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丫头绿袖原本是长孙仪凤安排在季府千金身边的眼线,她的任务是监控回报季府千金的行动,或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视得宠的程度而论。
季晓歌是对人不设防的人,尤其是一开始帮她良多的绿袖,她视为自己人,没防她。
然而萧墨竹察觉到她有不寻常的举动,而对他来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帮叭手,从旁探知她有一重病幼弟急需人施援手,便出手相帮以换人心,用一根人参换取她的效忠。
而她也不负所托,利用她在府里的人脉查探他想知晓的秘事,误打误撞地发现蒙侍卫和曹侧妃的奸情,也让他知道他的防心不是多余,蒙希义确实有二心,重用不得。
“我听见你在和人说话,是绿袖吗?”内室走出一位盛装美人,半挽的坠马髻插了凤簪蝶钗,横插一根金步摇,垂坠的流苏缀着数颗珍珠,额前是红宝石垂饰。
回头一看,萧墨竹差点喷笑。“我的好晓晓,你怎么又穿得圆滚滚,我不是说过不介意你的纤细,瘦才是我眼中的美。”
“我总要为你充场面,不能让你受众人侧目,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坠马后变傻了,脑子怪怪的,看人的眼光惨不忍睹。”她勒了勒腰带,让上身显得丰盈,呼之欲出。
“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闲语,自己过得开心就好,旁人的喜恶影响不了我们。”他执起纤纤玉手,取笑她的多此一举。
“怎会毫无关连,你是众所皆知淮南王府的小王爷,一举一动和王府息息相关,若不想引起别人过多的注目就不能与众不同,你携美眷出游是风流事,不可能像寻常人一般单纯的走走逛逛。”要是让人看出他不是真的小王爷,他们两人的下场会很惨。
楚天仰的好色全京城人皆知情,他身边有女人不稀奇,若是长得不美才是怪事,难免引人议论。
为了他们两个好,适度的“打扮”是必要的。
他赞许的点头。“还是你想得透彻,没像我一样糊涂。”
有些事一时半刻还真改不过来,他熟知的风俗习惯在这里行不通,别人眼里的美女必须丰满,对纤弱如柳的女子是抱持怜悯心态,感叹她们不自爱,放任自己消瘦。
他若直接带以真面目示人的晓晓出门,只怕别人的眼神会令她不舒服。
“那是当然了!我脑子里装的是智慧,想得比你深远,在大唐我混得比你开,听我的准没错。”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好不神气。
“你呀!禁不起赞,才搬个梯子就往上爬,猴精转世不成,一爬就爬上天了。”话中有着宠溺的萧墨竹一贯的笑,伸手取走她额上的菊金钿。
她想佯装恼怒,睦他一句她若是猴精还不是他惯出来的,可没料到她不是惯摆脸色的人,未语先笑,“你就顺我一回,难得出府,我可没让你丢脸,你看我这妆不吓人吧!”
