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杰明一路上不知来来回回骂了几千次。
早晨起床见到小不点的房里无人时,已经够他火大,没想到涉嫌诱拐的主谋爬着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的火烧得更旺,身为国家未来栋梁的大男人却连个女伴都保护不了,那么国家的明天能有什么光耀?因此他在为国矫正不良歪枝的前提下,狠狠地又揍了陈浩一顿,以尽一点“国家现在栋梁”应尽的国民义务。
“妈的,真是可惜!”可惜时间有限,救人要紧,所以未能多揍陈小子几拳,否则这会儿就可顺道通知陈家办丧事。
车——毋庸置疑是从陈浩手中抢来的,它继续在班杰明堪称职业水准的赛车技术中风驰电掣。
“应该就是前头那幢小别墅。”他将车一个急转煞在铁门前。
沉笑了一声,车子在他的掌舵下向后倒了几步,再笑,他忽略门边的电铃,以全速撞向深锁的铁门,金属互碰所产生的冲击声,在幽寂的山腰里显得格外骇悚。他笑,不顾车头已凹陷,同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这次门被撞开了,歪歪扭扭地前摇后晃,咿呀咿呀地抗议它的残年。
他把哐啷嘎啦、几近报废的车子停到正门口,才开始打量这座私邸。
“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班杰明嗤鼻。
可见珍大妮小姐不知他的底。呵,也不把眼睛擦亮些,离此三千尺处就有一个“七圣”总部的入口,严格讲起来,这里算是他的地盘NB428,五条小蚯蚓竟想强压地头龙?搞不清楚嘛,且等着爬吧!
班杰明以荒野大镖客的帅姿踹掉变形的车门出来,然后脚成倒V、手呈交叉地倨傲四方,杵在宅门前。
门很快地被一初长毛的小男生打开,此仁“弟”想必就是替他教训陈浩的四只“蚯蚓”之一,由其模仿美国街坊男孩却是一身名牌的好料穿着,和那副养尊处优的初生之牛犊样,他知道他的判断没错。难为了神态惶遽的小“蚯蚓”,怕是让他方才的“出场”画面给吓坏了。
“手——伸出来。”“蚯蚓一号”拿着绳子强装邪恶地命令他。
好好笑喔!区区一条尼龙绳就想捆住他,小男娃儿们,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先打听、打听他们对付的角色是何人。
好吧!目前语嫣的下落不明,对方究竟有无其他余党仍是未知数,适巧他今天心情不赖,就陪这些吸奶嘴的小朋友玩玩,看他们能玩出什么名堂,顺便让他们见识一下震荡黑白两道的“天璇”究竟有哪些真功夫。
他笑着向前伸直手。
“啊!”“蚯蚓一号”以为要被揍地往后一缩。眼前这伟岸翩翩的男人和他们刚才围堵的小伙子不同,他虽不发一言,却有着令人不得不服的霸气,而他异于凡人的冷静,又让人全身发毛。
“绑啊!”他嘴角勾着淡淡的阴笑。怎么最近出来闯的年轻人,全是一些良莠,一个比一个不好?
“催……什么催?”“蚯蚓一号”吞了几口唾液,才羞颜地将班杰明的手往后拉,再紧紧地扎好捆死。
“记得多打几结,不然我随便一弄就开了喔。”班杰明吊儿郎当地“提醒”。
“少NB462嗦!”“蚯蚓一号”被他嘲讪得满脸猩红,手脚因紧张而更不利落。
“不急,慢慢来。”他泰然自若抖着腿,仿佛“小蚯蚓”只是美容院替他按摩的小弟。
“再来你就……你就得意不起来啦,里面已经在……恭迎大驾。”虽说仅是缚个手,“蚯蚓一号”在结束复杂的五花大绑后,早已挥汗如雨,气喘如牛。
“是吗?”他仍是满不在乎的好心情。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蚯蚓一号”推他进门。怪哉?他腕上镶着星群图腾的奇石手镯,怎的好眼熟?
班杰明一踏进门就预感——今天会大开杀戒。
花语嫣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他左上侧微开的门扉传出,每个音波都像利刃般刺痛他的胸口。随着被“蚯蚓一号”推上楼,受惊吓的啜泣就越明显,他听见男人的絮叨骂。“拜托,哪来的小女生,哭得没完没了……”
接着是巴掌的清脆响,啜泣的声音转为嚎啕,另一男子诅咒:“你就别打她了嘛,你看,这下好啦!”
