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到极点的风破晓,在听完了霓裳所说的逃家原因后,总算知道自己在忙得不可开交时,硬被她拖回织女城里听她诉苦的主因。
“我没地方去嘛。”霓裳扁著小嘴,想来想去就只想到能往他这躲上一阵。
他感慨地一手掩著脸,“海角很快就会找到这来的……”为了那个不负责任的天涯,他光忙防止帝国兵袭的事都忙不完了,他哪还有时间去理会这对小两口的事?
“你能不能把我藏著?”她可怜兮兮地问,也知道海角最厉害的一门功夫,不是箭技或剑技,而是找她。
风破晓扬高了朗眉,“藏?”
“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他再哀声叹气地摇首,“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海角迟早还是会把你翻出来的。”哪一回不是这样的?
霓裳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别长他志气行不行?”
“我只是很佩服他在这方面的毅力而已。”一个可以从她七岁找到二十岁从不失手的男人,要人不佩服实在是很难。
霓裳气馁地坐在他身旁,也知道在风破晓忙得不可开交时来麻烦他,是任性了点,可她是真的无法再待在天垒城里,在已经把话说开了后,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拒绝她的海角,与其说是自尊受伤,倒不如说是她连最后一丝期待都失去了。
天涯说,那夜在她醉后了,海角曾放恣地亲吻她,忘却主仆身分,在无人的四下,将他深深压抑的情感都释放出来。自知道这回事后,她日夜都在盼著海角回来,带著丝丝羞窘和欣喜,她每日都在期待著那抹身影回到她的身边,可他虽是回来了,却也让她本在云端上的心,刹那间跌至谷底。
是否会失明,是否会错过了药王这神医,这些她都不管,因她知道她的青春已是所剩无几,她只想在她人生最美的时刻好好爱他一回,只是她不要她的爱情里掺杂了海角的内疚或是自责,她要的是他的全心全意,不要总是为她著想,她多么希望,他能和她一般自私。
可在她身上,他从不是个自私的人,他愿为她做尽一切,也不要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这教她怎么恨这个爱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的男人?
“回去吧。”面对著她那张落寞的脸庞,风破晓温和地劝著。
她不自在地撇过脸,“不要。”现下回去了又能怎么样?与海角无言相对,还是真去嫁那个药王?
他一手撑著下颔看著她的倔强样,“你总不能躲他一辈子。”
“我就躲给他看!”她就不信海角每回都那么神能找到她。
“他会担心的。”知道她吃软不吃硬,风破晓干脆专挑她的罩门。
霓裳听了神色不禁软化了些许,想起海角可能会急急忙忙的四处找她,登时她有些不舍地垂下眼睫。
他再接再厉,“你会想他的。”
“破晓哥哥。”她瞄他一眼。
“嗯?”
决定要他有难同当的霓裳,索性拖他一块下水。
“你也会想你的心上人吗?”与其独自一人郁闷,不如拉个人作伴,也好听听他人例子与心得。
某张敦厚老实的脸庞上,充满善意的笑容随即僵住,两颗眼瞳愣止住不动,他那张大的嘴也顿时忘了该怎么合上,而后,泛滥成灾的潮红开始往他的脸上大铺特铺。
“破晓哥哥?”看他突然浑身僵硬得跟棵木头似的,她以指戳戳他。
“当然会想……想啊。”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满面通红的风破晓,除了变得坐立下安外,还开始结巴。
霓裳好奇地一手托著下颔,“真想知道她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能够让这个男人打小迷恋到大的女人,不是美如天仙就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这种女人她也想见上一面。
“她……”他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她很美……”
她惊喜地问:“你终于见到她了?”
