生地插入她的脑海、出现在她的面前。

  亮眼的黄沙中,曾经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人子军队旗帜,就近在咫尺飞扬,旗面遭风儿吹打所传来的声响,清晰地在她的两耳里回荡着,在燠热的风沙中,遭风儿吹动的发丝覆盖住了她的脸庞,令她看不清前物,她忍不住将它拨开,而后怔怔地直望着眼前高坐在马背上,手中挥扬着一柄名刀,正与地藏神子们作战的廉贞。

  刺眼的刀光映入她的眼里,但瞠大了眼眸的她却不愿眨眼以错失眼前的种种,她屏息地看着一头黑发,面貌与现今无异的廉贞,在跃下马背斥走了周遭所有的下属后,站在原地直视着前方一名身着红色战甲的女子,并在那名女子冲向他时,扬刀一刀挡下朝他重重劈下的双斧。

  有着火焰标记的金黄色双斧一进入她眼中,她立即认出那与马秋堂所拥有的冥斧如出一辙,只在造型上略有些微不同的双斧拥有者是谁。

  「女娲?」她震惊地低喃,然而就在她一出声后,原本即将要见到女娲脸庞的她,随即被拉离这片真实的幻景再次回到现实。

  早已自地上坐起的廉贞,不发一语地看着一时片刻间犹回不到现实中的天都,过了好一会,当她终于能够重新再转动水眸时,她的下一个反应,即是动作飞快地抽出腰际的佩剑。

  无法掩饰脸上讶色的天都,怎么也不相信她以为已死的他,此刻就静坐在她的面前,他不但还有气息,令她觉得诡异的是,他的面色看上去虽是苍白了点,但他身上却找下着半点受伤过的痕迹,而那曾经流淌了一地的鲜血,更是不知何时早巳停止不再流。

  映在瞳中的容颜,与印在心坎上的那个淡印,并无二致,在近望着她的这一刻,廉贞忆不起封诰先前曾经提醒过他什么,为了她着想,他又是该如何避开眼前人,他只是恍然的以为,曾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儿,摆脱了时光的控制、走出了他梦境的门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再次回到了他的面前,只是一身尚未离去的痛意,又硬生生地提醒着他,这并非是梦,而是他必须清醒面对的现实。

  在重新见着这张久违的脸庞之前,他原以为,将往事都已忘得差不多的他,并没有那么的想念她,他也曾以为他并没有将她记得很仔细,可现下将她与脑海中的记忆两相比对后,他才发觉,他所记住的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专注到似要将她看穿的目光,像是追人不放的七月流火,静静徘徊在她的面容上,在他将目光降至她手中所握的佩剑上时,他想起了方才她曾对他做过什么。

  持剑在手的天都,愕然地看他突然对着她一把扯开衣领。

  「这里。」廉贞拍拍自己的颈项,主动为她提供目标,「要砍,就砍这里。」

  聆听着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她不禁深吸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像是完好如初的他,此时此刻,在她的脑海裹丝毫找不出个合理解释,好让她接受眼前的异象,在他等得不耐烦站起身时,她又忙不迭地扬剑对准他。

  「你是人是鬼?」她不信……受了一箭和露雨之后,在那种伤势下,他怎可能还活着?况且她方才分明看他已断气了,为何他能在下一刻又活过来?

  他扯了扯嘴角,「都不是。」

  一股最深沉的寒颤自天都的背后窜起,她紧握着手中的剑柄,进退不得地站在原地思索着,究竟该不该再对这应当已死过两次的男人再下一次手。

  「妳不动手?」在她迟迟不能下个决定时,廉贞轻声催促着她。

  怎么动手?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阿尔泰所说的让他彻底死去?面对这杀不死的男人,没有过这等特殊经验的她,就算挖空脑袋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奉劝妳一句,若想活着,就别再跟着我。」廉贞深深地再看她一眼,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后,毫不介意地带着一身的血湿自她面前转身离开。

  望着那具被染红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林子的另一头时,这才有法子喘口气的天都,一手按着胸口,她低首看着自己犹抖颤不止的掌心,回想起方才的种种,与看见他与女娲交战的幻象后,接下阿尔泰这单生意的她,开始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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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阿尔泰究竟是害她接到了什么鬼生意?

