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早已打过几遍,金劲苍仍毫无睡意,再加上宝儿从刚才开始昏睡,到现在还未醒转,他担忧得根本无法阖眼。
“宝儿,你这是何苦呢?”他苦笑,紧握住她的小手,抬到他已长了胡髭的下巴磨蹭。“你对我是那样的感情吗?”她就连在睡梦中都痛苦的脸,让他的心一阵阵揪痛。“你对我是依赖还是……”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心中似乎有着暗暗的期盼,却又有着不敢置信的复杂感情,他企盼的是什么?疑虑的又是什么?
他的手停留在她憔悴的小脸前,想要将她深锁的眉头抚平,却又害怕迟疑。
“哎!”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都没做,收回手,也放开她的手。
他细心地替她将被子盖妥,强忍着内心的痛楚,走出她的房间,当房门被关上时,明明只是那么轻微的声响,却像是铁锥一下子刺穿他的骨髓,让他眼中莫名染上湿意。
“金爷。”刘大娘默默地从角落走出来。
“大娘,也许你无法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对宝儿,我、我不能……”他说不下去,不能什么?不能去爱还是不敢去爱?
刘大娘理解地点头。“我明白,金爷。我全都明白。”
金劲苍不舍地看了宝儿的房间一眼。“其实比较起来,我更依赖宝儿,我不知道宝儿对我是真的喜欢还是将依赖误当作喜欢,宝儿还那么小,如果有一天,万一有那么一天……”他根本没办法把话说完。
刘大娘同情地看着他。
他抬头看着清冷的月光,声音压抑而痛苦。“如果有一天,她遇到真正心爱的人,我该怎么办?”
刘大娘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人之间的心结,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为了宝儿好。”
他此时根本不像名震天下的驼王,颓丧的语气和佝凄的身躯让人看了鼻酸,认识他多年的刘大娘,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消极之意?
刘大娘警觉,“金爷,你一向精明,不要一牵扯到宝儿,你就犯傻呀!”
金劲苍轻喟。“你曾说过,如果我对宝儿无意,就不该做让她误会的事,这几年,宝儿陪着我,关心我,我都视作理所当然,宝儿的生命中,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存在,我将正值青春的宝儿放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她就像只笼里的雀儿,不得不喜欢她的主人。”
他悲凉地看着刘大娘。“我不能再自私地抓住宝儿了,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不想让她因为年轻时的有限选择而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金爷,你……”刘大娘哑了,完全没想到金爷对宝儿的心意,竟藏得如此之深,原本的精明干练全不见了,就像个平凡的男人,害怕最爱的女人带给自己伤害,没用的想要退缩?
金劲苍举起手,示意刘大娘不要再说,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刘大娘摇头叹气,推门进房,看到宝儿虽然闭着眼睛,但眼角延伸至颊边的泪痕说明了一切。“你听到了吧?你自己想开些,也许金爷是对的。”
刘大娘的话,宝儿无力反驳,可她在心里不停地大喊,绝不是这样,她会让他知道,她是用生命在爱着他,不是别人,就是他金劲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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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乌里雅苏台城。
正值正午,街道上的人潮并不多,一辆马车缓缓穿过街道,因为执鞭的人太过普通,马车外饰也很朴实,所以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帘子此时被掀开。
“英子,先送我到万三爷那,随后带宝儿去看病,再回来接我。”
金劲苍一路上闭目养神,这半个月来,他也想了很多,几个时辰的路程,他听着马蹄踏地的笃笃声,离万家的宅子越来越近,决定也益发清晰。
他对宝儿,为父为兄,呵护多年,宝儿正是迎风绽放的年龄,他却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霜,他配不上她。
半月前将自己的感情全告诉刘大娘,那是唯一一次压抑不住,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知道自己现下做的决定对宝儿和自己都好。
“金爷,你不陪宝儿姑娘一起去?”金爷的决定让英子很纳闷,平常只要事关宝儿姑娘,金爷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一次……
金劲苍连看也不看宝儿一眼,冷道:“有你陪着就够了。”
坐在车内另一侧,始终沉默的宝儿,听到他的话,小脸更加苍白,她捏紧衣襟,闭眼忍受胸口那一阵深过一阵的痛楚。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金劲苍随即起身,她抽噎一声,直觉想抓住他,他避开,她只抓到他的袖子,她紧紧抓住,小声乞求。“别走,不要走……”
金劲苍顿了一下,她以为他会留下,脸上刚要浮起笑容,怎知他却无情地将她的手推开,没有回头,迳自下了马车。
笑容瞬间僵在失色的脸庞上,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直到英子将她送到药庄,被安排坐定在大夫面前时,她仍旧未回过神来。
吊儿郎当的大夫看着眼前的泪娃儿,不免暗自惊叹,世上怎会有生得如此精致特别的美人儿,就连流泪伤神都那么动人。
不过,到底有啥好哭的?上次见她失神失魂,像个失语的木头娃娃,这次见她,半月的药程在她身上似乎毫无作用,脸色反而更加惨白。
“宝儿姑娘,求你别哭了,赶紧让大夫给你瞧瞧吧。”跟在一边的英子也有些心急,担心她又发病。
大夫的眼珠子溜了一圈,突然贼贼一笑,一把捉住宝儿的小手,“美姑娘,是为了男人才如此失魂落魄的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
宝儿尴尬,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喂,你这大夫怎么如此无礼!”英子本来就不喜欢这油头粉面的大夫,一个大男人,长得如此妖媚,让人看不起。
大夫的那双丹凤眼往英子一横。“怎么,难道你们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大夫来医治姑娘的病?”
