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儿轻浮地用罗扇挑起他刚毅的下巴,他眉头一拧,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开。
「咱们池爷可是榆次城里的头号霸王,在家里跺跺脚,全城老百姓都不得好眠,自家夫人的事儿,还需要问我这小小的鸨娘吗?」顺儿抚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看他想逞能到什么时候。
池青瀚一阵恼,低咆两声,急着挽回面子,「那女人做什么,根本不关我的事。」
他烦躁地一屁股坐固罗汉塌上,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不行,他不能管!
两年来,他刻意断绝与她所有的联系,但偏偏怎会那么巧?在他去酒楼巡视的当口,她刚好也出现在那里。
她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假扮成男人?那三个男人又是谁?她究竟背着他在做些什么?
不行!他摇摇头,即使好奇到快死掉,他也不能管……
「池爷,这是上好的汾酒,先解解渴。」一位花娘不懂得看脸色,柔若无骨的身子偎到他身旁,端着一盅酒,讨好地捧到他嘴边。
「滚开!」池青瀚低吼一声,推开她,就连平时贪饮的好酒也看不上眼,火气一来,将整坛酒往地上砸,吓得几个花娘抖着身子抱在一起。
只有顺儿脸色不变,依旧悠哉地摇着扇子,向花娘们使了个眼色,几人才抖着双腿跑出房间。
「池爷真是好大的火气呀!」
「闭嘴!」池青瀚一掌掐住顺儿纤细的脖颈,「你再提到她一个字,信不信我就在这要了你的小命?」
顺儿轻扯嘴角,眼中快速闪过一抹黯色,纵使因为他的话而受伤,但她掩饰得很好,口气仍维持一贯的轻浮。
「池爷想做的事,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着,顺儿怎能不信池爷?既然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只是……」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就是要让他自己去胡思乱想。
顺儿小心地拉开脖子上的大手,摇头又叹气,顺手抓来一旁的小铜镜,左看右看,「池爷下手还真狠,我是没那个福气值得你待我好,但既然已找着了心爱的人,就这么放弃了……啧啧,可惜啊。」
「曹顺儿,你是真打算今日死在我手上?」池青瀚因她这句话又开始烦躁起来,胸口窒闷,心窝抽痛。
「我去茶铺。」池青瀚随意找了个借口,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你今天有毛病,这几日我都不过来了。」
顺儿一听他要去茶铺,眼睛一亮,「池爷是该去看看,但眼睛可要瞧仔细了,别让自家人挖了墙脚,还高枕无忧。」
池青瀚准备跨出去的脚步顿时一收,蓦地转身看她,「什么自家人?」
「可是池爷不让我说的。」顺儿拿着铜镜假装整理头发,其实根本是在偷看身后男人的复杂表情,她就是有办法挑起他的火气。
「咦?」顺儿突然觉得屁股离了座椅,肩膀也痛到不行。
池青瀚像头暴躁的大熊,一脚踢翻梳妆台,两只大掌紧握着她的肩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顺儿觉得双肩像被烧红的铁钳钳住似的,痛辣难忍。这男人根本就是个未开化的野人!怪不得凌飞媾那娇嫩的小娘子要跟他翻脸了,两个人真的太不配了!
「你这次最好给我一字一句说清楚,胆敢隐瞒半句,老子非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他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能让任何一个大汉吓破胆,更别说曹顺儿这个小女子了!
两年前的那一天他生气离开后,足足三个多月没回家过,她从一开始的担心内疚转为生气失望,最后决定,就算他向她磕头求饶,她也不会再理他。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还是有个必须去找他、先向他低头的理由,她有身孕了!
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没有爹,所以她决定忍下这口气,求他回家。
某日,她乘着轿子可怜巴巴地去他的别业找他,守门的却不肯开门,说根本不认识哪个是夫人,她气得直发抖,但情势所逼,她好说歹说,守门的才答应替她通报,没多久,一位老先生打开了大门。
「钱先生。」凌飞嫣认得这位髙个子的精瘦老人是池青瀚的账房先生,据说曾有恩尸他,又打得一手好算盘,是他唯一崇敬的长辈。
她只在成亲后见过他一面,那时,池青瀚让她奉茶给这位钱先生,她就知道他在池青瀚的心中肯定有不小的影响力。
然而钱先生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强忍着难堪,眼眶微湿,下意识地轻抚着腹部。
钱先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脸色稍微和缓,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那样伤他?」
「我——」凌飞媾咬着下唇,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谈完生意,接着会到城南花楼小憩片刻,你去那里找他吧!」说完,钱先生就回身进屋,关上大门。
凌飞嫣喃喃道了谢,转身上轿子,往城南的花楼去。
当初若早知道会这么不堪,她宁愿自己从来没去找过他,但她就是傻,就是倔,非要被伤得体无完肤,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多么可笑……
半路上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她的小腹有些不适,不过她强忍着,小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到了,夫人!」轿夫赶过来为她打伞,却被她一把推开。
