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语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神态专注地凝视眼前的艾非尔铁塔,她曲起的膝盖上放著一张画板,手中拿著一枝铅笔在纸上勾勒著铁塔的外型,初稿完成后,再一笔一画仔细描绘……就这么专注地画了一个下午,接近黄昏时,她满意地欣赏成品,小心翼翼放进画夹中,收拾画具打道回府。
五月初,巴黎的气候凉爽宜人,星语身著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二十四岁的她,身材修长,双眸澄澈晶亮,气质天真浪漫,随著年龄增长,清秀的脸庞多了抹成熟韵味。
离开塞纳河畔,星语弯入一条宽敞的街道,行走一会儿,再转进左边坡度微升的单行道,然后,“幽娜古堡“咖啡馆就矗立在前方三角地带的顶端。
一手推开玻璃门,铃铛敲击乐随即响起,室内浓郁的咖啡香迎面扑来,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
“爸,我回来了!”上楼前,星语朝正在端送甜点的父亲笑道。
“画完啦?等一下吃饭时记得带下来给我瞧瞧。喔!有你一封信,我把它摆在你桌上了。”
“谢谢。”即使在法国,回到家星语还是习惯用国语和父亲交谈。
上楼的脚步在木制阶梯踏出节奏分明的声响,星语捕捉几句从楼下传来的法文,谈天的对象显然是她的父亲。
“路易士,你女儿越大越标致,却不曾交男朋友,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啊?我看安得烈那小夥子不错……”
星语走进房间,关上门,将画具摆在置物柜上面,顺手拾起书桌上的航空信封,坐在床边展信阅读。
亲爱的星语:
好样的,终於要回来了引别告诉我“或许“,而是你“一定“得在今年给我飞回来!想知道为什么吗?嘿、嘿……因为我今年底要结婚了!身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的死党,你不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就太不够意思罗!
好快喔!从你高二搬去巴黎至今也已八年了!看你上次寄来的照片,似乎过得非常好嘛!有一回我公司同事小高看到你的照片──我把它塞在桌垫下,马上对你大为倾倒,一直求我介绍给他认识,当时因为你远在巴黎,他才不得已作罢,现在如果知道你要回来,或许他会比我跟倚兮还兴奋喔!
说到倚兮,我们依然每个月聚一次,她还待在最初那家广告公司里混吃骗喝,幸好公司够规模,才没被她玩倒。她很想念你的厨艺,直说在台湾没人比你会作千层面,这真是她最高级的赞美了。
知道你在出版社工作顺利,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我找到那本你负责插画的童书了,画得真漂亮,我喜欢柔和的画风。最后,大画家,请你努力申请调职回台湾好吗?
祝良心健全
仙云
星语读完信之后不禁莞尔。这对活宝还是老样子!
此时,走廊的电话忽然响起,星语快速步出房间接起话筒,并以流利的法文对谈。
“你好,白朗琪小姐,是的,作品已经交给编辑部了,而且近期之内我会完成工作转交。对,我的调职申请已经获准,是的,行李快整理好了,谢谢。喔!谢谢你们的邀约!我很乐意参加!地点是……好,我记下了,谢谢,到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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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上午,星语带著画具登上凯旋门,绘制俯瞰的香榭丽舍大道。三小时后,正当她专注绘图之际,她的眼眸被一双从后方袭来的手掌遮住视线。
“呀!”
“哈哈!吓到了吧!”始作俑者从后面跳出来。
“安得烈!还好我的画没事,否则你会被我从这里丢下去。”星语仔细检查画架上的作品,松口气。
安得烈立即装出戒慎恐惧的表情,语气做作地说:“我好害怕喔!星语,这比你威胁要在义大利面里加泻药还可怕。”
“知道就好。我剩几笔就画完了,等一下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好耶!”安得烈会意闭口,他知道星语画画时不喜欢被干扰,万一把她惹毛了,或许他真会成为戴高乐广场的第一位空中飞人。
安得烈静静待在一旁,欣赏星语五官细致的侧脸。
星语不美,外貌仅止於中上,却是他认识的东方女性中最具魅力的一位。当她谈笑风生的时候,星眸闪烁动人:偶尔沉思或专心绘画的时候,浑身又散发出另一种神秘迷人的风采,深深吸引著他。
“奸了!”星语发出一声快乐的赞叹,欣慰无比地看著自己的心血结晶。
“真搞不懂,香榭丽舍大道不过道路宽了点,两旁的梧桐茂密了些,会很难画吗?为了这张图你竟耗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你可以走近点看看啊。”星语向他招手。
“这、这是什么?!”安得烈的头下断上下摆动做比较。画中除了路宽和行道树以外,其余背景皆不相同。
“我心目中的香榭丽舍大道。以前念书的时候,书上说这里原是上流社会的最爱,你能幻想吗?穿著高雅的绅士淑女,在人行道上款款而行,马车达达地经过,载负著巴黎的风流浪漫;两侧宏伟的建筑,满街的精品名店,把香榭丽舍大道烘托得金碧辉煌。我一直梦想要画出一幅这样的画,所以参考了很多古式建筑的书,就是独漏过去前辈们画的香榭丽舍大道,我不想自己幻想的图画被影响。”
“怪不得这阵子你跑凯旋门跑得这么勤。”安得烈盯著画作,眼神流露著毫不隐藏的赞赏。
“因为这份感动,只有在这里才画得出来啊!而且全凭想像,当然很费工夫。”
望著收拾工具的星语,安得烈决定不再保持沉默。
“星语,你不要回台湾好不好?”
