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在迈特的怀里翻了一个身子,朝他偎得更近一点,心里感到无尽的满足与幸福。
在纽奥良,一个穿著入时的人走进柏氏百货公司的一个试衣间。他的右手拿着一件由架子上挑来的衣服,左手拿着一个纸袋,里头装着一个小型的塑料炸弹。五分钟以后。他由试衣间出来,手里只拿着那件试穿的衣服,然后他把衣服放回了架子上。
在达拉斯,一个女人走进柏氏百货公司的女用洗手间,手里拿着一个皮包和一个购物袋。等她离开的时候,手里则只有她的皮包。
在芝加哥,一个男人搭扶梯到了玩具部,腋下夹着几个包裹。他把一个小包裹留在小孩跟耶诞老人照相的椅子底下。
几个小时以后,在梅蒂的公寓里,迈特看看手表,然后爬起身,帮助梅蒂收拾吃剩的餐点。他们在壁炉前一再地做爱之后,开着她的新车到一家意大利小餐馆卖了些吃的东西回家,因为他们想要单独相处。
梅蒂把盘子放到洗碗机里,迈特悄悄地走到身后。他还没有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就已经感觉到他来了。他把她在后拉到他身上。“快乐吗?”他问道,同时在她颈旁轻轻吻了一下。
“非常快乐。“她微笑地低声说道。
“十点钟了。”
“我知道。”她鼓起勇气,因为她知道下面他要说什么——她猜对了。
“我的床比你的大,我的屋子也比你的大。我可以叫一辆搬运车来帮你搬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用手摸着他的脸,想缓和他听见她的话之后的反应。“我不能搬去和你住——目前不能。”‘她感到他脸部的肌肉绷紧了。“不能还是不要?”
“不能”他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可是他松开了手,目光也收敛了。”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你不能。”
梅蒂把手插到口袋里,往后站了一步。“首先,我上个星期才站在派克身边,公开声明说等离婚一定案我们就要结婚。所以要是我现在搬去和你住,就会让派克变成傻瓜一样。我自己也成了傻瓜,好象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女人,或是一个肤浅的傻女人,谁打拳赢了对方,她就对那个人投怀送抱。”
她以为他会争辩,可是他只是往后靠着桌子,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言。梅蒂明白他向来不在乎舆论,所以可能认为她所在乎的只是芝麻小事,所以她又提出一个比较堂皇的理由。”迈特,我一直不愿意去想昨天那场混仗,可是我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董事会会把我叫去,要我说明。柏氏百货公司是个具有古老传统的公司,那些董事又都是一些老古板,他们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当董事长。几天以前我还跟他们说这件事决无妥协余地,现在我却这样自打嘴巴,我会变得信用扫地,说话完全不可靠了。现在又加上昨天晚上的事,他们要是不在我的合约上加注’道德条款‘或是要我下台才怪。”
“要是我就换一些新董事。“他说道。
“我希望我能,”“梅蒂笑着说。”我想你的董事会对你一定是言听计从吧?“见他点点头,她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父亲跟我一直都无法控制董事会。问题在于我是女人,而且又年轻,他们本来就不想要我,所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为什么会担心吗?”