  亲手把昏睡不醒的廉贞给拖回宅子里,并费力将他给搬上她的床上安睡后,天都满腹火气地坐在床畔盯着他的睡脸之余,暗自在心底将害她接下这笔生意的阿尔泰给痛快地骂过祖宗十八代一逼。

  自那日行刺不成后,为保生意招牌,和另一半事成后的报酬,已被廉贞死后还可以复生吓过两回的她,不顾他的警告,硬着头皮继续紧跟在他的身后寻找下手的机会,只是接下来的两日,她再次发现她的计划与现实似有点出入,因她砍也砍过好几回了,可他老兄说不死就是不死,就算她用尽任何法子杀他,他还是照样不死!

  倘若一次只是意外,两次可算是巧合,那第三四五六次呢?

  每一回,她都亲眼确认廉贞的的确确是断了气,但没过多久,他又像个打不死的千年妖怪般,再次恢复气息又重新活了过来……她发誓,打她进这行以来,她从没接过这么难缠的生意,也没杀个人杀得这么疲惫过,最凄惨的是,眼下的她,完全不知该怎么结束这单好似永远都没完没了的鬼生意!

  不干了,姑娘她再也不做阿尔泰的生意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匀匀的呼吸声自身旁传来,令正在心底痛快骂人的天都忍不住侧首看他一眼,在见着他那副疲惫的睡脸时,她一个头两个大地搔着发。

  真是要命,生意做不成就算了,她没事干嘛把他拖回家?

  原本她是没打算这么做的,但就在第七日来临时,同时也是阿尔泰给的最后期限,这个让她大开眼界,并且严重怀疑起人到底有几条命的廉贞,突地一反前态,眼神不再时而迷迷茫茫,也不再有那些奇怪的自尽举动,好像不想再死的他,就只是坐在林间的大树下一股劲地睡觉。

  这辈子,她从没看过一个人可以毫无防备地睡得这么熟,也未看过如此倦累又伤心的睡脸,站在树下的她,本来是想就这么将昏睡不醒的他给扔在路边算了,反正太多的事实已证明他不会死,无论她再怎么做,她恐怕也捞不回另一半的报酬,可就在她转身欲走时,一股寒颤窜至她的心头,不但令她停下了脚步,还让她一改初衷,辛辛苦苦地将怎么也叫不醒的他给一路拖回她家,只因为……

  在她转身的那瞬间,某种让她不快的异样感,立即占满了她的心头,当下令她头皮发麻地想到了女娲,即使是现下已将他拖回来了,但只要近坐在他的身畔,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虽淡,却仍存在的神临感。

  为什么这男人会给她这种怪感觉?

  她伸手推了推活像是几百年没睡过的他,想叫他起来别再睡了,可毫无反应的他仍旧是沉沉地睡着,脑里疑惑愈塞愈多的她,痛苦地抱着头,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她打算放弃理清这古古怪怪的男人时,她弯身将他垂落至床畔的一手捞回他的身上,而后她如遭雷击地瞪大了眼瞳。

  清清楚楚的火印纹绘,在窗外日光的照映下,静静呈现在她的面前,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开……开什么玩笑?

  全地藏神子热烈期待转生重临人世的女娲,在转世投胎后,不但是个人子,而且还是个……男人?!

  备感震惊的天都,一手抚着额,有好阵子都不能自这来得太过突然的冲击中回过神,等她终于能稍稍静下心再度思考后,她像是想证明是她弄错了般,急忙地再次拉过他的掌心,小心翼翼的仔细再审视一遍,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无论任她再怎么看,她都无法否认,他掌心中那浑然天成,没丝毫造假、更纹绘得一笔不差的火印,的确就是女娲所有。

  可是,怎么会是个男人?苦等了百年,期待与现实间的这落差,会不会也太大了点?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也没人规定女娲在转世投胎后,就还得继续是个女人。

  顿坐在床畔,天都无言以对地瞧着一脸睡容安详的廉贞,她不知是该帮找神快找疯的段重楼感到庆幸,还是该为不小心找着了女娲的自己而感到头疼,就在她烦恼地纠结着眉心时,她不确定地再瞧他一眼,总觉得这男人带给她不快的异样感,好像有点古怪。