“咦?”
“我听路易士说搬回台湾是你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打消念头,他也不反对留下,所以,拜托你,别回去!”双手放在星语的肩上,安得烈语气诚恳。
“安得烈……”感觉到他双手抓住她的力道,星语面露一丝为难。
“虽然你一直拒绝我,但我还是抱持最后的希望。星语,为我留下,嫁给我,我的事业渐渐有起色,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我们婚后也会非常幸福。”
星语望入安得烈真挚的双眸,久久无法回答。
“安得烈,你不了解我。”
他摇首。“我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已经六年了,我了解你比你想像的多!而且我知道有个人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看你偶尔露出的寂寞表情就不难明白,我不是傻瓜。”
星语默然垂首。
“星语,答应我吧!我有把握比那人给你更多的幸福。”
星语慢慢抬起双手,卸下肩膀上承受不起的承诺。
“你……想听我说说他吗?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出类拔萃,可是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星语缓步走向墙边,俯瞰底下的车水马龙,”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我们房间的窗户刚好相对,仅仅隔著一小段距离。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我数学算不好,被留校辅导,他一直在校门口等我回家。三年级的时候,我弄丢了妈妈的戒指,他陪我找了一下午才找到。四年级的冬天,我忘记订便当,他把他的便当让给我,自己跑去合作社买面包吃。国一上学期,爸爸不在家,我房间突然出现一只会飞的蟑螂,听到我的尖叫声,他要我打开窗户,我们住三楼,而他居然不怕死地飞扑过来解救我,然后再回家被他妈妈骂。国三晚上从学校回家,有人想欺负我,他死命地抱住那人的脚要我先逃,被打昏了还不放手。”
星语转身面对安得烈,眼角泛著泪光,浑身颤抖,语气激动。
“如果你还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更多,这些都是我拒绝你的原因。我们分开八年多,即使失去联络,可是我没有一刻忘记他,没有一刻!哪怕再过八年、十六年,他在我的记忆里依旧鲜明如昔!他对我的意义谁都没办法取代!”
多年来第一次,她费尽力气道出对情海的思念。
有好一阵子,安得烈没有接话,只是安静聆听她激烈的喘息声渐趋平缓。
“你回台湾是为了和他重逢?”他喉咙乾涩地问。
重逢?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星语苦笑。
“不,他搬去澳洲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晓得我必须回去,回去那块我们曾经一起相处的上地。我试了八年,搬来法国,生活积极,但是心中的缺口仍然存在,我明白自己长久以来寻找的答案不在这里,所以我必须回去。”
她已经不再是无法辨识自己情感的季星语了。
安得烈怜惜地张开双臂拥抱星语。
“那么,好女孩,找到了记得通知我,我相信你少不了我的祝福。”
“对不起,安得烈,真的对不起。”星语抱紧他,把脸埋入他胸口。
安得烈苦笑。”不必道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没欠我什么──喔!我想到你还欠我一顿大餐!方才你说过要请客的。”
“没错!”星语离开他的怀抱,一一拾起放置在地上的画具,粲笑道:“下面有一家不错的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回首再望最后一眼,星语想把此处的美景牢牢镶进回忆里。再见,香榭丽舍大道!再见,巴黎。
她要回台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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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六点三十分,台北东区某家百货公司门口,刘仙云与李倩兮分别给星语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由於早上赴台北分公司报到,星语和其余两人一样,身著一套剪裁大方的套装,长发盘在脑后,脸上画著淡妆,难得表现出有别於艺术家随性特质的精明干练。
寒喧几句后,三人欢天喜地结伴至附近一家牛排馆。
“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老天,星语,你都没什么变耶!”一点完餐,刘仙云迫不及待开口。
李倩兮将白色餐巾优雅地摊在膝上,凉凉接口道:“如果你没烫波浪头,我也会说你没变。”
“李倩兮,够罗!我烫头发跟你有仇吗?上回见面你已经念过一次了。”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美啊?
