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你一定要搬出去吗?爸不会同意的。」夏川翔梧愠恼低吼。
「叔叔说我想好就好,他不会干预,只要记得定时跟他联络。房子我也找好了,东西也全整理齐了,同事也说好明天会来帮忙。」
夏川翔梧蹲下身,和她眼对眼,「小季,你的个性其实没那么坚强,独自一个人在外生活,你会惶惶不安的。」
「我住同事家里,不是一个人住。」一再重申了,小梧却好像耳背似的,老当她—个人住。她的表情有点无奈。
「我不准!就算爸准了,我也不会让你搬出去的!」说的斩钉截铁。
望著他近乎狂乱的神情,更加深她搬出去的决心。
「小梧,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吗?」
「如果你不放弃搬出去的念头,我就不冷静。」
被威胁,薰季也火了,堂而皇之地撂下逐客今。「冷不冷静随你便,如果你想继续闹脾气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请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心中拉扯挣扎後,夏川翔梧不得不做出退让,退而求其次地哀求,「我不强求了……我不奢求你回馈感情给我……也不会再强迫你接受,你答应我留下来好吗?」
如果换作是其他男人死皮赖脸,她会马上叫对方滚开。但这个——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弟弟,她说不出口。
「小梧,我比你大,又很贪生怕死,从没想过要当菊京川盟主的女人,号令千百男人的威风,我光想就怕。你也不可能将叔叔好不容易争下的局势拱手让人,你做不来平凡的男人,如此,无论谁作退让,都只是一时。」
住在「菊京川」的这些年,她亲眼目睹打斗的场面不多,全赖於叔叔将她保护得十分严密。
可一场地盘争夺的火并,让妈妈意外死於叔叔敌人的手里,也让她深刻领悟到——她爱不来不珍惜她的男人。
亲生父亲和夏川叔叔,一个汲汲营营於事业,经年不在家;一个为了稳坐黑帮龙头,终年舔刀舐血,让深爱他们的妈妈伤心远走,最终香消玉殒。
「我好恨……为什么在那种敏感时候,他还让瑠珧姨带你到街上去?二阶堂的阴险狡诈他不是不知道,却只派四、五个人保护你们?」夏川翔梧颓然坐地。
薰季动作轻柔地将他的头抱住,感觉像是回到儿时般。
「你会懂的,当叔叔将『菊京川』交给你之後、当你遇到真心喜欢的女人时,你就会豁然开朗了。」
「我根本不屑当什么盟主……」困兽犹斗,顽抗她施舍的残缺温柔。
「若叔叔听到的话,他可是会很伤心。」佯装轻快的语气薄责。
「脚步别放太快,让我能追得上你……」握在手里的柔荑,是那样的不真实,少男的心惶惶不安。
薰季轻轻摇首,一手抚上他稚气犹存的眉宇。
那颗将他当成亲弟弟般疼的心,无法说变就变,才是最大的症结。
「没有我挡住,你的心眼会清醒,会知道适合你的女孩子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勇敢而坚强的那个人,绝不可能会是她。
「你……你为什么不对我撒谎,就算是欺骗也好。」夏川翔梧拂开她的手。
明白他已经懂了感情的事无法勉强,薰季安了心。
拿出一张信用卡副卡放到他手上。「帮我还给叔叔。」
他将卡塞回她手里。「你带著,就算搬出去,我跟爸还是会照顾你。」
「我该真正独立了。」副卡又转回夏川翔梧手上。
想再塞回去,门路统统被堵死,他一烦,乾脆将它折断。
一如果感情能像这张卡轻易被折断,不知该有多好。」
小男孩的嘴巴玩起刺伤人的游戏,薰季一笑置之,把他拉起,往门口送去。
「我也希望能那样就好。」
被推出房门的男孩支手挡住门板,「你没有话要说吗?」
「有时间,我会回来看叔叔跟你的,晚安。」
「小季,你……」还会作恶梦吗?