“见过半面……”风破晓一手掩著脸,愈说头垂得愈低。
“半面?”兴奋的霓裳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皱起柳眉。
他更是吞吞吐吐,“只……只看到她的侧脸……”
“然后?”霓裳僵著笑脸,看著眼前脸红得像要挖地洞钻的男人,已经开始在转他的手指头。
“我、我……”心跳声轰隆隆的风破晓,紧张地一手按著胸膛,深怕连她也都听见了。
“呃……”霓裳以指轻点著他的肩头提醒,“破晓哥哥,好歹你也是个城主,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的面皮,不要每回一提到你的心上人,你就开始大大的走样好吗?”为什么比表哥可靠一百倍不止的他,只要一谈到他的心上人,他就像被击中罩门一样,当场从一个可靠的老实人变成手足无措的孩子,害她都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无法控制面皮和行为举止的风破晓,为掩饰窘状,一把拿起旁边的茶碗,咕噜咕噜地努力灌茶消暑。
霓裳在他耳边再丢一句,“她知道你是谁吗?”既然有见到半面,那就是有碰过面了?
马上被茶水呛到的风破晓,再次失态地在她面前咳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顺过气后,他才尴尬地对她点点头。
她拉长了音调再问:“那她……对你有意吗?”天宫织女城的城主耶,听听这个名号多响亮,想必只要他肯出手,定会将大美人手到擒来。
岂料风破晓却是面色一黯,心灰意冷地朝她摇摇头。
“她拒绝你了?”难道已经交手过,且战败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摇头。
“你想再见见她吗?”有些搞不清状况的霓裳,百思不解地搔著发。
风破晓想了一会,点点头后又像是觉得不妥般,马上改朝她摇起头。
她投降地叹了口气,“我完全不能理解……”点头又摇头,摇头又点头,这种摇头和点头的状况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明白。
“咳,我的事……你别管。”他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你只要管好你的事就成了。”
她僵硬地笑著,“像你这种点头又摇头的情况我也很难管。”
“小姐。”下一刻,海角沉稳的音调自她的身后传来。
没料到他会那么快就找来的霓裳,紧绷著身子不敢回首,两眼直往身旁的风破晓瞧。
面部表情恢复正常的风破晓,无辜地摊摊两掌,“这下不是我不藏,而是没机会藏。”
“小姐,请随我回城吧。”走至她面前的海角,先是向风破晓颔首示意后,两眼紧盯著猛低头看著地板却不肯看他的霓裳。
心底纠结成一团的心事都还没拆解开,他就出现在面前,一时半刻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霓裳,别扭地撇过脸,不想在这时看见他那张只消看上一眼,就会让她动摇的脸庞。
“城主很担心你。”海角好言好语地再劝。
“告诉我表哥,我要在织女城作客几日。”不欣赏他拿天涯做借口的霓裳,没好气地应著。
“可我没时间待客。”偏偏拆她台的风破晓,就是不想在这节骨眼与她合作。
她愤瞪风破晓一眼,然而他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帝国已经知道天孙出现在天宫的消息,我得去督军守住山口以免帝国派兵来袭。”
“我陪你去。”她说著说著就拉他起身。
“霓裳……”不想被她当成挡箭牌的风破晓,叹息地拉开她的手,“你就别为难他了。”她分明就知道海角这人内敛得很,尤其在外人面前,更不可能会说出什么动听的话,好让她回心转意跟他回家,她又何必指望他的性子能说变就变?
“你真不收留我?”进退不得的霓裳扯紧了他的衣袖,没想到他这回竟然这么不上道帮忙。
风破晓伸出一指顶著她的鼻尖,“不是不收,是不能收。”那个海角连天涯这自家城主都不看在眼里了,更何况是他这个外人?他可得罪不起。
“算了,我找别处窝就是。”她负气地撇开脸蛋,才想改去投靠云笈时,站在她身旁的海角立即二话不说地一手揽过她的腰,当著风破晓的面将她高高抱起。
“海角!”没料到他会用强迫手段的霓裳,当下羞窘了一张俏脸。
“小姐,得罪了。”不把她挣扎抵抗当成一回事的海角,淡淡地对她说完后,转首朝风破晓以眼神示意告辞。
“放我下来!”霓裳用力推抵著他的肩头,在他仍是不为所动时,急忙扭头向风破晓求援。
风破晓却举高两手,老实的向她招认,“抱歉,天涯已经同我说过惹毛他会有什么后果了,因此我不想同他动手。”他可不想再盖一座城。
“你……”气急败坏的她,都还没数落不讲义气的风破晓,抱著她的海角已转身带著她往厅门走,“等等,你要带我上哪去?快放我下来!”