“你是一个能干的经理人,他们应该只关心这件事情。要是他们真的要你说明或适你下台,你应该主动攻击,不要被动地防守。你又不是做了什么贩毒之类伤风败俗的事,只是碰巧在打架事件中在场而已。”
“你会那样告诉他们吗——说你又没有贩毒?“她问道。
“不会,”他断然说道。“我会对他们说’滚你的蛋‘。”
梅蒂忍住笑。”你该不是当真建议我那么说吧?“然而他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正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更动一些字,可是问题在于你不能一辈子听着别人的调子跳舞。你越努力想去配合,他们给你的限制便越多,目的只是要找一点娱乐,看你怎么表演跳火圈而已。”
梅蒂知道他说的对,可是她的情形是个特例。她不想激怒董事会,而且她只是想拿这个当借口,避免对迈特作进一步的承诺。她爱他,可是从许多方面而言,他还像个陌生人一样。她还没有准备好把自己整个献给他,除非她确定了他所许诺的天堂真的在此。从迈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她知道他也猜到了她是在拖延。
“迟早你得冒险一试,完全的相信我,梅蒂。除非那样,否则你是在欺骗我,也是在欺骗你自己。对这种事情你不能只是旁观或是偶尔下一点小注。你要不是全心投入,就是根本不要赌。但你若是不赌,也就不会有赢的时候。”
她想着,从某一方面而言,这是一套很美丽的哲学;从另一方面而言,则是非常恐怖的。而且,这套哲学比较适用于他,对她是不合用的。
“我们折衷一下好不好?”她对他嫣然一笑,令他无法抗拒。“何不让我先站在水浅一点的地方,等我习惯了之后再说?”
“要多久?”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问道。
“不会太久。”
“那么当你站在那里考虑该不该走到水深一点的地方的同时,我要做什么呢?我是不是要在一旁踱着步子等你,一面怀疑你父亲是不是又会说服你跟我离婚,说服你不要跟我住,又跟从前一样,一面希望你会选择我,却又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份勇气。”
“我有足够的勇气对抗我父亲。“她的口气坚定,于是他稍微现出一点笑容。”我担心的是你愿不愿意再试着跟他妥协一下——看在我的份上?”
她半怀着期望他会同意,可是她低估了迈特对她父亲的恨意。他摇摇头。“他跟我之间有一笔帐要算,而这笔帐得按我的方式处理。”
“他有病,迈特,”她警告着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不能受到太大的压力。”
“我会尽量记着这一点,”迈特答道。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然后他把她拉到他的双腿之间,话题一转,问:“好吧,今天晚上谁要睡在谁家?”
“你想今天早上会不会有记者看到你进来,现在还在外面等?”
“可能会有一、两个特别坚持的。”
她咬着嘴唇,不希望他走,却又知道他不该留下。“那你就不能在此过夜,是不是?”
“显然不行。”他生气的语气令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懦夫。
迈特看见她眼色变暗了,于是又有些后悔。“好吧,我回去一个人睡。毕竟,昨天晚上像小孩一样打了一架之后,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他又温柔地说道:“说起昨天的事,我当时确实有错,说了一句让你未婚夫动手的话。可是我当时真的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到事后才明白一切。我本来在看你,然后就由眼角看到一个拳头朝我挥来。那就好象是某个醉鬼突然想惹事,所以我就采取了本能的反应。”
回想起当时迈特的暴力反应,梅蒂不禁惊然,但她随即把这个念头抛开。迈特现在并不是那样子,以后也不会那样。他生长在一个粗犷的环境中,可是他不会对她动粗。想到这里,她现出了温柔的笑容,伸手为他把额头旁的黑发顺了一顺。
他苦笑着说:“如果你认为你那样一笑就能让我答应任何事情,你也的确是对的。“然后他又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还是要你尽可能多跟我在一起,包括有几个晚上共度。我会安排一张通行证让你从地下室停车场进入我们的大楼。必要的话,每次你来的时候我会跑到外面跟那些鬼记者说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她放意夸大地表示感激。”你会那么做吗?就为了我?”