“你俩有完没完?”珍妮加入混战。
暴露的青筋正一根根地挤压班杰明的表皮细胞,脚下的步伐因之加快。“蚯蚓一号”反而变成配角,还没风度地在后头追喊着:“喂,你等等我呀!”
OK,主角再度出场,班杰明大脚一抬便把房门蹬开,“蚯蚓一号”不禁大赞:“哇操,帅!”随即又掌自个儿的嘴,“笨蛋,我这是在干——什么?”
班杰明没空理会,汪汪的泪池已倾盆倒泻在他的身上。十坪大的卧室,珍妮和三名男子被他突如其来地闯进,吓得全蜷缩在角落,中间则是四肢给人拉开呈大字型绑在床柱的花语嫣。珍妮的企图明显。
“小不点!”他向前冲去。
“挡住他!”珍妮喊,自己却往反方向躲开。
三名男子伙同“蚯蚓一号”将他团团围住,他没做太多抵抗,现下他眼里只有侧颜掩泣的泪人儿,他急急问:“小不点,是我,班杰明,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花语嫣闻声转过脸,半天才对着了焦距。“班杰明?”接着是确定,再来是获救的释然大恸。“哇……班杰明……哇啊……”
“别哭,乖!”班杰明以柔声安慰,然后他看到她那肿得像核桃的眼,以及白皙颊上的五爪痕,轰隆的怒焰霎时爆炸。“谁?刚刚是谁打她?”
好凌厉的杀气?四只“蚯蚓”下意识地向后退。
“不要放开,快把他压在椅子上。”珍妮连忙指挥。
四只“蚯蚓”对望,盼由同伴先出手,班杰明不待他们推荐好代表,已大咧咧地坐上卫冕者宝座,还跷起长长的二郎腿,以示他老人家毫不见外地视此为自个儿的家。“小不点,不哭,我在这儿。”
他的保证就是最佳的镇定剂,花语嫣的啼声渐小。
“唷唷唷,瞧瞧这两人多恩爱。”自认避在远处就安全的珍妮,忍不住发酸地说。
“就你们几个?”他当她不存在径自睨着“蚯蚓一号”。
“对。”“蚯蚓一号”直觉就是顺从回话,一点也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对。
“很好。”事情简单多了,估算只要花他两分钟。他懒洋洋地移眼瞟着第二位不学好的富家子。“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是王……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蚯蚓二号”撇嘴,心中暗叫险,差点中了他的道,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那么邪门?
“原来你叫王干,那你们呢?”他不睬“二号”的抗辩,目光转向另外两位。
蚯蚓“三号”和“四号”再次相望,嘴巴却很自然地张开作答,幸为珍妮阻止。“和他NB462嗦个屁呀,还不开始?”
“喔。”只见“一号”和“二号”分别改站在他两旁,但退缩的神色使他们看起来反像他的跟班。“三号”和“四号”则坐上床的两侧,花语嫣忧惧的眸子紧睨着班杰明,惶措的颤音NB458NB458NB459NB459。“班……杰……明……呜呜……”
珍妮洋洋得意地拿出刀子,一手则拉拉花语嫣的衣领。“你看清楚吧!你心目中的纯洁少女将在你面前做出最放荡的演出。”
“是吗?”他笑,伸出应该是被捆死不能动的手,抖落断裂的绳尸,变魔术般的又从掌心晃出了一把瑞士刀,紫蓝色堇青石切雕制成的镯子,与刀峰的反光相映生辉,好似在嘲笑“蚯蚓兵团”的无知。
所以他说他们嫩得无知,连最基本的搜身都不会,连进幼稚园小班也不够格,他就摆在屁股口袋的小刀竟没人看见。
“这……这……”珍妮当场瞠目结舌,怪罪的矛头马上指向“蚯蚓一号”,“白痴,你刚刚是怎么绑的呀?”
“有呀,我绑得很紧,我……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手镯是七……七……圣……圣……的……”“蚯蚓一号”辩驳的吼声化为沙哑的尖嘶,“七圣”之名在他们这群的小辈眼里,简直是英雄中的英雄,偶像中的偶像,更是他们学习模仿的对象。
经他一点明,剩下的三尾蚯蚓亦目瞪口呆地直指着班杰明呐呐道:“七……圣?”
