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才像个家嘛!”望着眼前这幅自己在心中想过千万遍的景象,吕秋桂不由得感叹道。
筱崎对她的感慨也只能报之以无奈的笑容。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吕秋桂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的问。
“对不起,姑妈。”她摇摇头愧疚地道。将碗盘端进厨房——
“是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
“姑妈,”她慌乱将手上的碗盘放人水槽,拉着吕秋桂的手道:“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承担不起的。你知道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母亲,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那为什么不肯搬过来跟我一道住,偏偏要住在咏济留给你的那栋房子里?”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这地方的过客,因为她不想压榨这些善良的人们太多的感情,因为——
她转过身,将洗碗精倒在餐盘上。
“阿崎!”
“我只是认为小安应该在他父亲生长的环境中成长而已。”她扯谎道。
“你没对我说实话。”
筱崎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歉然地道:“姑妈,我——”
吕秋桂理解的拍了拍她,慈祥地道:“你有权利不告诉我,可是孩子,我只是想分担你的悲伤。你知道,虽然你是跟着咏济叫我姑妈,可是在我心里,我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般的看待呀!”
筱崎只觉得眼眶一热,她是何其幸运呀!竟然可以得到这么深挚的厚爱,她实在真的很想说,“好,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沉默来回避这个问题。
“是因为咏杰吧!”见她不语,吕秋桂开口问。
筱崎蓦然一惊,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
“别以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拍了拍她的手,“在认识你之前,咏杰那孩子可说是‘出去像丢掉,回来像捡到’在假日时偶尔才回来看看,总之,在见到你之后就比较常回来。你嫁给了咏济之后,他老推说功课太忙,没空回来,我差点都忘了自己有这个儿子了。”
筱崎亏欠的握住她的手。
“谁知咏济一死,”吕秋桂反手握紧她,“他回来的次数可比往常频繁,而你留在这儿的时间却少了。阿崎,我老了,可没瞎呀,这么明显的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筱崎暗暗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演员。
“咏杰那孩子很喜欢你。”
“姑妈——”
“阿崎,”吕秋桂用充满怜乞的眼光阻止她说下去,“我真的盼望你们之间有那么一些可能,这不单是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私心,希望儿子的苦恋能有成果,还有对你,”她爱怜的盯着她,“我真的希望你能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
筱崎倒抽一口气,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个好演员,更是一个差劲透顶的演员,自己的一切都教关爱她的人看尽眼底,自己还兴高采烈的演出着。
“我很傻吧!”她惨然一笑。
吕秋桂摇摇头,安慰地道:“那是人生的一种历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从那道伤口中跳出了。阿崎,伤疤不会痛,它只会不断地告诉你,你曾走过的路,问题是,你要如何使伤疤脱落,让伤口变成一道看不清的痕迹不再疼痛。”
“我多希望我能做到。”
“你做得到的,只要你愿意尝试,而不是将自己缩在自己的壳里。”
“不,我不行。”她凄凉地道。
“你还爱着他?”
筱崎自嘲的笑了笑,眼中闪着骄傲与痛楚,为所爱的人感到骄傲,也为过往的事感到痛楚。
“很奇怪吧!他那样对我,我却从未恨过他、怨过他。我还常想,现在的他不知如何,是否还那么恨我,那么恨爸,还是已经从他的伴侣身上,得到了真爱而将他的恨渐渐淡忘了呢?”
“你相信他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不,他一直是那么有魅力。”
“不,他还没结婚,不过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的问。
“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定婚通知。”
筱崎一时百感交集,木然地清洗水槽里的碗盘。
他还未娶!这个消息令她喜悦。
他订婚了!这个消息令她伤心。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发觉自己竟然对那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吃醋!
你不是早已心静如水了吗?她的心还是酸酸的。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爱他那么深、那么浓。自己假装能接受他结婚的事实,因为那只是猜想。可是一旦真正的事实出现,虽然只是定婚之事,却也叫自己备受打击。可是她又能怎么样?
欧筱崎呀欧筱崎,就算你不能忘了他,也不能再让他来左右你的思绪了,毕竟你们之间早已结束了!
是啊!她苦叹道,他们之间早就在五年前结束了。
而自己还有小安呀!