  虽然说他给她的感觉很像女娲,他掌心上的焰纹也确实不假,但他却好像还欠缺了什么般,那感觉,就像个不完整的圆,缺了个开口并没有填满,比起上回她在九原国感觉到女娲时的明确与笃定,这廉贞,给她的感觉似乎太过淡了些。

  几不可闻的步伐声,突地渗入了一室的宁静里,天都侧耳听了一会,而后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旁的佩剑走出房间。

  算算时间,也是该来了。

  亲眼见过爱儿的死状,向人打听这是何人所为后,亲自登门找上杀子凶手的聂春秋,两脚一踏入她的宅门,就发现天都已在院中恭候大驾。

  「有事?」早等着他上门的天都,还以为他要花上更多时间才能找到她家,好让她把上一单生意带来的最后一摊烂摊子给收拾掉。

  「是妳杀了我儿?」气怒至极点后,夹带着颤音的问句自他的口中进出。

  「没错。」她点点头,面色不改地在他面前承认。

  浑身气抖不止的他,眼中的恨意登时表露无遗,「我要妳一命偿一命……」

  「行。」天都并不反对,「只要你够本事。」

  「别以为妳是鬼伯国的王女我就不敢动妳,这里可不是鬼伯国,这是迷陀域!在迷陀域里,妳什么都不是!」有备而来的聂春秋忿忿地朝后一扬掌,与他一道前来的聂堡家卫,立即手荷刀剑冲入宅院中将她包围。

  敛去了笑意后,一脸冷色的天都缓缓高扬起右手拖曳至地的水袖。

  「刚好,我也从没打算在迷陀域里攀亲带故。」

  阵阵吵杂的声响,自屋外飘进方醒的廉贞耳里,他睡眼惺忪地自床上坐起,习惯性地在醒来后先检查自己一回,在发现他仍活得好好时,他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半晌,屋外众多的脚步声与此起彼落的喝声大喊,令他有些好奇地看向窗外。

  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厅门处时,廉贞猛然停住脚步,怔看着天都正挥舞着一双水袖,独自面对院中二十来个身穿同样衣着的男人,当其中一人以欲置她于死地之势,扬刀欺近她的身后时,廉贞不假思索地立即跃出屋外,一手拉过已到了刀口的天都,另一手飞快地夺来一把刀,眼尖的他,旋过身子,头一个就将手中之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站在远处指使的聂春秋,在众人讶然回首探看之时,他飞快地以一掌将天都给推到厅门前,再弯身自地上拾起另一柄刀后,他挺直了身子,站在原地迎接那些朝他冲过来的人。

  被踢出战局的天都,愣愣地看着那个本来还在她床上千唤不一回的廉贞,此刻正以她从没见过的利落身手,替她打发她所惹来的麻烦。

  她要杀的人……在救她?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弄不懂他老兄在想什么的她,讷讷地看着伤人却不杀人的廉贞,将院中每个不速之客都给赏过一刀后,再抬起一掌,以可媲美帝国四域将军的掌劲,一掌将众人全都轰出她家大门,而在打跑了他们之后,他侧首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子也准备要离开。

  「慢着。」她扳扳颈项,慢吞吞地开口。

  廉贞回首瞥她一眼,「我说过,妳若想活着,就别再跟着我。」

  比起上一回,这回音调明显低沉许多的他,口中的警告,让天都忍不住感到有些害怕,尤其是在看过他亮的那一掌后,她更是怀疑起,她是不是不小心把帝国的第五个四域将军给拖了回家……

  「相信我,我也不想。」不想遭他报复的她,乘机向他解释以免日后倒霉遭殃。「之所以会找上你,是因有人付了我一笔钱要你的命。」

  他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纳闷,「谁?」他有得罪过人?