两手掩著耳的风破晓,听著霓裳拉大了与天涯发起火时差不多的嗓门,一路由厅门处嚷到外头去,直到他们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霓裳的叫声后,他才走至窗边,低首看著抱著她的海角,踩著稳定的步伐一步步朝城门处走去。
羡慕的目光,一路无声目送著他们远走,风破晓不自觉地伸手轻抚著那颗挂在他衣衫里的坠子,他抬首望向远方总是缠绵交织在山顶处的云朵,回想起霓裳方才问他的那句话。
你也会想她吗?
怎么不想?
他日思夜念著的,就是那张只能瞧见些许的侧脸,他当然也很想见她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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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英名都被毁了。
众目瞑睽之下被抱出织女城的霓裳,携著满肠满肚的不满,再次任路经山道的人们在认出她是谁后,对她投以充满好奇的目光,被困在海角怀中无法动弹的她,试著动了动,但立即换来他加深了箍紧双臂的力道,于是她只能继续接受路人目光的洗礼,就这么任他专制地一路将她抱回家。
“我既没缺了手也没断了脚,你可不可以别再把我当成三岁小娃抱著?”觉得颜面已被丢尽的霓裳,在他走到无人的山道上,却还是不肯放开她时,两手环著胸窝在他的怀里问。
深怕她又逃跑,没打算放人的海角,还是千篇一律的拒词。
“路况不好,小姐走起来不便。”
“我又还没瞎!”她一手推开他的脸,趁他不备一骨碌地自他身上跳下。
“小姐……”紧跟在她身后的海角,在她改走另一条不是通往天垒城的山路时,连忙想将她拦下。
霓裳两脚一顿,大剌剌地扭过头,笔直走至他的面前问:“你要我跟你回去?”
“是的。”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跟你回去?”看著那张与往常无异的脸庞,她微眯著眼,一把拉下他的衣襟,索性问得更详细点,“你是不是想装作那日什么都没听见?还是你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觉?”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这么平心静气的面对她?
没在她眼中瞧见天涯所说的眼泪,只在其中找到了怒火的海角,沉默地凝视著她,心中千回百转的,全是那夜她恳求他的话语,以及他不由衷的拒词,他拉下她的手,试著想解开纠缠在他俩之间的情结,可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她也不伤自己。
得不到他半句回答,霓裳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下一会,她又不甘心地再次走回他的面前。
她两手叉著腰问:“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同她相处这么多年了,别人不知道不打紧,他总该明白她吧?
“知道。”他点点头。
“什么样的人?”
海角想也不想地就回答,“小姐很完美。”
“完美个头!”差点气结的霓裳。直捧著他脸希望他能清醒点,“我是骄纵任性、小眼睛小鼻子,彻头彻尾的小人一个!”
他不这么认为,“那是小姐以为。”与其它女人相较起来,她的性子是直了些,但至少她不懂得装模作样。
她气急败坏地摊著两掌解释,“不是我以为,我是天生就这副德行!”
“小姐不是。”双眼早就被蒙蔽的他,还是回答得虔诚不已。
“算了,我告诉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了。”迂回战术不管用,霓裳索性跟他来直接的。“我不像你一样。什么都能装能藏,这些年来我已经忍够也演够了,因为这实在是太有违我的本性,再演下去的话,我不是得内伤,就是得去找面墙撞,况且这年头也没人规定只能男追女,而女却不能追男是不是?”在她已把心迹表明得那么清楚后,现下还要她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过日子,他办得到,她可办不到。
“我不懂小姐在说什么。”大抵知道她想说什么的海角,不自在的眼神开始往旁飘。
“不懂?”她用力吸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将他的脸转过,不再让他逃避。“装不懂没关系,今日咱们就把话说清楚,而且在把话说完前谁都不许走。”
“小姐……”
“我在说……”不等他拒绝,她大声地、露骨地,一句句说给他听,“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我喜欢你到我不愿没有你,喜欢到我不愿嫁别人,喜欢到剩下的这只眼睛里只看得见你!或者我可以用更坦白一点的方式告诉你,那其实并不叫喜欢,那叫爱,我打小就爱你爱到无法自拔!这样你明白了吗?”