想到小安,她心中的痛楚顿然减轻不少。是啊!她看了看隔开客厅与厨房的那扇门,小安是个求不到的宝藏呀!你已经幸运的拥有他了,怎么能够再奢求了。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小安“砰”的一声,打开了那扇门。带着兴奋的表情冲了进来嘟哝道:“妈妈,我明天可不可以去捉虾虾?叔叔说他要带我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筱崎蹲下身,拍了拍还在喘气的儿子,顺便丢给斜倚在门边看着他们的咏杰,一个询问的眼神。
“刚刚他突然问我会不会捉虾虾,我告诉他会呀!他便要求我带他去,反正明天我有空嘛!带他出去玩玩也好。”
筱崎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你真的那么想捉虾虾。”
小安奋力的点头。
筱崎极力压住那股淡淡的心疼。
“小安就拜托你了。”她对咏杰道。
“你不跟我们一道去?”咏杰失望的问。一对眼珠子散出彷若被丢弃的小狗般的乞怜神色。
“妈妈明天要晒被被。”小安替她回答。
“改天再晒,好吗!”咏杰恳求道。
“可是——”她略微踌躇。
“她会跟你们一道去的。”吕秋桂帮腔道,“如果棉被非晒不可,明天老太婆我亲自去帮你晒。”
筱崎看了看周遭那三双祈盼的眼眸,投降地道:“好吧!反正棉被也不急着这几天收。”
咏杰立刻发出欢呼的声音,抱起小安转了一圈,两人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边跑还计划明天所要做的事。
“瞧瞧他那个样子,那像一个二十四岁的大人?活像个四岁的孩子。”吕秋桂爱怜地笑骂道。“这孩子今天好像吃错药似的,特别的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吕秋桂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她看,一副“答案就在你身上”的样子。
“他以前难道不是这样?”
“少跟我装傻了,阿崎!”吕秋桂拍拍她,“他是我儿子吔我连他身上有几根头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还当我看不出来呀!以前他呀!笑是笑,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一副还不如不笑的表情;今天可不同了,他不但皮笑肉也笑,我看连他的心都笑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安也是我儿子呀!我怎么不知道他总共有几根头发?”她低喃。
“阿崎——”
筱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如果将下午的事告诉她,她准会开始扮起现代的媒人婆,可是如果不告诉她——哎!她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屋子。
她将下午在河边的事告诉她。
果然,吕秋桂的双眸迅速地闪出光芒。
“姑妈,”筱崎拉着她的手,“有空帮我劝劝他。”
吕秋桂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姑妈,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无法欺瞒自己,我这一生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了,咏杰这么好的人,应该找一个更爱他,更适合他的女性,而不是将爱浪费在我的身上。”
“阿崎,你试都没试就想逃避。”
“不是我不愿试,而是——”她凄楚地道,“我的答案已经清楚不过了。”
“阿崎,他已经订婚了,你怎么还那么死心眼?”
“也许是我欠他的吧!”她放开吕秋桂的手,直视窗外的黑暗,“我一直不愿去知道所有有关他的消息,我甚至还假想他已经有了一个爱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就不断的用这个假想来告诉自己,他不过将你当成生命的过客罢了。可是,今天我知道他的消息,我打从心底嫉妒那个真实存在的女孩。我才发现,我爱他,对我而言,他不只是我的初恋,不只是带我认识爱情的人,他甚至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姑妈,你说我怎么能在这种心情下,假装不受影响的与咏杰交往,甚至只是为了给小安一个父亲而嫁给他?这对咏杰而言,不但是一份伤害,对他无怨无尤付出的感情,更是一种侮辱呀!”
吕秋桂纵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也聪明的选择让事情自然演变。虽然她与筱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却非常了解筱崎的倔强与坚持。何况——
咏杰也不是省油的灯呀!
她看了看筱崎那苍凉的侧脸,内心升起无限怜惜。
咏杰呀咏杰,她暗暗叹道,你可得多加把劲呀!
“要怪只能怪你父亲!要怨只能怨你为什么是她的女儿!”他的眼神冷漠,语气中充满怨怼与愤恨。
她睁大她那双翦水般的双眸,颤声地道:“你——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冷冷地道。
“不——”她凄哑地喊,不断地猛摇头,“这不是真的,你是骗我的,这不是真的!”