淡抹翠眉绯樱唇,晶莹白嫩的玉颜只淡淡勾了些粉和胭脂,不是浓艳的妆容,却带了点飘逸脱俗,让白净素颜多了灵点清折。
比较起当日入府的大花脸,这才是她原本的清丽面容,让人一瞧舒服多了,赏心悦目,不若先前惊悚,见过的人十个有八个大喊“哎哟!娘亲呀”然后吓得夺门而出。
“我的晓晓素着脸也是清秀佳人,烟波绿水中的一株出水芙蓉。”叫他百看不厌,心湖荡漾。
“呿!就爱捧着我,也不知偷吃了几斤蜜,尽说腻死人的甜言蜜语。”但对她而言十分受用,丽颜笑开了,恍若盛放的桃花。
他轻抚她细滑手背,眼波含情,“不及你玉津香甜,甜入心坎。”
“什么玉津……”
俊脸贴了过来,神情微惑的纤柔佳人很快就知道他话中之意,唇舌交缠的浓情让两人都有点醉了,舍不得放开彼此。
一吻毕,红霞满颊,仅剩轻浅的低喘。
“真想要了你,晓晓。”他忽然觉得出府是个蠢主意,两个人待在屋里有更有趣的事好做。
譬如吃吃小嘴,摸摸柳腰,啃两口香肩,大掌放肆的攀上雪峰,满足对她的渴望。
他是男子,也有欲望,面对心爱女子不可能完全不动念,可是他此时寄居于楚天仰的身体,而非以萧墨竹的身分拥有她,在他尚未寻求到解决之道前,他不会真要了她。
“不许再说,我脸红了。”季晓歌羞红了脸,脸埋在他怀中,迟迟不敢抬头。
“好了,不逗你了,再磨蹭下去,咱们就真的走不成。”他笑着拉她往后院走,避开人声鼎沸的正门。
像做贼似的,两人两手相握,表情带了一丝孩子般的顽皮,偷偷摸摸悄然无声的从后门溜出,只带两名侍卫和两名老实的丫鬟,驾车的车夫也是府里人。
马车刻意避过王府前的大街,可是由被风掀起的车帘子缝隙,季晓歌仍不经意的瞄见一辆又一辆的华美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贵客鱼贯而出,来访的公子千金衣饰华美,看来出身皆不凡。
“我们趁着春宴开始前偷溜好吗?世子妃怕要不高兴了,她费了不少心思在里头。”就为了博夫君一豆,重拾往日夫妻旧情,只可惜,现在小王爷体内的不是真的小王爷。
季晓歌由眼角余光偷觑他,她至今仍有些无法相信,犹如置身在云端,既惊喜又惶恐,平凡如她怎会有人真心疼惜,爱若至宝地捧在手心,让她日日如尝了蜜,止不住的嘴角想上扬,想笑。
这一切像梦一般叫人沉沦,但又怕醒得太快,抓在手里的一切真是她所能拥有的吗?想到逃跑的季晓兰,她就觉得自己此时满心的欢愉是借来的,不知哪一天又得还回去。
“玩得开心最重要,不要想着与己无关的事,当初她命人来请示时我已一口回绝,但她仍一意孤行用我的名义发帖子,那就由她自行收场吧!”他说得冷淡,不带半丝情分。
长孙仪凤的心思他清楚得很,除了想赢得丈夫注意与她重续夫妻情外,不就是想藉由他的出席巩固正妃的位置,以此在其他侧妃、小妾面前立威,表明她还是无可取代的正妃,小王爷的元配,所有人还得巴结她,看她脸色做事。
而春宴与家宴相同,王府里只有有正妃和侧妃们才得以参加,小妾连边边都挨不着,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看别人歌舞升平,吃着冷掉的饭菜等待天黑。
她此举无疑是在打压天泓院的新宠,告诫甫入门的小妾不要得意忘形,再怎么受宠也是卑贱的妾,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她头上去。
更甚者,趁此机会向府外的人宣示,她依然是王府的掌权者,小王爷不可弃的枕边人,他在女色上再荒唐也得敬她三分,给予世子妃的敬重和尊荣,不会失了她娘家长孙家的颜面。
想当然耳,他不可能配合她,任由她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当别人是三岁小儿耍弄。
第一,他不是真正的小王爷,顶多算是过客,不用给世子妃面子,她爱闹由她闹,自己种下的因别指望他收拾结果,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第二,她想欺压谁都成,想整治楚天仰的女人他也不在意,但是他萧墨竹的心上人她碰不得,她胆敢将心计用到晓晓身上,他同样会还以颜色。
第三,他并非好揉捏的软椅子,酒色这一招不足以对付他,她不够格和他斗。
“你不出现真的不打紧吗?我看有不少官员特意来拜会你,想知道你的伤势如何。”她刚看到她爹了,捧着人高的大礼向管事哈腰诞笑。