“看起来像老了十岁。”她一针见血。
“有胆就再说一次!”
“别吵了,你们。”星语双手交握托住下巴,神色极为无奈。
刘仙云和李倩兮蓦然停止斗嘴,两人如机器人般慢动作转向星语,眼眸闪烁著感动的光辉。
“你刚刚说什么?”刘仙云问。
“别吵了。”
“再说一次。”李倩兮要求。
“别吵了。”
“我们好怀念这句话喔!”两人抱头痛哭。终於有人会阻止她们吵嘴了!好高兴!
这是怎样?星语好笑地望著频频假装拭泪的无聊二人组。
“在台湾工作习惯吗?步调应该跟法国差很多吧?”刘仙云端起水杯补充水分,要知道假哭也会耗去体内的水分──口水嘛!
星语颔首。
“时间分配得比较紧凑,似乎越忙就代表越认真上进,不过不要紧,终究可以调适的,我会在忙碌与闲暇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今天第一次上班,就碰上一位作者辞职,因为公司安排她下期交出一本作品,她的辞呈打乱了计画,於是负责人破天荒要我这新人独立制作一本插画故事。”
“你是说,不只画图,还要负责文字部分吗?”
“是呀。”星语喜孜孜的说。
插图画了一年,星语的画向来遵照文字呈现,能够发挥的自由度有限;现在有幸接触更广的工作层面,她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恭喜!如此一来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作者栏了耶!这本书的主题是什么?”刘仙云自认拥有挑剔的审美观,星语的绘画天分既然有本事让她从高中满意到现在,相信这次的契机将是星语登高望远的一个转捩点。
“校园爱情故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把它画得很浪漫。”那可是季星语幻想国度的基石呢!
“星语,你还是没有情海的消息──噢!干嘛踩我?”李倩兮怒瞪朝她挤眉弄眼的刘仙云。
星语会意一笑。“我才刚从法国回来,从何联络?”
“倒是,唉,我们一直认为你们很有缘分的。”
“有时候人算就是不如天算呀!”她干笑。
见星语的态度没有想像中排斥,刘仙云也赶紧凑将过来。
“我敢打赌,宋情海没有你,这几年一定不好过。”
星语倒不这么认为。倘若不好过,情海当初为何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让他们的情谊……断得这么干净。他简直巴不得要与她脱离关系!
“别说笑了。”星语不带感情地说。
刘仙云一脸不以为然,尝了口侍者送来的水果沙拉,继续道:“以前有一次你请假,好像是南部的亲戚生了三胞胎,因为来不及找到保母,你和你爸下去帮忙带。还记得你请假的那两天,宋情海总是独来独往,孤独的背影令人印象深刻。”
“应该是没人可以欺负,所以日子很无趣吧!哈哈!我懂你的意思,情海怎么可能喜欢我?”天方夜谭一桩。
“骗人,他从没向你暗示过?”刘仙云不信。
星语坚决地摇头。”没有。倒是我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在同学面前大声说他不喜欢我。”
星语概略叙述当时的情况。因为天天在一起,班上几个小鬼学日剧在黑板上画伞形图案,她与情海的名字分别站在伞架两侧。早上进教室,众人欢声雷动,情海一看到黑板整张脸都红了。
“拜托!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你说过宋情海生平最厌恶丢脸,像那种毫无预警的尴尬场面,讲反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吗?偏偏我一直相信那句话。别谈他了,说说你们吧,仙云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刘仙云十分知趣地岔开话题。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晶华饭店设宴。对了,星语,明天有空吗?一起去逛街如何?”
“不好意思,明天我打算回学校取景当作画的参考,改天吧!”