“不错嘛,你们虽说没什么知识,但多少还有点常识。”他以指扒过乌亮如缎的黑发,优雅地朝床走来。
四人立即闪向两边,他们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子弟,纯粹贪图一时的刺激快活,所以当初没考虑什么后果便跟着珍妮瞎起哄,如今惹上他们素有耳闻且崇拜的“七圣”,所受的震撼和恐慌不是三言两语就可道出,不过兴奋的程度倒占了四成。
众人皆醉,独醒的珍妮却仍未弄清自身将面临的灾难。“你们这是在干嘛?不是很行吗?上呀?打呀?”怎么从头到尾事情的主导权均在他手中呢?
无人动,也没有敢,而且他们心中想的是如何跟班杰明要签名。
班杰明哼叹她的愚蠢,取刀割断花语嫣脚上的绳子时扫射四人问:“这巴掌是谁打的?”
“蚯蚓三号”挣扎了片刻才快哭地举起手。
“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班杰明抱起抽噎的花语嫣,后者失声大哭地搂紧他的颈,把全数的恐惧害怕一股脑地丢给他。
他将她环得更紧,从听到她遇劫持至整件事情有了戏剧化的终结,他个性上难得出现的风声鹤唳已然表明他的心绪,他不能失去她,他再也不松手。
“蚯蚓三号”点头,乖乖地开始打自己的两颊,噼噼啪啪一掌接一掌。
“你们到底是在怕什么?打啊?上去打他啊!”珍妮使出泼妇骂街的本领。
班杰明觉得自己有点责任教育她,他冷眼煞到“蚯蚓一号”,并示意地扬扬眉,“蚯蚓一号”果不负所托地上前替他掌珍妮的臭嘴。
他呢?则大模大样地抱着泣不成声的花语嫣离开,前后花费刚好两分钟。
“嘘——不怕,没事了。”班杰明圈紧怀中的花语嫣,轻柔的吻不住地印上她的头顶。遇到那等场面对她来说必是头一遭,莫怪她到现在还在发抖。
“呜……”花语嫣比先前平静多了,但低噎声不断。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自动将过错揽在头上对他已是种习惯,他为她抚顺那丛乱发,经过刚才的折腾,它们早就和他的心一样——纠缠不清。
“陈……浩……有没有……怎样?”她捞起他的衣角拭泪抹鼻涕。
“陈浩?”她哭的声音都哑了,心里惦记的却是那个窝囊废?深沉的阴气冷不防从抿成一线的嘴唇咧出,他心寒地眯着眼,徐徐放下僵住的手。
“他……还好……吧?”陈浩为了她被人平白乱打一通,令她觉得好生歉疚。
“他好——”除了被他捶得皮开肉绽,顶多再断几根肋骨,“好得很。”
原来打算与她厮守的肝肠一寸寸裂断,他终究是输给一个娘娘腔的小毛头……也罢,反正婚姻这条路本就不适合他走,他不过是看小不点没事便爱缠着他,因为不忍见她又扁唇蓄泪才勉强接纳她的。
只是,那痛不欲生的穿心之苦何故而来?
“那就好。”她放松地吁口气,仍未察觉他的不对劲。
是吗?班杰明的眉峰打成解不开的死结,这次他下定决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藕断丝连,他要做个勇于认输的男子汉。发动车子向前行,他以猛踩油门来泄忿。“回台北以后,你看是要搬出去住,或是提早回花郁国。”
“啊?”花语嫣慢半拍的神经还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不想那么快回去,好和陈浩多相处几天,我在别的地方也有别墅,你可以去那里住。”班杰明连珠炮地说着,冰森的脸瞧不出一丝玩笑。
“你在说什么……”花语嫣不太明白,受挟持的惊吓未消,而他疾驱颠簸的车速使她感到不适。
“我讨厌你每天黏着我,害得我约会减少,做爱时不能尽兴,你和我住在一块让我非常不方便。”这不是真的,对他而言,事实正好相反,可是不这么说,他会觉得自己被女人甩了,一个他早先不认可的小女孩——虽然情况确是如此。
哈哈,这叫报应,他依稀可窥到未来不久的画面,一代情场枭雄因为被他视为敝屣的女人抛弃,从此变成一蹶不振的狗熊……
“你……讨厌……我?”又是这样!每次当她以为两人可更接近时,他就会泼她一头冷水,然后一掌将她排拒在外,他为何总是这般残忍?