「嗯?」
「没事。」问不出口的问题依然问不出口,牵强扯动一笑後,夏川翔梧黯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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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擭一通报喜的电话後,恒藤司迅速处理完该处理的事。
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一天从旧金山离开,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谁也没被他事先知会。
特意一下飞机,便直奔办公室,为的就是马上目睹才十几天不见,却引发他更多惦念的大美女。
怎知通往思念解药的路途遥遥,且一波三折。
先是计程车一出机场便抛锚了。转搭的另一辆,也不知在赶什么似的擦撞上别人的车。
好不容易来到金碧辉煌的分部大楼,一脚才踏进人资部门,就被体型足足是薰季一点五倍大的阿美莫名紧抓著,劈头猛轰,喷了他满头满脸都是口水。
意外,总在预料之外。
薰季上前帮忙拉开阿美,并抽了几张面纸替他拭去脸上不属於他的水气。原本很专心的人,被恒藤司惊喜交错的眼神看得手足无措,指甲不小心刮伤他的脸。
「啊?对不起。」
「没关系。」恒藤司抚了一下额,有点剌剌痛痛的,可能破皮了。
对於会计部门的悍将出现在人资办公室里,他也想找人问为什么。
姑且不论原因究竟为何,举凡人员调拨上出的纰漏,身为人资部门的最高领袖,他难辞其咎。脑袋瓜子兜转一圈後,已经知道环节哪里出了岔——三方调度,代理人资的阿智认为不须急在一时,可是蚌壳嘴不提,害得阿美瞎操心。
「恒、藤、司——」
见阿美力量恢复,又朝他飞扑而来,恒藤司行李一丢,秉持男人不对女人动手的原则,飞快地闪进他的办公室。
「鬼也做得来?」阿美於後嘶吼著。
闻言,恒藤司的眉角讥诮地往两边挑高,停住脱外套的动作。
跟著逃进来躲避阿美暴力的薰季在恒藤司的背影,和阖紧的门板问来回张望,喘著气缓颊,「你别把阿美姊的话当真,她只是太无聊。」
虽然她也被那句无心话所伤,但寄住在人家的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
他边扯开领带,边口吻平常地问道:「我大人有大量,不会和她一般计较,对了,特助现在的行程你知道吗?」
星子般的眼眸觎了腕上的表,「今天早上星鸠学院有场校务会议,预定在十一点前结束,特助人……」突然惊悟到了某件事,薰季忙将戴表的手藏到身後,可惜为时已晚。
这个贼、男、人!
她是因为信夫特肋说他预定明天回来,最快也要到後天才会进办公室,所以她才放心地戴起遭她冷落已久的Piaget表。
跃坐上自己办公桌的贼男人目光炯亮,恶意将右手扬起,并把表面转向她,唇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再扩大。
在他踏进办公室时,他的目光便锁紧她的人,从头到脚的打量,理所当然也把穿戴在她身上的配件一一扫过。
「还记得我说过你跟我的默契,现在信不信?」
证物俱在,事实胜於雄辩,薰季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有思忖过那天我说的话吗?」
「想过,但我想问你,你——」顿了顿後,颇艰难地问:「你会为我改变吗?」
她不是要刁难他,只是她害怕会和妈咪的境遇相同。
恒藤司把相同的问题丢回给她,并加注道:「如果我们真有默契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欲擒故纵的答案,让薰季微微气愠。
心湖涟漪朵朵,每一朵的心思都不一样,让她觉得有点烦。
「我说过,你不是我想要的类型,你也不可能为我改变,勉强在一起,结果只会是不好的。」把想到的丑话统统说在前头。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是不好的结果。」恒藤司轻松回击。
「试过了,如果还是不行,你就不可以再对我死缠烂打!」
「保证不死缠烂打。」他没做发誓的手势,也不标明主词是谁。不死缠烂打,猛献殷勤总行吧?!