好久没有回去了,她还挺想念英极学园的,毕竟那里包含了她四年的少女记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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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的早晨,星语起床拉开窗廉,瞧了眼对面既熟悉又陌生的窗口,她打著呵欠走进洗手间梳洗──昨天吃完饭,又和仙云她们杀到PUB喝酒,三人聊到接近凌晨才回家。
星语依旧住在以前的那间公寓里。当初去法国,季父仅把房子连同楼下的店面租人,搬回台湾后,他们因此省掉不少找住所的麻烦,只有咖啡馆需要重新装潢而已。
吃完早餐,她背起装有相机的手提袋,出门温习以往上学的路径。
印象中的街道只留下些许相似残影,之前常光顾的文具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连锁门市;原本宠物店该在的地方,现在也变成一家运动用品专卖店。然而,星语欣喜地发现学校对面的美而美还在!记得以前好几次上学来不及,她都跑到那里买早餐,老板作的汉堡味道很好。
忽然间,星语身后传来一名男孩抱怨的声音──
“快点!大家说好迟到不等人,你还慢吞吞的!”
星语霍地转身,看见另一名女孩跟在他后面奔跑,并且委屈地向男孩辩解今早发生的意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浅笑,星语漫步走进英极学园。
除了运动场,假日的学校处处人烟稀少。在厅堂停留了一会儿,星语举目浏览贴满赏善罚恶令的布告栏,眼见一名学生因抹发胶被记上警告,忍不住轻笑出声。
行经行政大楼、教室、小花园,星语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在准备转往大操场之际,星语脑海突然掠过片段深刻的记忆。龙猫洞穴!校园巡礼怎么可以跳过如此特别的地方!星语当下折返小花园,凭著印象,她在角落找到了洞穴入口。
星语惊喜欢呼,将相机收至背袋,她弯身爬了进去,每前进一步就让她赞叹一次。
太神奇了!这地方经过八年还能完好如初,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抵达终点坐起身,星语兴致高昂地环视洞内。一样的日光点点,一样的草叶香味,这里还有她跟情海的影子。星语移到昔日情海坐的位置,学他那日合上双眼的模样。
好静,世界上彷佛只剩自己呼吸的声音。星语的思绪飘回过去。当时就在这里,他们吃午餐,讨论运动会,期待垦丁旅游,垦丁……结果,只有她去垦丁。
睁开眼,星语伸展双臂,若有所失地触及一块松落的砖头。
哈!又是一个不变的老地方!
星语扳开砖块,好玩地低下头,却意外发现一样小东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洞内闪闪光点随风摇曳,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让小东西重见天日,瞧清楚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她送给情海的海蓝色护身符!
真过分!竟然把它丢在这?他非得这么讨厌她吗?可恶的宋情海,亏她还常常想念他!
随手将护身符塞进口袋,季星语气唬唬地爬出洞穴。
绕了大操场一圈,星语在枫林小径遇到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
“安西校长!”她惊呼。英极学园的老校长由於极为神似漫画“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因而有此外号。
只见眼前的慈蔼脸孔缓缓看向她。
“先别自我介绍,我还记得你,让我想想──对了,季星语,你是季星语。”伴著笃定的神情,校长伸出食指呵呵笑,真是越来越像安西教练了。
被校长一字不差地叫出名字,季星语可开心了,两人坐在枫林小径的行人椅上聊了一会儿。
“喔,听起来你现在工作颇有成就罗?很好,很好。”
星语谦逊道:“校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才刚起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很好,很好。”校长赞赏地点点头,眼睛几乎眯成一直线,“对了,那个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宋情海呢?他去澳洲以后变得怎样啦?”
为什么?她似乎碰到谁都躲下掉宋情海这三字。
“我跟他很少联络了。”
这句话校长没有听到,因为他正发出一连串的呵呵笑声盖过了星语的轻喃,显然是想起什么精采的往事。
“宋情海这孩子有意思极了,我教学多年,第一次遇上这么好玩的学生。”温煦的眼神多了抹戏谑的神采,他继续回忆,“那时你们国三准备毕业,我们都希望挽留这位优秀的学生,於是,我把他找来办公室,告诉他直升的好处,结果你猜他怎么回答?他开出的唯一条件是,只要高中和季星语同班,他就选择留在学校。你说有不有趣?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之后每当看到你们俩走在校园里,我就会忍不住偷笑一番。唔,好久以前的事罗!当然,你能考上高中部是你的实力,我只在班级分配时动了手脚。”
她接不上任何一句话。
“糟糕!开会时间到了,不小心就聊过头,我先走了,有空常回学校看看。”
星语站起身微笑目送校长离去,然后再面无表情地跌回原位。
她曾自以为是最了解情海的人,然而回台湾后,听旁人述说情海,却让她原有的信心逐渐动摇,觉得从头到尾不了解情海的人反而是她!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要寻找的答案究竟在哪?怪就怪情海每次只把话藏在心底,说出来一百句里面有九十九句是假的,耍得她团团转……
星语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她刚刚好像抓到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猛地一声轻喘,她抓出口袋中的护身符,慌乱地解开系紧的缎带──果然,有一张小纸条摺叠整齐放在里面!