遭她怔住的海角,愕然地看著她一鼓作气说完后,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粉色红晕虽已铺满了她的面颊,可她还是双目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像是只要两眼一移动就会失去勇气般。
成功把他愣住后,霓裳继续把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解释给他听,“无论表哥替我找来多少个未婚夫,我都会将他们给吓回去,你以为那是我踢上瘾吗?才不是,那是因我眼里根本就容不下你以外的男人!”
暖暖淌流在他心中的,是种甜蜜的温度。
海角著迷地看著眼前他原本一直认为遥不可及的她,如今就在他的面前对他剖白心衷,在这一刻,他想不起当年那个责备他的天涯,或是威胁他的药王,他仅看得见几乎可以说是把一切都豁出去的霓裳,脸上那副急著要他明白,不希望他拒绝她的模样,从没那么清楚听过她心哀的他,刻意收去了自己的声音,静静聆听著这些他以往只能在梦中祈求听见,却不敢奢望在梦醒后还能够挽留住的话语。
若是人间的光阴能够暂止的话,他希望就停留在这一刻,就在这有人倾其一切爱他的这刻。
“我曾向你要求过什么吗?我自认没有。我也从没要求你可以给我一点回报或是承诺,我更没有勉强你也喜欢我或者是爱,我不过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说到口干舌燥的霓裳,在始终没听见他出声后,失望之余仍是希望他能给个机会,“我也知道你的性子闷,说不出口不要紧,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成了,这样我就会懂的。”
默然将她的话收在心中后,长年训练下来,表面看上去仍无丝毫激动反应的海角,开始在想著她话里扔给她的选择题。
顽石不点头……
都已经不要自尊、不顾颜面到这种程度了,他居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捺著性子等上好半天后,霓裳颓然地抚著额,失望不已地叹了口气后,才转过身子,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宣告失恋,并好好疗伤止痛时,身后的海角却两掌一探,自她的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这样我看不到你在摇头或点头。”心漏跳一拍的她,在回过神来时,强迫自己冷静地问。
“摇头代表什么意思?”海角收拢双臂,弯身靠在她的肩上问。
“拒绝我。”热烘烘的体温契合地熨贴在她的背上,令她速速回想方才那一大串的话中,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后,也觉得自己大胆过头的霓裳,脸颊开始不争气地泛红。
他慢条斯理地再问:“点头呢?”
“接受我的感情。”她开始数著她的心跳,与他贴在她背上,像是也融进了她身子里的心跳。
“在小姐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呢?小姐会怎么做?”低沉的嗓音近在她的耳畔,温热热吹拂的气息,引起她一阵战栗,令她不禁缩起颈于。
“你要是痛快点拒绝我,我就躲得远远的,日后不再自讨没趣或是惹你心事重重在我面前扮哑子,你若是接受我——”
没把话听完的海角,动作飞快地转过她的身子,低首以唇覆上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带点掠夺的味道,如暴风雨来袭的吻,放纵地闯进她的唇内,同时他一手滑过她耳畔的发至她的脑后托起她,另一手则抚上颈间捕捉住她跳得急快的脉动,在已牢牢掌握住她后,他这才放缓了速度,柔情蜜意地以舌画著她的唇缘,再重新深深地吻她一回。
“这……”被他吓得结结实实的霓裳,两手抵著他的胸膛,愣愣地对他眨著眼,“这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
“我知道。”他沙哑地同意,抬起她的下颔,再给她另一记海角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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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点眼熟。”想了很久后,这是她的结论。
霓裳再次用那只视力较好的眼,将眼前不知他们是怎知道她会路过这的男人们打量过一回,就在不久前,她原本是坐在山腰的山路边等著去取水的海角回来,可她等到的不是一串脚步声,而是为数众多的一大串,他们在找上她后,也不多话,只是将她团团围住,要她把他们的脸认一认先。
“岂只是眼熟……”数个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的男子,对她的记性有些咬牙切齿。
“等等……我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地拍著两掌,“咱们上回是不是在迷陀域里见过一面?”她就觉得眼前这几个脸上的鞭痕,眼熟得很像是她的挥法。
“我们还亲自体验过你的性格缺陷之处……”忘不了她那像她表哥就要打的名言的某人,两眼直瞪著她腰际那条曾经修理过他们的金鞭。
“那你们还敢再找上我?”霓裳想不通地抚著脸颊,朝他们眨了眨水盈盈的大眼,“上回的教训不够吗?”