他并没有笑,反而认真地把她紧紧接到怀里。“你绝不会知道。”他激动地说。“为了你,我愿意做到什么程度!”然后他热情地吻上她的唇,令她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吻过之后,她倚偎在他胸前。“既然你跟我都不满意我对今天晚上怎么睡觉的安排,”他逗趣地说道。“我最好趁那些记者等得不耐烦要回家之前,赶快堂皇地走出去,省得他们回去以后就瞎说我留在这里了。”
梅蒂陪他走到门口。他说的对,因为在那一吻之际,她极度渴望今晚就睡在他的怀里。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穿上外套。然看他对她望了一会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扬起眉毛开玩笑地说:“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不错——一她想要他再吻她。他们这一整天热烈做爱的情景浮现在她眼前,于是她故意媚笑着,伸手抓住他的领带,把他缓缓拉上前,望着他的眸子。然后她赔起脚尖,揽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几乎令他窒息的吻。
他离开以后,梅蒂靠着门,闭着眼睛,带着梦幻一股的笑容,脸颊绽放出光采。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能彻底享受爱情的女人。
她的笑意更深了,耳边回响着他的浓情蜜语。
“我爱你。”他这么低声说着。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绝不会知道,为了你,我愿意做到什么程度。”
在贝尔村东南方四十英里外的乡间,几辆警车停在一条森林边的公路上。在路边的浅沟中,有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
警方在附近搜索着证物。一名警察喊着:“我找到了一个皮夹!“他翻出里头的驾驶执照,与死者的面孔核对着。”这个皮夹是他的没错,他的名字是……查洛土。”
“查洛土——“验尸官说道。”这不是那个冒牌律师吗?”
“老天,你说的没错!”
迈特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搭着外套,在曾帮他“装饰”会议室的秘书桌前停了下来。“早,费先生。”那个秘书说道。
她的口气和脸色都带着敌意,令迈特十分不快。他在心里暗暗记下来要把她调到另一层楼去。他本来要愉快地问她周末可好的,结果只是冷冷地说道:“史爱莲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她不舒服,所以请你代她的班,好吗?“这是个命令而不是问话,他们两人都明白。
“当然。”琼娜答道,然后对他微笑一下。这个笑容是真心的,迈特又不禁怀疑他是否错怪她了。
等他走进办公室以后,琼娜就连忙跑到接待小姐的桌前。“熊妮,”她低声对接待小姐说道。“你还有没有上次询问报那个记者的电话?”
“有,你为什么问?”
“因为,”琼娜得意地说道。“费迈特刚才要我代理那个老女人的工作,这表示我会有她抽屉的钥匙。”她朝四周瞄一眼,看看没有人注意她才放心了。其它人并不像她那样讨厌迈特,因为他们年资没有她久,对前任老板也就没有那么忠心。“告诉我那个记者想知道什么?”
“他问我我们觉得费迈特怎么样,我说有的人受不了他。他又问我柏梅蒂有没有打过电话来或是亲自到这里来,特别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像在记者会中那样友善。我告诉他我不接费迈特的电话,柏梅蒂也只来过这里一次,目的是和费迈特跟他的律师开会。他问有谁与会,我说那个老女人在里面。他就问我能不能拿到会议记录,又说他愿意付钱,不过没说付多少。”
“没关系,免费的我也愿意!”琼娜恨恨地说道。她走进爱莲的办公室,发现费迈特已经为她把抽屉和资料柜都打开了。她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关于柏梅蒂的资料或会议记录,所以一定是费迈特把它拿走了。“可恶!”她暗咒者。
“早,“海梨说道,一面跟着梅蒂走进办公室。”你这个周末过得好吗?“她问完之际立即咬住嘴唇,似乎十分后悔这么问。梅蒂知道她一定知道星期六打架的事了,然而梅蒂此刻竟毫不在意。她是这么快乐,心情轻松愉快之至。
梅蒂笑着看海梨一眼。”你想呢?”
“用’刺激‘这个字眼来形容恰当吗?“海梨对她回以一笑,大胆地问道。
梅蒂想起她与迈特做爱的情景。”我想这是非常恰当的字眼,“她说道,希望自己的口气不曾透露出什么。她好不容易收回思绪,想想今天有什么工作要做。”今天早上有没有电话?”