不过短短几步路,她却从头湿到脚,她冷到牙齿都在打颤,正要伸手敲门,一辆华丽的马车劈开雨幕破水而来,马蹄激起的水花溅到她身上。
她转身,黑白分明的眸子怔怔地瞅着那辆马车。
随即大门被打开,两名龟奴忙不迭地打着油纸伞跑出来,凌飞嫣被推到一边,差一点就跌倒了,幸好轿夫适时扶了她一把,轿夫正打算开口斥责,她却对他摇了摇头。
龟奴淋着雨却伸长手臂,将油纸伞高举在马车门前,先走下来的是一个娇艳的女子,一身红纱软绡,柳腰处紧紧系着淡紫色腰带,拖曳到脚踝,更显得弱柳扶风。
妇人瞄了她一眼,眸中染上敌意,接着立刻回身娇媚软言道:「让顺儿扶池爷下车吧……」
「嗯。」男人浑厚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
凌飞嫣的心骤然一紧,只觉得小腹传来的绞痛更加剧烈,胸口紧窒得连呼吸都有困难了。
名唤顺儿的美艳女子小心地搀扶着池青瀚,男人庞大的身躯贴在女人的娇躯上,两道亲密相偎的身影,逼红了凌飞嫣的眼眶。
男人闭着眸子,全身散出浓重的酒味。
「瞧你,从来不醉酒的,今日是怎么了?」池爷可是千杯不醉的酒中豪杰,若不是伤心难过,哪会这么容易就喝醉,顺儿不舍地拿着绢子轻拭他额上的汗水,「回去让我给你擦擦澡,好把这燥热散去。」
「嗯。」他没有反对地低声应着,身子却更偎紧了她。
就这么几句话,轰然打碎凌飞嫣内心力持的平静。她就是这么傻!人家都这么亲热了,她这个多余的人,应该识趣点,尽快离开才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顺儿叫住,「咦?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顺儿的语气活像现在才看到她似的。
凌飞嫣僵直地停下脚步,冷道:「过路,避一下雨。」说完,便准备举步离开。
「要避雨就进屋去。」池青瀚丢下这句话,便揽着顺儿的腰经过她身边。
「不必!」她冷声响应,倔强地直接走进雨里。
他停下脚步,握紧拳头,下颔抽紧,隐忍着脾气,顺儿以为他要唤住凌飞嫣,怛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关门!」他最后冷声说道。
龟奴依言关上了大门。
站在雨中的凌飞嫣转身看着那扇渐渐合拢的大门,脸上奔流的,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咕咕——嘎嘎……」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凌飞嫣眨掉眼眶里的泪雾,拉回思绪,低头看着怀中可爱的女儿。小娃儿的脸蛋白嫩红润,眼睛又大又有神,和池青瀚很像,但除了这双眼睛,小娃儿其它部分都跟自己像极了。
此时,小娃儿嘟着小嘴不知道在嗯嗯啊啊什么。
她爱怜地亲亲女儿的额头,「娘亲的宝贝儿,肚子饿了吗?囡囡乖,娘亲这就喂囡囡喝奶奶。」
她解开前襟,小宝宝粉嫩的小嘴一沾到娘亲的乳头,满足地开始吸吮起来。
她温柔地拍哄着女儿,直到她睡着小嘴还含着乳头不放,过一会儿就不自觉地吸上一口。虽然乳尖被女儿含得有些发疼,凌飞嫣还是舍不得把女儿抱开,直到夜幕低垂。
「小东西,晚上有个好梦。」凌飞嫣哼着歌,将女儿抱回她的小房间里,让她在自己的小床上,一觉美梦到天亮。
等她从女儿的小房间出来,鲁儿已将木桶搬进房中,添上了热水。
「鲁儿,伺候我洗浴吧。」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要不然不会麻烦鲁儿将浴桶扛到屋里,还让她伺候。
「是。」鲁儿应声,她怕衣服被水沾湿,褪去了外衣,只着白色的中衣,并将手探进木桶试水温,「冷热正适合,夫人快进来吧,我帮你擦背。」
鲁儿这两年来因吃住都比以前好,身子更加强壮,加上她本来就比一般女子壮硕,如今背影看起来,跟个男人没两样。
凌飞嫣让她扶着,小心地将左脚跨入桶中。
鲁儿的一双贼眼不停偷瞄凌飞嫣白嫩诱人的娇躯,调皮地吸着口水,「夫人,瞧你这身细皮嫩肉,快把鲁儿的眼睛闪花了,真怕一个不小心,我这粗手把你的皮给划破了。」
夫人生过孩子之后,原本清瘦的身子圆润多了,白嫩的雪肤透出粉红的珍珠光泽,锁骨性感销魂,形状完美的乳峰稍一晃动,就漾出诱人的乳波,双腿笔直修长,连她都看得目不转睛,甭说是男人了!
池爷真是不识货!
「你这丫头!」凌飞嫣揉揉角儿的短发,「头发被火烧短了,像个男人似的,怎么连着也转了性了?」
「嘿嘿,」鲁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夫人能不能别再提了?」
怪她前些口子烧火煮水时,一不小心趴在灶台旁睡着了,火星子喷到发尾,烧掉她大半的头发,让人取笑至今。
凌飞嫣好笑地摇摇头,玉手扶着鲁儿的肩头,右脚也准备踩入水中,谁知鲁儿手一滑——
「啊!」凌飞嫣娇喊一声,为了保持平衡,整个人扑抱到鲁儿身上。
还不及站好身子,房门突然被人用力踹开,主仆二人被那声巨响吓得怔愣在原地,同时看向门口。
是池青瀚?
凌飞嫣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他一脸黑沉,双眸阴鸷而危险地半眯,颈侧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恐怖的「喀喀」声。
鲁儿吓得直打哆嗦,凌飞嫣也吓得压根忘记了自己一丝不挂的事。
「滚出去!」池青瀚一声暴吼,凶狠的目光直瞪向鲁儿,「我数到三,若你还在这里,我一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他还没开始数呢,鲁儿早就溜得不见踪影,她一路跑到离主屋最远的柴房才敢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
「夫人会不会有事呀?」鲁儿担心地望向主屋,想管却又没那个胆,只能低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池爷一向都是这脾性,以前夫人那么对他,他都没动手,这次肯定也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