“不是不够。”脸上被她的金鞭划了个十字的男子,得意地指著她的鼻梢,“是我们这回带了比上回多一倍的人来!”
动手前也不打声招呼的霓裳,在他的话落后,立即不给面子地赏他一鞭,在收鞭之前还顺道扫了一下他的左右。
“谁跟你说人多就有用的?”她扯扯手中的金鞭,在他们一下子就像上回一样又倒了三、四个后,老实地说出她的观察心得。
“你……”倒趴在地上的男子,尚未爬起,一阵凉意突自每个人的头顶灌下,他们仰起头,原本午后天气还算晴朗的山林,在下一刻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浓雾给笼罩住,同时也蒙去了他们的视野。
带著水气的白雾拂过霓裳的面颊,她环顾四下,尽是一片白茫,就算伸出手也见不著自己的手指头。
她看著上方喃喃地问:“云笈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那位姑娘没事干嘛摆出这么大的雾?
“天宫的云神在作怪……”自她口中听见云笈这两字,这些初踏上天宫地盘的人,总算是对这阵大雾的由来若有所悟。
“不是作怪,她可能只是又有心事而已。”霓裳愉快地向出声的男子解释,将金鞭旋绕过头顶,使劲朝他的方向落下几鞭后,心情很好地听著他们一个个倒地的声音。
浓雾中,一名男子抚著脸上被扫到的鞭痕,痛辣之余,紧张地在缥缈的雾中寻找她的身影。
“为何你看得见?”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下,她怎么还能鞭得这么准?她是长了四只眼不成?
“你都看不见了我怎可能看得见?”她浅浅一笑,再次朝著男子出声的方向落下一鞭,“只不过,咱们的不同点就在于我是个准备当瞎子已准备多年的人。”不是她自夸,这几年她练听力练得可勤快了,不然她一眼快看不见的事,怎会连海角都没发觉?
“小姐!”思人人到,大老远就听见她鞭风的海角,喊声伴著奔跑声自雾里传来。
“在这。”她出声向他示意她身处的地方。
“小姐请别动。”确定她的所在地之后,藏身在雾中的海角,就著来者的步伐与呼吸声镇定了对方后,一手握著长弓,一手探向腰际的箭筒。
“呃……”拉弓的声音,令她愈听愈觉得不对,“海角?”
回答她的箭音,在第一声响起后,即不间断地充斥在林间,闷重的倒地声也一一在她的四周响起,直至箭音不再起,她身旁顿时变得安安静静。
她一手掩著脸,“不要告诉我,在这种状况下你还射得中……”
“没事了。”准确找到她的海角,穿过浓雾来到她的面前,检查过安然无缺的她后,放心地轻拍著她的肩。
“我是没事,但他们可有事了。”霓裳蹲在地上以指戳了戳陌生客,很纳闷地问著他:“近来想杀我的人可真不少……我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小姐没有。”海角蹲在她的身畔,除去了来者面上的布巾后,低首在浓雾中努力想认出对方是何处之人,但看了一阵,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改而开始替陌生客搜身。
“但他们找上我总有个理由吧?”霓裳一手撑著下颔,看他就这么在个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翻找到后来,自对方腰际暗袋里找出个岛徽的海角,脸上表情蓦然一变。
“他们是海道派来的人。”
“听我家表哥说,海道最近似乎很不安分。”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很好奇,“你知道原因吗?”中土、地藏相继传出海道滋事,现在轮到天宫也没啥好奇怪的。
“我曾听过一个传闻。”他边说边扶她站起,放慢了步伐带著她离开这段山路。
“传闻?”她笑笑地绕高了两眉,“我喜欢这类的东西。”
“传闻海道中有个神子想成为另一个海皇,并在一统三道后夺回中土。”也不知这消息究竟有几分是真,不过这事已在迷陀域里传开来倒是真的。
她脸上立即铺满了不以为然,“一统三道,夺回中土?海道有那么本事的神子?”要真是有那种可以夺回中土的神子的话,那他们三道都不必在中土外鬼混了。
“我认为三岛中不该会有这样的神子,这不是海道神子的性格。”据他所知,海道三岛的神子,在那班长老的独裁下,已故步自封到不愿与外界有所交集,无视于天下大势,或是其它二道神子,三岛只是一心一意盼著海皇苏醒,根本就没有那种具有野心,或是积极进取的神子。