「我不保证交往时,会刻意去讨好你,所以你也不必刻意来讨好我。」她间接允诺。
「尊重你的决定。」他伸手拉住突然别扭地住後缩退的娇躯,再略施力,薄唇轻印上水嫩红唇。「一吻为印。」
「一吻为定!」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人用如此慎重的口吻说著一件事,就像是……站在教堂内对著神父说我愿意的梦幻感。
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睑,明亮如阳,让娇颜泛红的女人,将蹙紧的眼眉缓缓舒展开来。
当门内的一男一女将关系落实的同时,门外,有个很粗鲁的女人将键盘敲得咱咱作响,乒乒乓乓的声音穿透厚厚的门板,传了进来。
在恒藤司倾身想再吻薰季时,门外突然静止无声,他停下欲望,屏息以待,温暖的眼波流转在埋首他胸膛上的人儿。
就在他打算出门查看时,阿美的炮火隔著门又传了进来。
「我宁可随我阿姨去美国,也不愿留在这里。」
恒藤司放下心,啄吻了水嫩红唇後,旋即笑答著,「堂伯母是要去照顾爱子,不是去工作,而且,我不打算为了你和小龙大打出手,你死心吧。」
捣著被偷袭的嘴,薰季满眼疑问。
「阿美的亲阿姨和我由希堂伯母是同一个人。」第六感告诉他,让她发出疑问讯息的原因应该是这个。
「我不要当只做三件事的闲杂人等啦。」门外的阿美很大声的抱怨。
恒藤司捏了捏她的手心,要她稍安勿躁,又向外吼道:「如果没事,去帮我买便当啦,我饿死了。」
十秒钟後,传来巨响的关门声,室外又恢复静悄悄。
「你还没吃?」
「没事的,等横滨船厂的罢工问题解决之後,阿美就要开始忙了,到时她会想念这段她能清闲的日子。」
薰季倒抽一口气,惊嚷,「阿美姊要被派到横滨船厂?你很过分——」
那么刚硬的环境,阿美会不会被感染得更男子气概?
恒藤司好笑地凑到她面前,在她忧心忡忡的脸蛋戏弄地轻轻拍拂。
「你没听完就乱想。」柔嫩的触感,真好拍。
没有距离的亲昵,清晰感受到从他口鼻呼出的温热气息,叫她一时闪了神,呆呆地凝望他……
「投资部的若月部长眼光长远,但辅助他的高濑专员却不擅长精打细算,阿美的特长恰恰是高濑专员所不足的地方。」
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她不过是个「闲杂人等」。
回应她心里的疑问,他声音轻浅道:「总该让你知道的,阿智怪我把你定位在打杂小助理,他说你的汇整能力强,可以提升的空间很大。」
「真的?」
虽说金泽小姐和阿美姊也对她赞美过,但多了一个人的肯定,她的自信心又向上攀升了一分。
再者,在恒藤司跟去度蜜月的两位大头头都不在的这段期间,信夫特肋多半透过电脑及电话从大阪摇控分部运作,所以能被他赞赏,她觉得很开心。
恒藤司指了指他右手边的柜子,「你有空的话,把里面的书拿出来翻翻看看。至於那些零碎的工作,我会再徵个小助理帮你分担掉。」
「万一看不懂呢?」
实在是不愿对自己残忍,但……唉,的确是层级有别啊。他指的那一柜书,有几次没事做时她溜进来翻过了。全都是原文书籍,深奥难懂。
「可以问我,我不在的话,把它加注记,急的话就打去问洞子。」她的表情,对自己能力的没自信坦露无遗。
「洞子经理?」好鲜奇的答案,薰季吃惊的望著他。
「『深藏不露』指的就是洞子这类型的人。外表朴实不起眼,厚厚的大肚里,装的全是学问。等他回来後,我让你跟在他身边学习。」
他清扬的嗓音、平稳的语气,赞美的是别人不是自己,却令她一颗心怦怦跳。
「洞子经理什么时候回来?」
恒藤司想了想,两手一摊。「这可问倒我了。」
「你唬弄人?」
「不是唬弄你,而是要看阿智什么时候将小修女拐到手。」
没头没脑,听得薰季满天星星。
谁是小修女?这又跟洞子经理的归期有什么关联?