“只有一通——戴诺伦,他要你一到就回电。”
梅蒂僵住了。戴诺伦是董事会主席,他打电话来无疑是要她解释星期六的事。不过今天早上她的脑筋十分清醒,立即想到戴诺伦自己的离婚案子也是不甚好听,在法院闹了两年才结束。“请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她对海梨说道。
一分钟以后,海梨告诉她说电话接通了。
梅蒂给自己几秒钟时间稳定心神,然后拿起电话,毅然说道:“早,诺伦。有什么事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诺伦冷冷地说道。”我这一整个周末一直接到其它董事的电话,要我说明星期六晚上那件事。我要提醒你,梅蒂,柏氏百货公司的良好形象就是它成功的基础。”
“我想不需要你提醒我,“梅蒂说着,设法使自己的口气轻松一点。”这是——“这时海梨冲进来,把她的话打断了。
“纽奥良麦保罗有紧急电话找你。”
“请等一下,诺伦,”梅蒂说道。“我有一个紧急电话。”她接起另一线电话,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
麦保罗的声音紧张得很。“我们这里又有一个炸弹恐吓,梅蒂,恐吓电话是几分钟以前打到警察局的,说炸弹在两个小时以后会爆炸。我已经命令全店人员疏散,警方除爆小组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一切都按照规定采取应付措施,就跟上次一样。我想这次跟上次一样是幌子。”
“可能,”梅蒂说道,并尽量使自己口气稳定。“你一旦能回店里,就开始把有嫌疑的人名单列出来,也列一张从前被我们抓到偷东西的人名单,和申请签帐卡被拒的名单。白马克明天会到你们那里去跟你们研究。现在你赶快离开——万一威胁是真的。”
“好。”他勉强同意道。
“你到那里就马上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新的电话号码,保持联络。”
“知道了,“他说道。”梅蒂,“他又说道。”我真抱歉有这种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突然成为恐吓的目标。我保证我们向来对客户很有礼貌,也始终遵照公司的政策——”
“保罗,“她打断他的话。”快点离开吧!”
“好。”
梅蒂挂上电话,又接回戴诺伦的线上。“诺伦,”她说道。“我没有时间谈董事会的事。纽奥良店刚才又接到一个炸弹恐吓电话。”
“这对我们的圣诞节营收可真是影响惨重,”诺伦愤怒地说道。“有新状况就通知我,梅蒂。”
梅蒂心不在焉地答应了,然后开始展开行动。她看着焦虑地站在门口的秘书,说道:“发紧急开会通知,帮我过滤电话,真有紧急的就接到会议室。”
秘书离开了以后,梅蒂站起踱着步子,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假警报而已。待会儿开会的目的主要是告诉大家这个消息,以预防员工之间散布谣言引起惊慌,并且研究要如何应付新闻界。
梅蒂无法想象万一是真的炸弹,而且伤了人怎么办。她一再告诉自己这只是假警报,会使公司圣诞节生意损失惨重的假警报……
所有的部门主管都赶到会议室集合了,只有白马克按照程序规定先退自走到她的办公室。”有什么事,梅蒂?”