她愈听愈迷糊,指著他掌心中的岛徽问:“可这又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他停下步伐,眼中同样有著不解,“或许是有人栽赃,也可能问题真出在三岛中。”
难得见他脸上出现那么严肃的神色,霓裳盯著他手中属于三岛中其中一岛的岛徽,想起了他的身世。
“海角。”她忍不住想试探,“你一直都很关心海道的事?”都因他一直住在天宫,她早就忘记他的双亲是来自于海道,更忘了他是个海道的神子。
面色忽地变冷的海角,不语地别开脸,动作快速地将岛徽收至袖中,并不想让她知道那些属于他的灰暗过去。
海道这两字,在他年少的岁月里,代表的是一种不平,他不平祖先们所做之事为何要由后代来承担,使得他一出生便是个罪奴之后,只能寄居在天宫的屋檐下,而不能回到海道,也因此,他与霓裳之间,永远都横梗著一段不能改变的距离。
他曾想过,就回海道替他的双亲脱离奴籍,好让双亲不再以罪奴自居,他也可要回他自生下来就失去的自由,可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使海道改变心意,撤除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不平等。
霓裳拉拉他的衣袖,“海角,你想回海道吗?”从小到大,每次听他的双亲说起海道的种种,他们脸上虽是有著离开后的庆幸之情,可也同样有著努力想藏起的思乡之情,而他呢?
他沉着声,“我从不是海道之人,也不会离开小姐。”
看著他口是心非的模样,霓裳也知道,他会如此,有一部分是为了她,因为她的一只眼睛,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困住了他的自由。
她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内疚,请你不要再把我当成你的心痛来看待。你若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去完成,不要老是顾忌著我,我不是你的羁绊。”
迷雾飞掠过他们两入之间,像是轻轻漫舞的白纱,海角静看著那张浮在雾中忽隐忽现的脸庞,觉得她的话正缓缓沉淀至他的心底,它是那么的鲜明,令他就算想否认也有点困难。
的确,在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他是放弃了许多东西,年少的想望或是双亲的心愿,可他想告诉她,未来的方向是可以修正的,心愿也可以随之改变,他之所以不离开她,是因不舍,他从没有勉强过自己,也没把她当成羁绊来看待过。
修长的指尖穿过白雾,落在她因雾中的水气而显得有些冰凉的颊上,他以指尖描绘著她脸上每一寸优美的弧度、她凝睇他的角度,他在想,若他是一座枯井的话,那么她定是天宫山顶的月光,以光华之姿出现在他仰望的井口,再用银辉将他的空虚都给填满灌醉,虽然她给的并不是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可他却也得到了另一种在黑暗中皎洁明亮的光芒。
在那年她伤了眼时,他曾执著她的手许诺,永不离弃。在说这话时,他并不是为了她而放弃所有,而是因她找到了所有,以及他努力的方向。
在下一阵浓雾漫过他两人之间,将她的脸庞掩没在雾里时,他拉过她的臂膀,将分隔他俩的雾气除去,小心地将她纳入怀中紧紧拥著。
她贴在他的胸口低哺,“除了伤心之外,我一定还可以带给你什么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他不断摇首,“小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不再贪心一点?”
“不贪心。”海角埋首在她的颈间,满足地收拢了双臂,“因为我所有的梦想,已经都在我的手中了……”
霓裳抬手徐徐抚著他的脸庞,半晌,以指朝他的额际轻轻一敲。
“傻瓜,你可以更贪心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