  她没好气地搔搔发,「你的朋友。」

  朋友?这世上他只有两个朋友。

  「阿尔泰?」在封诰与阿尔泰间二选一的他,毫不考虑地就选阿尔泰。

  天都感激地向他颔首致意,「你很了解你的朋友。」果然,她就知道阿尔泰所交的朋友也不会有多正常。

  总算弄清楚她为何会主动找上他后,心火暗生的廉贞,愤然地悄悄握紧了拳心。

  那个无聊透顶的阿尔泰……都说过八百回他不要接近她了,谁教他们一个个都闲着跔来插手管他的事?

  只想去找人算帐的他转身就走,「抱歉,我不想成全我的朋友。」

  满腹纳闷都未解的天都,飞快地闪身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并朝他摇摇一指。

  「但我记得你是个很积极想死的人。」也不给她个合理的解释,就想拍拍屁股走人?看在她在他身上白费这么多功夫的份上,他起码得给她一个砸锅的答案。

  他皱眉地澄清,「那是前几日,现在的我并不想死。」七日的时间已过了,他才不会再继续那样反常。

  「你是女娲?」她挑挑眉,冷不防地冲着他问。

  廉贞愣了愣,从没想过有人能把他的身分看出来。

  「勉强算是。」

  她眉心打结地问:「勉强?」这算是哪门子的答案?

  他有些不耐,「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不行。」天都将脸一板,边说边朝他摇首,「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给拖回来,在你没说清楚你为何老是打不死之前不许走。」她非得讨个她这单生意为何做不成的原因不可。

  在听完她说的话后,廉贞蓦地瞪大眼,以不置信的音调颤颤地问。

  「是妳……把我弄来这的?」

  她理所当然地环看着四下,「除了我外,你有在这宅子里见到第三人吗?」

  像是寒月冰霜突然降临般,下一刻天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在讶然过后,随即对她摆上一张阴寒得似要杀人的模样。

  「我……」在他一步步朝她走来时,她忙不迭地问:「我说错了什么吗?」

  「妳不该接阿尔泰这单生意的。」强忍住怒气的他,忿忿地瞪视着视他警告于无物的女人。

  「因你是颗烫手山芋?」亲身体验过后,这是她得到的唯一结论。

  他冷冷哼了口气,直接给她另一个更让她头皮发麻的答案。

  「因妳的命不长了。」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这下可好,她得拿命来赔了。

  「你可以走了。」虽然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一见苗头似不对,天都毫不考虑的就下逐客令。

  他厉瞪她一眼,「我不能走。」

  她头痛地抚着额,「为何?」这下可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说过,妳的死期就快到了。」他是忍住了冲动没去找她,也努力的想避开她了,可就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七天里,阿尔泰居然来这一招坏他的事?

  「谁要杀我?」看他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被他专注的眼眸瞧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的天都,顿时因他而正经了起来。

  功亏一篑的他,有些气恼地抚着额,「神。」

  天都朝天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吓掉她半条命的理由。

  「得了吧,我才不信这套。」她又不是被吓大的。

  「迟早妳会信的。」他也不急于一时,只是侧转过身子走向她从不给段重楼住的客房。

  「慢着,为何神要杀我?」先且别说她从前曾侍奉过神,无缘无故的,她会死在神的手上?

  廉贞顿住了步伐,背对着她许久后,他深吸了口气,缓慢地回首看向她,在他眼里,隐约地闪过了一丝愧疚。

  「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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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何时才要走?」天都两手撑着脸庞,神情相当不悦地瞪着对桌那个强行留下的不速之客。

  「我说过,不走。」天天被她问这句话的廉贞,手拿着干净的布巾,无动于衷地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名刀。

  她毛火地拢紧了眉心,「我可没说过我愿让你住我家。」土匪啊?死皮赖脸的住下不说,还反客为主的把她家当成他家的厨房逛,要不是因为有着打不过他的自知之明,她老早就一脚把他给踹出去了。

  他凉凉瞥她一眼,「我可没叫妳把我拖回来。」多事的那个人又不是他。

  她怒扳着十指,「我要宰了阿尔泰那家伙……」自他鸠占鹊巢地住进来后,她就无一日不后悔接了这单生意。

  廉贞不但不反对,还不忘叮咛她,「记得到时顺道帮我捅一刀。」

  「你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我们的交情本就不好。」他低低冷笑了几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后,他再看向什么都还没做的她,「今儿个的午饭呢?」

  她忍不住扬高了音量,「你还想在我这搭伙?」住她的、用她的,还想吃她的?这男人的脸皮是牛皮做的吗?