梅蒂把事情告诉他,他低声咒着。然后梅蒂把她对麦保罗的指示说完以后,马克点点头。“我几个小时以后就会搭飞机过去。我们在那里有极好的安全人员。也许我们可以跟警方合作找出嫌犯。”
会议室中的气氛凝重,充满了紧张与好奇。梅蒂走到中央,宣布道:“我们纽奥良店又接到了一个炸弹恐吓电话,警方正要派人去设法清除。由于这是第二次了,一定会有很多记者来问。”她强调着。“除了公关部以外,谁也不可以发表谈话。”她正要继续交代公关部主任,会议桌上的电话响了。
达拉斯店经理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恐慌。“我们有一个炸弹恐吓电话,梅蒂!一个人打电话给警察说炸弹两小时以后会爆炸。除爆小组已经上路了,我们正在疏散人员……”
梅蒂机械化地把刚才对纽奥良店经理的指示又说了一遍,然后挂上电话。一时之间,她竟无法思考,然后才缓缓看着所有与会人员。”我们又有一个恐吓电话——在达拉斯后。他们现在正在作疏散。电话是打到警察局的,就跟纽奥良店一样,说设定时间是两小个以后。”
整个会议室内掀起一阵愤怒的喊声和咒骂,但立即又陷入死寂,因为电话又响了起来。梅蒂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可是她还是接起电话。“柏小姐,我是第九分局的马队长。我们刚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你们店里有一个炸弹,两个小时以后就要爆炸。”
“请等一下,”梅蒂说道,然后把话筒递给白马克。“马克,”她按照规矩把事情交给他。
“是马队长。”
马克对相熟的马队长问了一些问题,梅蒂则愤怒而痛苦地在一旁等着。马克挂上电话以后,转身面对着沉默的众人。“各位,我们这里的店也接到了恐吓电话。我们会按照发生火警时的同样程序来做,你们都知道该对员工说什么。我们现在就行动,把所有的人都疏散。”
十分钟以后,在那一层楼只剩下梅蒂一个人。她站在窗口,听着外面呼啸的警车声,看着警察设起路障,购物者从门口匆忙疏散而出。她的胸腔发紧,几乎无法呼吸。她虽然命令另外两个地方店的经理要离开,她自己却不打算这么做。这个店是她的传承与未来,除非绝对必要,她拒绝遗弃它。她始终不相信真有炸弹,不过公司的生意确实会损失惨重。就跟别的百货公司一样,柏氏公司相当依赖耶诞季节的收入,通常都占全年总收入的百分之四十以上。她想到迈特可能会由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为了避免他担心,她拿起电话主动告诉他。知道他一定会关心这件事,她觉得安心不少。
迈特不只是关心,他简直快发狂了。”快点离开,梅蒂,“他命令着。”我是说真的,亲爱的,挂上电话,马上出去!”
“不行,“她温柔地说道。他那专制的口气令她微笑起来。她爱他,也爱听他的声音——不管他是在发号施令或是亲密地叫她。”这是假的,迈特,就跟上次的一样。”
“要是你不离开,“他警告着。”我就去把你拖出去。”
“我不能,“她坚定地说道。”我就像船长一样。除非我知道每一个人都安全了,否则我不会离开的。“她停了下来,听见他吐出一长串的咒骂。”别对我发出你自己都不会照做的命令,“她微笑地说着。”半个小时之内我们就会全部疏散完毕,那时候我再出去。”
迈特重重地叹一口气,放弃再劝她了,因为他知道没有用的——也因为他知道他三十分钟以内无法赶去把她拉出门。“好吧,”他说道。“可是你出去以后就要打电话给我,不然我会担心得疯掉。”
“我会的。”她保证着。
挂上电话以后,迈特焦虑地踱着步子。他简直不敢相信梅蒂竟然还会坚持留在店里。他转身走到秘书的办公室,交代着:“我会在安汤姆的办公室里。如果柏小姐打电话来,就帮我接到那里。明白吗?这是紧急事情。“他真希望史爱莲在这里。
“明白了。”琼娜说道。然后迈特匆匆走出去,焦躁之余,他忘了把自己的钥匙带走。
琼娜等电梯门关上以后,就溜到他的办公桌前。她打开他的资料柜,翻出了柏梅蒂的档案。见到那一份会议记录,她瞪大了眼睛,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需要一个收音机,“迈特走进安汤姆的办公室。然后他看见收音机在窗台上,就退自打开了它。”柏氏公司有三个店接到炸弹恐吓电话,除爆小组已经去了。可是梅蒂不肯离开!”
汤姆倾身向前。“老天!”他吃惊地喊道。“为什么?”