英子有点心虚地垂下头。确实,这半月来,他们又陆续找了几位大夫,但宝儿姑娘心中的郁结却丝毫未减,才会又来到药庄。
“我要给你家姑娘看病,滚出去!”大夫也不再给英子好脸色。
英子不甘想要理论,宝儿却轻声阻止,“英子哥哥,你先出去候着吧。”
“可是……”他在,大夫就如此无礼,他若出去……他实在不放心。
宝儿摇头。“没事的,你就先出去吧。”
在宝儿的坚持下,英子只得出去,关门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频频看向宝儿,“宝儿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你只要大叫就可以了。”
“嗯。”宝儿点头,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大夫看着英子不情愿地关上门后,随即笑了出来。“那男人在你身边安插了一只忠心的小狼狗,你别伤心,我看得出来,那男人绝对很在意你。”
“姐姐,英子哥哥是好人,你不要骂他是狗。”
大夫一惊,随即笑道:“姑娘果真有双慧眼,那好,我也不逗你了,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叫陈蓁蓁。”
陈蓁蓁?还有这天下第一药庄?宝儿将两者兜在一块,随即双眸圆睁。“你就是塞北十三庄的主人?”
对方一双飞凤媚眼一眯,很是霸气。“宝儿姑娘知道我?”
宝儿点头。“当然知道,金爷曾说过,买卖城是天下商人的必争之地,而城中霸主非十三庄主人陈蓁蓁莫属。”
“哈哈哈,宝儿姑娘真会说话,这话我爱听。”
陈蓁蓁忍不住大笑,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艳脸庞,使得宝儿看得目不转睛。
宝儿心想,天底下真是再也找不出像她这样的女人了,自信霸气,名动天下,所掌管的十三庄号称做遍天下生意,尤其还拥有能起死回生的绝妙医术。
陈蓁蓁察觉出宝儿看着她的目光既羡慕又悲哀,同为女人,这女孩又长得如此可爱精致,她挺心疼她的。
金劲苍她听说过,十三庄的人脉信息很广,商场上的事情没有陈蓁蓁不知道的,当时她经过金家的驼场,被误认作大夫,她一时兴起,将错就错,没想到却有缘认识这么一位养在深闺的绝色美人。
“宝儿姑娘,你犯的是心疾,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就是给你救命仙丹,你若还一味钻牛角尖,就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陈蓁蓁握住宝儿的手。“养心丹你先服下,以后要多宽心,病才能好,如果长期郁结于心,你这单薄的身体可承受不起。”
宝儿落泪,颤着唇说道:“如果要这样活着,那还不如死了好。”
“什么话!”陈蓁蓁怒斥,“难道你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离开谁我都活得下去,就算卑贱过一生,我也无所谓,但世上只有一个他,这辈子识得他,有幸伴在他身边,我就再也回不去过没有他的日子了。”宝儿咬着唇,神情娇弱动人,含泪的眸光却透着一股坚毅。
陈蓁蓁怜惜地叹口气,看来她并不像外表那般软弱,她有着为了爱可以粉身碎骨的决心了。“这又是何必?”
“原先我只想一辈子守在他身边,也曾哭着暗自决定,就算他以后娶妻,我也要将感情压抑住,爱他就是看着他幸福美满,但……”
“做不到是吗?”情啊,成就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人啊!
宝儿抽噎着道:“是的,当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我就受不了了……”她用力捶着胸口痛哭,“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姐姐,我真的不想这样贪心,让他为难呀……”
宝儿的哭声让陈蓁蓁为之鼻酸,她安慰地拍抚着她的背。“好了,不要太过伤心,你的病还未痊愈呢!”
“姐姐,我为什么要这么贪心?”
看着宝儿自责又委屈的脸,连一向潇洒的陈蓁蓁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看来这事她不能不管了!
“宝儿,别哭。”陈蓁蓁双手捧起宝儿的脸,替她擦去泪痕。“听我说,你哭也没有用,我只问你一句,你爱他到何种程度?”
宝儿抬起泪眼,毫不犹豫道。“我愿意为他活!”
“为他活?”陈蓁蓁不解。
“是的,为他死,那是最基本的,不是吗?”宝儿的眼神穿透陈蓁蓁,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美丽的小脸上表情凄迷。“我爱他,爱到可以忍受人世间最痛苦、最悲惨,甚至是最羞耻的事情,即使灵魂已经痛苦得想要立刻死掉,但为了爱他,我可以背负着这些痛苦活下去!”
听到这番话,陈蓁蓁震惊了,她没有想过宝儿心中竟然有如此细腻深沉的情感,性格中见不得弱者受苦的一面立刻表现出来,她握住宝儿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我来帮你。”
“帮我?”宝儿看向她。“怎么做?”
“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