  他恶质地对她笑着,「赚了阿尔泰那么多黄金后,妳不觉得妳该大方点?」也不知阿尔泰的成功标准到底在哪,那个嫌钱太多的家伙,居然昨日一早就托人把剩下的另一半报酬给生意没做成的她送了来。

  霎时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冲的天都,紧抿着唇,踩着怒气冲冲的脚步,二话不说地杀进房里,在她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令他眼熟的布包。

  「拿去!」她使劲地将布包扔至他的面前。「统统拿去还给他,然后你也给我滚出去!」瞧他那是什么鄙夷的眼神?生意既然没办成,她本来就没打算收的,是那个阿尔泰自作主张要倒贴给她的好不好?她才不是什么黑商。

  「另一半的黄金呢?」廉贞瞧了瞧眼前的布包,而后微偏着脑袋问。

  登时表情显得有些心虚的天都,两眼不自在地瞥向一旁。

  「哟,已经用光了?」他问得很刻意,悬在唇边的冷笑刻薄得跟什么似的。

  堵不回去,又满腹苦衷说不出口,败下阵来的天都没好气地撇过头用力坐下,但在又瞄到他脸上始终滞留不散的笑意时,她忍不住气吼吼地指着他的鼻尖。

  「我先告诉你,我之所以让你留在这,才不是因为我相信你的鬼话!」

  他依然不愠不火地应着,「我也告诉过妳,迟早妳会信的。」

  天都闷闷地想着,这男人是存心想触她楣头,还是压根就见不得她日子过得太悠哉痛快?

  令她最懊恼的是,每每同他说上一回话,或是赶上一回人,她就得因他而内伤加郁闷一整日,而他却恰巧与她相反,就像是前阵子那个想自尽的人完全不存在般,现下的他,日日都以符合他外表的优雅姿态,以及平静无波的神态出现在她面前,不但对她的所作所为皆不以为忤,他甚至还很怡然自得。

  岂有此理,究竟谁才是这地头的主人?她决定再也不要跟这个男人再进行任何一回会让她呕得闷,他却照样天下无大事的不良沟通。

  但她的这个念头,并没有维持很久,因在廉贞擦好了刀收刀回鞘时,两眼不小心瞥见刀鞘上所铸徽纹的她,想不通地皱着眉,当下管不住一肚子的疑虫作祟,忍不住开口想向他一探究竟。

  「你是个武将?」那柄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应当是价值连城的大刀,她再怎么看都觉得它来头不小,而能拥有这刀的他,肯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曾是。」对于她反复不定的个性,廉贞只是挑了挑眉,并用一种颇难以接受的表情看着她。

  她愈问愈是好奇,「你的主上是谁?」

  「皇帝。」

  「你是帝国的武将?」这才发觉自己沾惹上个大麻烦的她,在想起他曾小露过一回的身手后,有些不安地问。

  「帝国百胜将军,廉贞。」他慢条斯理的应着,并像在左证他所言不假似地,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搁在桌上。

  似乎……曾在很久前听说过这个名号,但问题是,若她没记错的话,目前帝国里并没有这位将军,反复在心头替帝国皇帝点人头算人名的她,在怎么也没法自脑海里找着这名号时,索性拾起那面令牌凑至面前仔细端详,半晌,她冷冷扬首瞪他一眼。

  「你在唬我?」虽然这面令牌上头所刻的印玺并不假,而这玩意,也只有帝国皇帝亲赐才能得到,但眼下在帝国能得到如此殊荣之人,除了四域与六器将军外,再无他人,而在那十个将军里,根本就没有叫廉贞的人。

  「有必要吗?」他耸耸宽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总是将情绪写在脸上的她。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天都,见他迟迟不肯挪开目光,她一脸纳闷地抚着两臂,有点想要从他的目光下躲开。

  「你……为什么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已不是第一回了,这几日来,他总是在有意无意中,用那种像是怀念,又像是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神看着她。