她怎能相信,疼爱她的父亲会这般无情;她怎能相信他的温柔、他的誓言都是假装的,只是为了——为了利用她来打击父亲;她怎能相信,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眸,此刻竟变得如此锐利冷漠;她怎能相信——
不,绝不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无言的用双眸搜寻他的脸庞,他的眼眸。
仿佛看错了一般,她见到他闪过一丝的悲凄,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了,快到连她还来不及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然后,他低咒了一声,讥嘲的一笑,硬生生的走出了她的房间,也走出她的生命。
她躺在床上,只觉得温暖的房间突然变得好冷、好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一部分一部分的崩解,再也无法拼凑了,只觉得血液已经凝固,灵魂已经离开,只觉得……
地震了吗?为什么床褥不断地摇动,快把自己给摇散了,也摇得她头痛欲裂,是地震了吗?
“妈妈,起床了啦!”地震停止了,一双温暖的小手爬上了她的臂膀,不断地摇动她的身躯,“快点起床啦!”
“小安,不要吵妈妈,让妈妈再睡一下!”她咕哝。
小安?他是谁呢?为什么她知道他叫小安?为什么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灵魂又回到身躯,血液又开始流动,原本冰凉的心也开始温暖起来了呢?
“妈妈?”那个声音多了一点欲哭的腔调,“你不可以赖床,你答应要带小安去捉虾虾的呀!”
捉虾虾?捉什么虾虾?
“妈妈,快起来啦!叔叔快要来接我们了。”
筱崎不情愿的睁开双眼,半梦半醒的看着四周,看到迥然不同的房间摆设,还有小安那张稚气且带泪痕的小脸。
小安!
天啊!她低喊。仓皇地由床褥中坐起,拍了拍那张带泪的小脸,歉然地道:“小安,对不起,妈妈睡得太沉了。”
小安嘟着小嘴,撒娇地道:“我叫你好久,你都不理我。”
“小安,对不起。”她努力的将自己的心思由那个梦境中拉回来。
“没关系,”小东西宽大的说,“妈妈快点起来,我已经帮你倒好牛奶了,你赶快起来吃,吃完帮我选衣服。”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呀?!”她取笑他。
小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筱崎怜爱地将他揽人怀里,抱着他走进他的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她替小安选了件水蓝色的套装,又协助他换下衣服。小安一换好衣服便高兴的坐在餐桌前吃起早餐,吃完早餐又坐立不安的在客厅内等待咏杰的到来,丝毫没有发觉筱崎面前那盘根本没有动过的早餐。
“妈妈,”小安跑到她身旁,“叔叔什么时候才来?”
筱崎略微恍惚的看他一眼,一个从未困扰她的问题竟在此刻浮上心头,她摇摇头,硬生生的压下他。
都怪那该死的梦——
“妈妈!”
她敲了敲头。
“对不起,妈妈有点头痛。”她看了看手表,“叔叔说十点才要来,现在才九点半而已,还有半个小时呢!”
小安沮丧着小脸,彷若半个小时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小安,”她安慰他道:“叔叔应该会提早到,你到客厅去玩昨天叔叔送你的玩具,妈妈去换件衣服。”
小安听话的去拿出他的新玩具。
筱崎蹒跚的走回卧室,坐在梳妆台前,疲惫地瞪着镜中那个不像自己的女人。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都过了五年了呀!
是啊!事情都已经过了五年了,为什么还鲜活的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甚至还为了这个梦而分不出梦境与现实。
哎!筱崎伸手按住额头,是心理作用吧!她觉得头好疼呀!
“妈妈,”小安手中拿着模型飞机,春风满面的冲了进来,高兴地道:“妈妈,叔叔来了。”
“喔!”她漫不经心的应着。
“妈妈,”小安跑到梳妆台前,“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叔叔来了吔!我们要走了,你快一点嘛!”
“你先帮妈妈倒水给叔叔喝,妈妈很快就换好了。”
小安点点头,突然关切地道:“妈妈,你没事吧!”
筱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捶了一下。
“没事呀!你怎么这么问?”她温柔的将他抱起,让他坐在她的膝盖上。
“因为今天妈妈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呀!”