她爹这是卖女求荣,若当时嫁得是嫡长女,恐怕他的架子会高些,不是他向人行礼,而是别人弯腰,仗着小王爷岳父身分作威作福。
可惜季晓兰跑了,代嫁的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她爹不指望她得宠,只盼着别惹出事儿,让他这七品小官做得安稳,别给摘官丢职。
他此番上门一是礼数,二来是探探口风,不论嫡女或庶女,一入王府就攸关他的官位,他得打探清楚了,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是看小王爷死了没吧?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见她面露忧色,萧墨竹缓了缓语气,“应邀而来的官员不过怀着侥幸心态,若是小王爷并无大碍,那么巴结点总没错,反之,礼多人不怪,王府都发帖了,不来成吗?走一趟观望观望也好。”
“唉!当官真辛苦。”官大怕管,官小怕升不了宫,一入仕途烦恼多。
听见叹息声,他为之失笑,“所以我这伤重未愈的小王爷最清闲了,啥事不理,全丢给底下人处理,麻烦事不沾身。”
“唔,好意思说“伤重未愈”,走路走得比我还快,哪看得出腿断过的样子,要不是看过你气若游丝的模样,真要以为被你骗了。”一能下床练走,他好得出人意料的快,没几个月就能行动自如。
他大笑地拥住装胖的娇人儿。“这具身子练过武,加上年轻力壮,自然好得快。”
“噢,热,你别抱着我,坐过去一点,给点空间让我凉快凉快。”快入夏了,气候,由微凉转热了。
萧墨竹低下头,唇瓣滑过她面颊,贴近耳朵,“谁叫你要穿上这么多衣服,再过一阵子更热,我看你怎么办。”
恐怕连门都不出了。
她瞪着他,小嘴微一嗽。“少取笑我,我也不愿意呀!可是你是京城里的名人,走到哪里人家都认得出你,不然我下次自己出府,你别跟了。”
她一个人还轻松些,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布裙荆钗穿得朴素些,往人群一躲也就不显眼。
“好好好,别跟我生气了,一切都依你,大不了我下回扮个老头子,头发白、胡子白、弯腰驼背,你这老婆子就扶着我慢慢走。”他半开玩笑半讨饶,逗得她又羞又窘,娇嗔连连。
老夫老妻走在路上的确不引人注目,年纪一大把,是胖是瘦已经不重要了,别人看的是鹣鲽情深,只会为老人家的感情甚笃会心一笑。
所以人的皮相不用看得太重,到头来是一堆白骨,只要两情坚定,再大的难关也能一起度过。
“别说胡话,有人看着……”季晓歌满脸通红地推推老爱捉弄她的男人,杏目嗔瞪他。
马车一角坐着两个梳监目的绿杉丫鬟,她们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正经样,可是听到主子的对话又忍不住括着唇偏僻夭。
倒是侍卫们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的盯着车窗外,以防有人对王子不利。
“香芹、素心,你们听见什么、看到什么了吗?”萧墨竹旁若无人的轻咬素白小指,一指拂向她耳后,轻挠。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你……你们这两个叛主的小丫头,真忘了是在谁身边伺候了。”她才是她们的主子,管她们死活。
“可是我们领的是小王爷发的月银呀。”香芹小声地点出令人伤心的事实。
她一听,两颗杏色眼瞳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好呀!吃里扒外的香芹,我今日非要好好修理你……”
“哎呀!不要呀!夫人……咯咯……奴婢怕痒……咯咯咯……不要……好痒好痒奴婢求饶了,再也不敢了……咯……夫人开恩……”笑不停的香芹东躲西闪,逃避十指的攻击。
看着马车内的嬉闹情景,萧墨竹的眼底盛满笑意,他伸臂揽住与丫鬟闹着玩的人儿,取出乌木梳子为她理理微乱发丝,柔情万分得叫人羡慕。
蓦地,一阵抽痛几乎令萧墨竹眼前一黑,他绷着脸,咬紧牙关,等待剧烈疼痛过去,不让人发现他头痛又犯了。
楚天仰要回来了吧,他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做好安排,他的晓晓不能留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