  「因妳很像一个人。」他起身走至她的身旁,低首看着这张曾在很久以前深烙在他脑海里的容颜。

  「谁?」

  「我死去的妻子。」他一语带过,而后转身一手指向外头,「妳有客人来了,你们慢聊,我不打扰了。」

  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的天都,在他走出主宅步向一旁的客房时,仍怔怔地回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而正巧与廉贞擦身而过的药王,则是一脸好奇地边问边走进厅门。

  「天都,他是谁?」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及时回神的天都,在见来者是他后,忙走至门前将他拖进厅里,并一骨碌地推他坐下。

  「妳病了?」药王不解地看着将一手递给他的天都。

  她神色凝重地颔首,「很可能。」都拜那个廉贞之赐,这阵子来她不但是夜夜都一路梦到天明,就连醒着也三不五时地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瞧她说得挺严重的,药王忙照她所说地仔细替她诊起脉象,但不过一会,他又皱眉地向她摇首。

  「妳没事。」活跳跳得跟只虾似的,哪有什么病?

  「真的?」可她怎么觉得她近来反常得很?不只是那些怪梦和异象愈来愈多,她就连脾气似乎也变了不少,只要一见到廉贞的那张脸,她就莫名地觉得焦躁不安,火气似也愈来愈难以控制。

  药王不满地将脸一板,「不信就别找我看。」想拆他的招牌?她还早得很。

  她苦恼地以十指捉着发,「啧,想不通……」

  「难得妳这宅子里也会有男人。」药王才没管她在烦恼什么,他好奇的是那名陌生客。「喂,咱们的交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妳要不要就老实的招认一下?」

  「他是我受托要杀的人。」天都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应着。

  他眼中盛满了诧异,「那他怎没死?」打她入这行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她手下留情。

  「他死不了。」她闷闷地说着。

  「啊?」

  「无论我用什么法子,他就是不会死。」沮丧到极点的天都,趴在桌上直想着她到底该怎么送走那颗烫手山芋才好。

  他怎么想就觉得怎么诡异,「妳在同我说笑?」在迷陀域里会有她办不成的差事?

  「你看我的样子像吗?」她抬起头,再认真不过地指着自己已经好几日没睡,泛满血丝的双眼。

  「好吧。」药王深吸了口气,「告诉我,那家伙是人是鬼?」的确,她不是开玩笑的那块料,从小到大,无论做何事她都跟马秋堂一样的认真。

  「应该是人。」会吃又会睡,应该八九不离十。

  药王一手直搓着下颔,「这就怪了……」

  「别问我,我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天都告饶地举高两手,放弃再去探究那个不死男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他是何方神圣?」

  「他叫廉贞,是个人子,自称是女娲。」

  药王错愕地挑高眉峰,「女娲?」段重楼要找的神,就在她家?

  「他的右掌有着女娲的火焰纹绘。」针对这点,她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没撒谎,而就我的感觉,他也的确是女娲无误。」

  「慢着、慢着……」急急喊停的药王,扯大了嗓门不可思议地问着,「妳说女娲成了个人子,而且还是个男人?」

  她再把刚刚听来的消息转述给他听,「不只,这个女娲,同时还是个来自帝国的将军,他说他叫百胜将军。」

  突地一骨碌自椅里站起的药王,在碰倒了椅子后,瞪大了两眼,直在嘴边喃声念着。

  「不可能……」

  「药王?」天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古怪的模样。

  「百胜将军?」他一手抹去额上的冷汗,以难以置信的语气再问:「妳肯定妳真没说错人?」

  她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天都。」药王迟疑地拉长了音调,「妳知道……女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她死在百胜将军的刀下。」

  古老的战场上,身着红色战袍,手拿着双斧与廉贞交战的女子身影,突不期然地跃至她的脑海里,大惊失色的天都,一手掩着嘴,怔怔地回想着在头一回见着廉贞时,她所见过他与女娲交手的光景。

  一直都没有认真看待这件事的她,从没想过,那宛如亲身经历、又真实不已的幻象,很有可能会是真的,可就算那是真实的过去,那也已是……

  「这不可能……」她忍不住拍按着桌面站起,「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问得好。」深感迷惑的药王深吁了口气,「这谜团是妳找来的,我也很希望妳能告诉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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