星语双手颤抖,她迅速打开纸条,心跳彷佛停止於那一刻。
枫林小径忽然起风了,叶片摩擦的声音清楚明晰,回荡林中破坏了起先的静谧,四周离枝的枫叶翩翩纷飞,飘落一地却教人看不清它们的颜色。
我爱你。
这就是情海想说的?偏偏挑个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星语双手掩面,久久无法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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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男女经过时空的阻隔,能够再度聚首已属不易,更别说延续那段似有若无的恋情。一相情愿无法成事,而且,就算彼此有跨越现实的勇气,弥补空白和适应转变的毅力,这种奇迹,通常只在童话故事才会发生。
然而,万事总有个起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即使机会只有千万分之一,终究好过等於零吧。秉持这股信念,接下来整整两星期,星语从早到晚都窝在房里,集中全部精力绘制插画故事。
时间来到了六月第一个周末,门板另一面忽地响起两下轻敲。
“请进。”以为是父亲的星语没有回头。
她听见门板轻轻开启和关上的声音。然后──
“小姐,再怎么努力中午也要吃饭休息啊!我现在以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之名,命令你停下工作陪我们吃披萨!”手里只差没仙女棒可以挥舞,刘仙云盯著散置一地的画图纸,伫立门边不敢贸然前进。
“你们怎么来了?不好意思,我房间很乱。”星语赶忙将纸张堆到床上,清出一块空地让刘仙云与李倩兮坐下。
“星语,你爸爸很担心你,我们也很担心你。”放下两盒必胜客大披萨,李倩兮面有忧色地看向为她们倒茶水的星语。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仙云打开盒子,用卫生纸盛著一片海鲜披萨给她。
“听说你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才睡,隔天又早早起来工作。看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虽然我明白忙碌的生活可以让你暂时忘却情海,但健康还是要顾啊。”
当初乍听情海留下了表白字条,刘仙云与李倩兮震惊之余,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星语。解铃终需系铃人,可是人都失踪八年了,这结又该如何解起?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伤心绝望才寄情工作的。”
见两人满脸疑问地望著她,星语低首思忖,想著该怎么表达现下的感受。
“坦白说,看到情海的留言,我的心就像瞬间被掏空一样,无助又寂寞。遗憾与痛苦纠结在一起,转换成无限的思念,它告诉我──想见他!不管他在哪里,变得如何,我就是好想再见他一面。过去我总是傻傻地接受情海的付出,这次换我竭尽所能去找他。”
如果没有找到情海,她恐怕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分别的遗憾。
“你要怎么找情海?”李倩兮停止咀嚼,对她而言,难得有事情比吃饭更重要。
下巴朝床上堆起的画纸点了点,一抹出人意表的笑容浮现在星语脸上。
“用我的故事和画。”那也是她仅有的武器了。
李倩兮连忙爬过去一采究竟。
“骗人!英极学园哪是这么可爱的地方?为什么有人拿汽球上学?”
在星语的记忆里,学校生活是多彩多姿的,将此精神反应在人物外貌上,再运用大量的想像赋予建筑物生命力,画面自然变得色彩缤纷。
训导处老师个个头戴万圣节邪恶南瓜,教务处是吸血鬼大本营,校长当然还是和蔼可亲的安西罗!她喜好分明的个性在画作上一览无遗。
这样的作品应该可以帮助情海辨识自己吧。她暗想。
久久不语的刘仙云没有跟著埋入画里的想像世界,她正思考著现实可能带来的冲击。
“如果……我是说万一,情海已经另外有了自己的生活,你打算怎么办?”刘仙云支支吾吾的,却意外迎上星语坚定的眼神。
“这我也想过,但是,比起想见他的心情,结果已经不算什么。情海曾经给我很多东西,能够确定他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也让这份心情做个了结,受困了八年,这次她要解放自己。
“星语……”两人动容不已。
为了以行动表示她的感动,李倩兮从床边朝星语扑了过去。
“呀──干嘛抱住我?披萨在那里啦!仙云救命!”
而刘仙云正慢条斯理地拿卫生纸拭嘴。
“这个嘛……事实上我也想参一脚,觉悟吧,季星语!”
“呀呀──”
被两只八爪章鱼压在地上扭捏滚动,幸好此刻隔壁没有人,否则星语真不知该怎么解释如此滑稽的场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