稍后,梅蒂打电话来,告诉他她已经离开店里了。迈特跟她讲着电话的时候,收音机里报告纽奥良店找到了一个炸弹,迈特把这消息转告了她。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达拉斯和芝加哥的炸弹也都找到了。
菲力手扶着铁门,望着这座美观的小别墅。柏凯玲在这里住丁三十年,俯瞰着他的船今早靠的港口。他无法想象他这位电影明星前妻竟然会快快乐乐地过着这种稳居的生活。
这座房子是与她有婚外情、后来又跟别人结婚的杜明尼给的。他想她一定把赡养费都花光了,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她在柏氏公司有大笔股票可以领红利,可是除了菲力以外她不能把股票转卖给别人。她有权参与公司投票,而她总是按照董事会的决定以信件投票。菲力相信她现在只是靠红利过日子,因为只有贫穷才会使他这位喜欢热闹宴会的前妻甘愿住在这里。
要不是船上那个蠢女入问起来,他也没有想到要来的,但是一经她提起,他就无法抛开这个念头。他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突然之间,跟他一度爱过的女人谈和似乎是个好主意。他不准凯玲见亲生女儿,在当时他认为对这个淫妇是个公正的处罚,可是现在觉得似乎太过分了。也许,然而看见凯玲现在过的这种生活,他又不想敲门进去了。奇怪的是,他不愿进去的原因竟然是出于同情:他知道她是一个虚荣的女人,如果让他见到她此时的境况,她的自尊一定会受到伤害。这三十年来他每次想起凯玲,总是想象成她美丽依旧,过着同样奢华高尚的交际生活。那段久已失去的碎梦使他的肩膀垂了下来。菲力转过身,想循着小路走回港口。”你大老远来,就这样走掉吗,菲力?“一个令他难忘的声音说道。
他猛然转回头,看见了她,站在他左边的一棵树下,手臂上挽了一篮花。
她朝他走来,步伐优雅,金发裹在头巾底下,看起来是那么相配。等她走近了,他发现她全然没有化妆,她老了一点——然而却更可爱了。她当年脸上那种捉摸不定的神情早已为一股宁静的气质所取代。奇怪的是她此时觉更令他联想到梅蒂,她的眼也依旧迷人。
他瞪着她,感到心跳加快了。他想不出该说什么,使他自觉笨拙得很,也气自己这么不争气。”你看起来比较老了。“他贸然说道。
她轻笑着答道:“真谢谢你这么说。”
“我正好在这附近——”他朝港口方向点点头,却发觉自己这句话很蠢,因为她又在笑了。
“是什么风让你离开公司到这里来的?“她问道,一面把手放在门上,可是并无打开之意。
“我休假,心脏不好。”
“我知道你生病了,我还是天天看芝加哥报纸的。”
“我可以进去吗?”菲力问道,继而想起她身边向来有许多男人包围。五十多岁的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所以他相信即使在这偏远的小村子里,她一定还是有不少追求者。“或者你在等别人?”他嘲弄道。
“我很高兴知道,当世界上每个人、每件事情都在改变的时候,“她挖苦地说。”只有你一个人还是老样子——跟以前一样嫉妒和多疑。“她打开门,然后他踉在她后面走着,心里更加后悔自己跑来了。屋子里的地板是石质的,上面铺着地毯,装饰着立地大花瓶,瓶子里的花都是她自己院子里种的。她朝椅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你要不要喝点什么?“他点点头,可是没有坐,只是走到大窗前往外望着港口。
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她为他把酒拿来时,他才勉强转身接过杯子。”你一向——还好吗?“他问道。
她靠着墙,点了点头。”很好,谢谢你。”
“我很奇怪社明尼为什么没有给你大一点的房子,这个地方不比一个小茅舍大多少。“她没有答话,菲力接着又谈到她造成他们离婚的那个情夫。”史毕森始终没有什么成就,你知道吗,凯玲?他还是在靠驯马、教骑术为生。”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她对他的话竟然一笑置之,然后转身给她自己倒了一杯酒。她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蓝色的大眼睛打量着他。菲力回视着她,却觉得自己既愚蠢又幼稚。
“你还没有说完吧?“许久之后她才平静地说道。”你一定还有许多我想象不到的不贞事件要当我的面抖出来,显然三十年来这些事依旧困扰着你。”
菲力长吸一口气,然后偏着头叹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你做什么事情都跟我无关了。”
她微笑起来,那清明平和的笑容使他心神不定。“你这么说我,是因为你还是全然不知道真相。”
他瞪着她。”什么真相?“他讥讽地问。
“史毕森并没有害我们婚姻破裂,菲力,杜明尼也没有,是你。”见到他眼中闪着怒意,她摇摇头,温和地说道:“你也没有办法。你就像一个吓坏了的小男孩,一直担心别人会把你的东西拿走,也受不了那种恐惧和疑虑。所以,你不愿意被动地在一旁坐等,而宁愿主动地促成事情发生。你先对所爱的人施以重重限制,令他们无法忍受,等他们终于突破某种限制时,你就勃然大怒,觉得遭到背叛了。然后你就想要报复,由于你并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所以你的报复手段非常可怕。你的父亲实际上也是这么对你的。”
“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心理学大道理——从某个情人那里吗?”