才止住的泪珠扑簌簌地滴落,他底下的话皆如狂风海啸,呼噜咻哗地席卷掠过,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只能用手捂住嘴,以免哭嚎出声。
“对,而且烦得要命,我一直没喜欢过你,和你在一起不过是逼不得已。”班杰明故作鄙夷的嘴脸。
“一直……一点也没有?”他说她烦?他是这么说的吗?悲伤的泪水如瀑布般刷下,她揪紧着心等着他酷狠的回答。
“没错。”她簌簌直流的眼泪如万把沾上毒汁的箭,纷纷射入他的心,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比她更难受,他希望她幸福啊,但这份幸福不是他能勉强得来的,唯有她爱的陈浩能给她。
这不是很好,她爱陈浩,陈浩爱她,结局圆满,圆满结局。
“我知道了。”花语嫣将两手互叠平放在并拢的大腿上,以相当优雅高贵的姿态问他:“我可以吻你吗?”
“呃?”班杰明霍地煞住车,转过圆瞠的杏眼,他显然为她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的意外。
花语嫣也不等他点头便封上他冰冷的唇,那只是个很寻常的吻,可是对伤痕累累的彼此来说,却是一段故事的结束,而他从头到尾仅能默默地承受,然后眼睁睁地望着她又坐回原位眺视窗外不再出声,那种感觉恍若脱壳的灵魂,站在远方端凝着自己做着愚不可及的蠢事,除了干着急并无力量遏阻。
握住方向盘的肌肉不知何时绷得好紧,他再度踏下油门,透过手来掌舵回家的方向,迎面吹来的山风却在耻笑他没能掌舵心中的方向。
沉默于是变成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的语言。
花郁国是以生产大量花卉而闻名世界,放眼望去处处皆是姹紫嫣红、彩蝶翩舞,连穿过鼻腔进入呼吸道的空气都夹着淡淡的花香。
花语嫣坐在亭子的长椅上,失去红润的小脸悠悠忽忽地侧倚在凭栏而放的小手上,回到花郁国已经一星期,但这一星期对她来说恍如一整年。
她疲惫地抬起眼,慵懒地盯着眼前的花海,长长的一口叹气便这么地吁出来。“唉……”
没有班杰明的地方,就没有天堂和香格里拉,以前见着会高兴和尖叫的花朵及蝴蝶,也都失去了冶艳的颜色。
“嗨,怎么没去看游行?”花季婷穿着华服从绿荫步道走来。
每年这个时候,花郁国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花车游行,而此美丽的盛会向来是静不下来的花语嫣最爱的活动。
“我……胃不舒服,大概早上吃太撑了。”花语嫣立刻振奋坐直。
“要不要请御医看看?”花季婷关心地坐到她的旁边。
花语嫣的食量和充沛的精力一向过人,以前她吃得像头牛,这趟回来却吃得像只小鸟,虽然她的笑声不变,甚而较往昔更大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在强颜欢笑,好几次,她都是一个人躲在角落发呆。
“不用了啦,我现在好多了。”花语嫣咧开嘴巴笑个不停。
“那就好。”花季婷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她眼中的伤痛,以前好动的她,如今失魂落魄、软趴趴的模样,看起来极像一只垂死的毛毛虫。“想不想谈谈?”
“谈……什么?”垂死的“毛毛虫”挣扎着。
“例如,你和“他’怎么了?为何你会提早回国?”花季婷和缓地握住她。
“没怎样呀,玩腻就想回家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上扬的唇角一直没有下坠,俨然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其实那天她和班杰明并没有回到天祥活动中心,他只是漫无止境地向前开,直到看见一间汽车经销商,他随便挑了一部新车,甚至连试都没试,便丢下五万元现金和烂车,余款则用刷卡一次付清,然后直接上路杀回台北。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也没问他先前那台车怎会撞成那样。接着,他把她丢给拓跋刚之后,人就消失了,而她在第二天就坐“七圣”的私人飞机返国。
“语嫣,连我都不愿说吗?”这件事花季婷觉得自己要负过半的责任,她明知班杰明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花花公子,当初她若不去说服父王、母后,语嫣现在也不必受这种苦。
“真的没事,我马上就要做新娘了NB428,嫁的又是人人欣羡的康德小王爷,我快乐都来不及呢。”花语妮学大力水手“卜派”比出小肌肉,一副锐不可当、如获至宝相。
“你真的要嫁给康德吗?”花季婷问。
对语嫣而言,“至宝”应该只有班杰明吧!