筱崎只觉得内心一紧,哽声道:“没事,只不过是睡眠不足,很想睡觉。”
“真的?”
“真的!”她轻快地回答,“都怪你这个小鬼头,为了你,妈妈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得一大早就爬起来,当然还会想睡觉呀!”
“对不起,妈妈。”
小安的天真,令筱崎深感愧疚。
“好了,”她轻柔地拍了拍小安,“快点去帮妈妈招待咏杰叔叔,妈妈换件衣服,我们就可以去捉虾虾了。”
“遵命!”小安跳下她的怀里,敬礼道。
“小鬼!”她骄宠地画了画他的鼻头。
小安咯咯直笑,往外奔去。
筱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莫名其妙的冲出眼眶。早餐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又重新回来。
她伸出手,擦拭了滑落脸颊的泪珠,也挥出脑海中的困扰。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小安健康、顺利的成长,至于那个问题——
十年后再去想吧!
她匆匆地替自己换了一套休闲运动衫,胡乱地在脸上抹上一层可以遮盖住那苍白憔悴脸孔的粉末,扒了几下那头齐耳的短发后,离开了房间。
☆ ☆ ☆
“妈妈,快一点!”小安回过身子朝她挥挥手。
“走路要注意前面。”她提醒道。
小家伙一出门便嚷着要带路,两人拗不过他,便让他像侦察兵似地在前方东瞧西瞧,他们则保持三步的落后距离。
“我看呀!我们干脆在家门口挖条河渠,引进溪水算了。”筱崎摇摇头道。
“我从没见过他对某一件事这么热中。”
“很少人能拒绝这么美丽的自然的。”
“包括你?”
“难道你不是?”筏崎反问。
“你很喜欢这个小镇?”咏杰突然问。
筱崎侧过头瞧他。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咏杰令她不安。
白色的运动套装,着实令他比往常出色,一对闪闪发光的眸子,更无从前的阴郁,抑不住的笑容也不断的由嘴角泄出。甚至——连他全身的毛细孔都在欢唱。
为什么呢?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她好奇地问。
“我有吗?”他笑着反问。
“你的脸上写着,‘我很快乐——
“是吗?”
“不愿告诉我?”
咏杰耸了耸肩,拒绝回答她的问题,跑上前逗弄小安。
筱崎双眉微蹙地看着他和小安嬉闹。弄不懂才一个晚上而已,他怎么可能那么开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小安突然跑回她的身旁,拉起她的手道,“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累了,小安牵你走好不好?”
筱崎发现自己怔怔的立在路旁,不禁一笑,促狭地对小安道:“妈妈走不动了,小安背妈妈好不好?”
小安摇了摇头,正经八百地道:“不行,小安太小了背不动妈妈,要等小安长大才行。”
筱崎温柔的轻抚他的粉脸。
“小安好聪明哟!”谁知称赞的话才说完,小安便一个转身,对咏杰道:“叔叔,妈妈走不动了,你帮小安安背她,好不好?”
筱崎只觉得脸颊一热,难堪万分,后悔自己不该对天真的小安开这种玩笑。
“小安,妈妈没事了。”她抢在咏杰开口前出声。
“真的?”
“真的。”
“小安安,你不是要带路的吗?”咏杰插话道。
“我忘了。”说着又蹦蹦跳跳的跑到前方。
“我没这个福分吗?”咏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什么福分?”她装傻。
“你知道的不是吗?”
筱崎盯着他,看进了他眼中的深情与坚定。
“我只当你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仅是如此?”咏杰可以感觉到筱崎又开始穿起她的胄甲,将自己扮成一只刺猬了。
“难道你不明白,小安需要一个父亲呀!”
“他已经有了一个父亲了。”
“筱崎,咏济已经死了,在小安出生前便死了。对小安而言,父亲所代表的不过是一块墓地与一张相片,他需要的不是这个呀!不是照片上的父亲,也不是墓地里的父亲,而是一个能在成长路程上扶持他的父亲呀!”
“那又怎样?”她固执地道,不让他知道他说中了她的心事。
“又怎样?”咏杰真恨不得过去摇醒她,可是他没有,他只有站在原地,嘲弄的一笑,“你问我又怎样。”
“难道说,你对小安好,只是为了要我嫁给你?”