“我是看了很多书,想要了解你。“她答道,目光直视着他,毫不回避。
“你要我相信我们的婚姻是这样子的吗?你是无辜的,而我则是嫉妒得不讲理,占有欲又强?”他问道,然后把酒喝尽。
“我很乐意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如果你认为你的身心受得了。”
菲力皱着眉头看着她。她那种淡漠冷静的气质以及美丽温柔的笑容使他心折。她二十几岁的时候艳光照人,而今她眼角的线条多了,脸上却多了某种气质,使她更出奇地……迷人,而且令他完全消除了敌意。
“你就试试看吧。“他冷淡地说道。
“好,”她说道,同时朝他走近了一点。“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否已经够成熟、够理智得能够相信你所听到的话。我有一种感觉,你会相信我的。”
菲力却有不同的想法。”为什么?”
“因为,“她答道。”你应该明白,我如果跟你说实话,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损失或好处,对不对?”
她等着他承认这个道理。“嗯,我想是没有。”他勉强同意了。
“那么,下面就是真相了。“她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完全被你迷住了。你不是好莱坞那种伪君子,跟我从前所认识的男人全然不一样。你家世好,有教养,有格调。在我们第二次约会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菲力。”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继而转变成不相信,但是她仍然决定说下去。“我是那么爱你,又充满了不安全感,自觉配不上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深怕自己会犯错。所以我没有把我的真正身世背景和我跟哪些人有过较亲密的关系告诉了你,而把电影公司为我杜撰的一套说词告诉你。我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只在十几岁还是一个傻女孩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
见他没有接话,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事实上,我妈妈是一个妓女,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然后搭巴士到洛杉机,在一家小餐馆做事。华纳公司的一个星探’发现‘了我,那天晚上我就在他老板办公室的沙发上’试镜‘。两个星期以后,我见到了他的老板,又试了一次镜——用同样的方式。我不会演戏,可是很上镜头,所以那个老板就把我介绍给一家模特儿经纪公司,我就开始拍杂志广告。后来我进了演艺学校,在一些电影里头演个小角色,当然那也都是在某人床上’试镜‘的结果。后来我得到了一些好角色来演,然后我就认识了你。”
凯玲等着他的反应,可是他只是耸耸肩,冷冷地说:“我早就知道这些了,凯玲。我在办离婚的一年以前就调查过你了,你告诉我的并没有什么新鲜事。”
“没有,可是我会的。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培养了一点自尊和自信,也不再因为走投无路或太软弱而跟别人睡觉。”
“可是你却因为你喜欢而跟别人睡觉!”他驳斥道。“而且不只是一个,而是几百个。”
“不是几百个,”她凄然一笑,更正他的话。“有很多就是了。那只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部分,就像你那一行中跟别人握手一样。”
她听见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是她不予理会。”后来我见了你,也爱上了你,于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了羞耻之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所以我试图改造我的过去,编造一些假的以迎合你的标准。当然,那样其实没有用的。”
“不错,“他口气冷冷地同意着。
她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眼光是那么温柔,声音是那么真诚。”我虽然不能改变过去,却能改变眼前,而我也真的改了,菲力,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别的男人碰过我。”
“我不相信!“他断然说道。