门外砰地响起关门声,有人回来了。
「喂,便当买来了,起来穿衣开门了。」
起、来、穿、衣?!
这位大姊的幻想力,真是有够圈圈叉叉的。
恒藤司跃下桌,把上锁的门打开,「买哪家的?」刚才他忘了跟阿美注明。
「从楼下员工餐厅包上来的啦!我好歹在这里上过班,去『爙夔』也才两年,这附近哪里能吃、哪里不能吃,我还不至於忘记。」
恒藤司松了一口气,「闻香下马,闻到香味才知饿。」
「拿去啦。」怕又被关在门外,阿美挤开作势要把门关起来的人。
恒藤司吹了声口哨,「简直媲美『风驰电掣』耶。阿美,最近百货公司是不是又在举办大抢购的活动了?」一句中文成语穿插其间。
阿美抡起她的馒头拳,作势要打他。
大家在一起久了,对於半个台湾人的司和崇尚中文的叛徒阿智,偶尔脱口蹦出或是就地交谈起拗口的中文,已然麻痹到不想去问是什么意思了。
反正,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就好。
但,对於第一次听到的人而言,是个令人不舒服的小打击。
看著阿美姊嘴巴叫人家快吃,圆润的躯体却窝到人家身边,抓著人家猛问事情,薰季只能愣愣地看著移往沙发上的两人。
哪里怪?说不上来。
狼吞虎咽的吃相,依旧。
粗鲁不雅的大口喝汤,如昔。
可是,山头上,就是有种释放不开的怪异感受,硬要归类,比较像力不从心之类的。
另外,有道小小的声音,质疑自己——
这个多元的男人,你要得起吗?石桓薰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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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多元的人谈恋爱,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像的辛苦。
上帝事事不公平,唯独给予他每个子民,一律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遥望著在晚会的另一头,正和几名阿斗型的公十哥儿聊得颇愉快的恒藤司,深感无聊的薰季从眼务人员的托盘上拿了怀水果酒,安静地走向室外。
一个是名校副教授、一群是镇日流连娱乐场所的纨袴子弟,很不搭轧,但恒藤司却有办法令画面看起来很顺眼协调……协调?!
她讶然,轻扬一笑。
妆点与修饰,那也是多元者拿手的绝活之一。
多元的他,和谁在一起,画面便会呈现不同的样貌。
倒是他和学生在一块的那一面,她还没见过。
迎著沁凉爽意的晚风,薰季走向人群较少的中庭花园。
这座位於半山腰上,占地辽阔的豪华山庄,今夜聚集了百来位名流名媛。
打著慈善为名,实则为名流名媛们提供情感交流的聚集场所。
恒藤司在来的路上已向她说明,山庄的主人是国内某一知名财团的董事。专业无名气,但酷爱牡丹这点,却是声名远播,外界封他为牡丹达人。
男人被封「牡丹达人」?
她当时听到的表情,五官可能很扭曲,因为恒藤司看了之後,笑得很没气质,再之後,她就不理他了。
主屋的灯火亮如白天,屋外右侧的大片草皮上,用万颗的小灯泡铺绕出一朵牡丹花的造型,极尽奢靡。
定进开放给外人看的花房,整室的牡丹,繁多的品种,看得她眼花撩乱。
退到花房外,将饮空的高脚杯放上石桌後,她小心踏著步伐定向花朵造型中心的草皮上,站定後向四周放眼望去。
黑绒般的夜空、缤纷车皮上的盏盏灯火,像数百位臣服在她脚下的子民,她则像踏入仙境中的爱丽丝,一切的一切,很梦幻且不真实。
将长靴拉链拉开脱了下来,薰季赤著脚,席地而坐,呼吸晚问凉凉的空气,想著,那个男人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到,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