“当然不是。”
“还是你会因为我的拒绝而怨恨他?”
“筱崎,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真心喜欢那个小东西,他是那么地惹人喜欢,我对他的爱不会因任何事改变的,包括你的拒绝。”
“那不就成了,他有那么多的关爱,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当年,姑妈不也是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的吗?当年你舅舅——咏济的父亲不是也给你一份父爱吗?现在你不也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人,全然没因姑丈在你四岁那年早死,而成了一个身心皆疾的人呀!”
筱崎的话令他微微发窘。知道不该以小安为出发点。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许会令她痛苦万分,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拔掉她的刺,脱掉她的胄甲。
“难道我真的比不上那个天杀的严瀚云吗?”
血色迅速地由筱崎的脸上褪去,原本那结疤的伤口,正慢慢地渗出血来,从早晨一直试图忽略的头疼,现在反而像一根细微的寒毛。
“我不想谈他。”
筱崎的样子令咏杰心疼,也令他不忍,他执起筱崎的手,真挚地道:“我知道你不想谈他,但我还是要说,他已经订婚了,两个星期后有个盛大的婚礼在等着他,可是他仍旧是你心中的阴影。筱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忘了他,你、我、小安还有老妈留在这镇上建立一个安定的家吧!”
筱崎瞅着他那双眼眸。
不,她不能,她不能欺骗他,她不能玩弄他的真心。
“要放弃一段感情并不容易,要放弃一段深情便更难了。”她看着天空悲戚地道,“我不想骗你,因为,我忘不了他,我忘不了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忘不了他离去时,那双悲恨冰冷的眼眸。”
“筱崎,”他低唤,“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他哑声道,“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希望能照顾、保护你一辈子,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像咏济那样保护你、照顾你,甚至给小安一个健全的家。”
“不可能的,”她摇摇头,“我们的家庭不可能和谐的。”
“为什么?”
“咏济和我从不曾牵涉到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们之间是最单纯不过的友谊,他娶我,只是希望我这只迷途的小羔羊,不要糟蹋了上天所赐给我这个健康的身体,不要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短短五个月的婚姻生活,他不断地教导我人生的真谛,甚至在他合上眼的那前一秒钟,他还要我为自己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小安。我和他的婚姻能如此和谐,也是因为我和他那份单纯的中性友谊o”
“我们就不同了。”她理智地道:“也许一开始你还会因为你的深情而包容,可是日子久了,你渐渐会对这一切不合理、不公平产生抱怨,甚至开始怀恨,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且正常的人。我对你,除了无尽的感激还是感激。而一个正常的男人绝不会要他所爱的女人只是为了报答他而嫁给他,甚至依顺他,心中却仍想着另一个男人的。
“咏杰,你是个好男人,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与感情了。”
筱崎话一说完,便加快脚步走到小安身旁。
咏杰看着她抱起小安,亲腻的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他只觉得心如刀戳,心灰意冷,昨晚看报纸时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
哎!他苦叹,是你把她逼得太紧了,自己五年来都无法放弃这感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在一夕之间割舍。
想到此,不禁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们快走吧!”他对母子两人道:“不然我们可得在晚上才开始捉虾虾了。”
“晚上捉虾虾好玩吗?”小安问。
“好玩呀!提着手电筒在暗暗的溪边寻找。”
“虾虾晚上不用睡觉呀!”
“他们不是乖宝宝,晚上不睡觉。”他信口胡诌。
“真的呀!”小安的眼睛感兴趣的亮了起来。
“叔叔骗你的。”筱崎一看到那光芒便赶忙开口,深怕小安会吵着晚上才要捉虾虾。
“叔叔怎么可以骗人。”
“我没骗小安安,叔叔可有科学根据。”
“我还生理时钟定律吔。”筱崎没好气的反击。
咏杰耸了耸肩,对自己道:“虾子也有生理时钟吗?”
筱崎笑了起来。
“走吧!”她笑着道,“等你们捉到那些虾虾再问也不迟,现在——”她抬头看了看顶上那个极欲穿透树荫的骄阳,“我们再不快点走,大概要空手而返了,到时别说‘蒸的’,就算想煮‘红烧’也很难了。”
咏杰大笑出声,抱起小安往溪边的方向冲去。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