可是凯玲的笑意更深了,她摇着头。”你必须相信我,因为你已经同意我若是再说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现在有什么理由要这样自贬呢。“她继续说道:“可悲的事实是,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若是改邪归正,就能够洗清过去的污点。梅蒂是你的女儿,菲力。我知道你以为她的父亲不是杜明尼就是史毕森,可是史毕森确实只是教我骑马而已。我想要打入你的圈子,而你的圈子中所有的女人都会骑马,所以我才溜出去跟他学。”
“你当时就是跟我说的这番谎话。”
“不对,我的爱,”她未加思考地脱口而出。“这是真话。我不否认我跟社明尼的关系,可是那在认识你以前就结束了。他给我这房子,是想补偿他喝醉酒调戏我被你撞见的那件事。”
“不是’调戏‘,”菲力咬牙切齿地说。“有一天我出差提早回家,看见他睡在我们的床上。”
“可是我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她辩解道。“而且他已经醉昏了。”
“不错,你是没有跟他在一起,”菲力冷嘲着。“因为你偷偷溜出去找史毕森了,抛下一屋子的客人在说你的闲话。”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笑了,是那种悲哀的笑声。然后她又说道:“这不是很讽刺的事情吗?关于我的过去,我所说的谎话从来没有人怀疑,我是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相信我是孤儿的那篇童话,而我跟你结婚以前跟别人上床的事也都没有被人挖出来过。”她摇着头,肩上的金发在西斜的阳光中闪着光泽。“我真正有罪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当我真正无辜的时候,你却光凭物证就判定我有罪。这样公平吗?”
菲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既无法相信她,也无法怀疑她。其实并不尽是她所说的话使他相信,而是由于她的态度-一对她命运无奈的接受,无怨无尤,那真诚的眼神。她的下一句话使他惊异地抬头看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菲力?
“照理应该是为了我所能给你的经济保障和社会名气。”
她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被你的外表和教养迷住了,而且我也爱上了你,可是要不是为了一个理由,我也不会嫁给你。”
“什么理由?“菲力忍不住问道。
“我相信,”她幽幽地说。“我真的相信我也能给你一样东西——-一样你需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无法想象。”
“我以为我可以教你怎么去爱,怎么享受生活。”
屋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带着笑意轻声问:“你到底有没有学会笑呢,亲爱的?”
“别那么叫我!”菲力猛然说道。可是他胸口充满了一股非他所欲的感情,一种他几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感情。他砰然放下空酒杯。“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悔恨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你越快离开,就越快能够说服自己相信三十年前你做的是对的。如果你留下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他断然说道,所指的是与她上床的事,然而他不禁愕然自己竟会有这种念头。
“再见,”她平静地说道。“我想请你向梅蒂转达我的爱意,可是你不会的。对不对?”
“不错。”
“她也不需要,”凯玲快活地笑着。“根据报纸上面写的,我知道她非常了不起。而且,”她得意地补充道:“不管你喜不喜欢,她有一点非常像我,她知道怎么去笑。”
菲力瞪着她。“你说什么报纸上写的?你是指什么?”
凯玲指着旁边桌上的一叠芝加哥报纸,开心地笑着说:“我是指她处理既跟费迈特结婚,又跟雷派克订婚那件事的态度。”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菲力的脸色变白了。
“报纸上都是。“凯玲说道,随即后悔了。她看着菲力走上前把报纸抓起来。他的身体气得发抖,手里捏紧了登着查洛土被捕消息的报纸,眼睛瞪着头版上面梅蒂、迈特和派克的照片。
他打开另一份报纸,上面赫然是纽奥良分公司遭炸弹恐吓的消息。报纸由他手中滑落。”他十一年前就警告过我,现在他真的做了!“他抬头看着凯玲,眼里闪着怒火。”电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