“哎唷,姊真是爱说笑!”花语嫣三八地摆了下手,然后叽哩咯吱乱笑,“这种事又不是扮家家酒,日子都定好了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别过身,她将两手撑着脑后以掩饰湿润的水眸。“啊,我要去写作业喽,玩了快三个月,功课落了一大截哩。”
“那班杰明呢?你就这么放弃了?”花季婷将花语嫣的身子猛地扳过来,结果她面对的是张泪脸,“语嫣……”
“不然我能怎么办?”止不住的泪水就像出闸的野兽再也收不回,花语嫣干脆蹲在地上大哭特哭,将压抑的情绪释放个痛快,或许哭完之后一切云淡风轻。“他又不爱我,他说他讨厌我,他嫌我很烦,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喔,语嫣……”花季婷难过地拥住她,两姊妹就这么蹲在花丛里哭泣。
因挂忧小女而躲在树后偷听的皇后,不禁抱着身边的国王呜咽,两人在彼此对视的眼神中,有了共识。
是该和康德与老王爷谈谈的时候了。
邵伊恩很难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满脸胡渣、不修边幅的人,是那位一向注重仪表、穿着体面、连鞋袜内衣都要和服装颜色做搭配的班杰明。
他似乎刚从宿醉中醒来,浑身上下呛鼻的酒气像是在酒精池中涤洗过,又浸泡了十天半个月。
“来来来,陪我喝酒。”微醺的醉眼一见邵伊恩就笑。
“照照镜子吧!你现在的鬼样比街头的流浪汉都糟,要是在外面遇到你,我还不敢认呢!”邵伊恩抢走他手中的酒。
前几天拓跋刚就来电说班小子变得阴阳怪气,居然把花语嫣丢了就不管,之后怎么都联络不到人,来家里按门铃亦无人理,他尚不以为意,反正班杰明不是流连花丛就是漫游温柔乡,失踪个几天没啥大不了。
岂料今早他接到老婆公主大人的电话,要他立刻放下身边所有的工作,把班杰明给揪出来。才要出门,岳父国王殿下的谕旨驾到,内容同上,只是多加一条附注——把班先生押解回花郁国成婚。
这下他敢再“闲置”于全球连锁五星级饭店的公事堆里吗?
“能让邵伊恩一口气讲超过二十个字的话,少喝几口也值得。”班杰明两手一摊,倒向沙发。
他堕落了多久已不复记忆,目前时间对他根本不重要,只是这段日子进出消化系统的仅有威士忌和伏特加,所以他现在头痛、胃痛和……心痛,故无多余的力量做反抗。
“你又在乱搞?”邵伊恩坐上桌子与他面对面。
“说那么难听?我不过是放松一下。”合上满血丝的眼,班杰明一手搭上额头遮住碍目的光线,正应了“掩目捕雀”——自欺欺人。
“你的‘一下’未免太宽了吧?况且你那不叫‘放松’,叫‘放荡’。”邵伊恩眯起宝石般的蓝眼珠。
班杰明打了一个充满酒臭的呵欠。“我才忙完一个大程式,理当犒赏犒赏自己。”
工作一阵子又玩乐一阵子,一直是他固定的生活模式。
“你犒赏自己的方法还真异乎寻常。”邵伊恩不客气地讥诮。
“你今天是怎地,邵爸爸?我以前就是这个调儿,你从不干涉啊!”他呵呵坐起,头手笨重地靠在邵伊恩的肩膀。
“因为你以前不须负责任。”邵伊恩斜娣眼旁那张放大的徐公俊颜,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这等憔悴丧志。
“开玩笑,我和她们一个是愿打,一个是愿挨,干什么我要负责任?”班杰明捧着肚子放肆狂笑,活似听着了什么大笑话。
“那对语嫣呢?”邵伊恩一针见血。有关两人之间的事,他亲爱的老婆已藉由电信局的传讯系统转述。
乍闻该“肥皂剧”的情节,本来他怕仅是语嫣单方面的付出,现下到此一游,他很能确定是两情相悦,只是不晓得问题出在何处。
“我一没碰她,二没玩她,我要对她负什么责任?”班杰明挑着一边英眉,依他的解释,没“做”到最后关头都不算“碰”。“再说,她喜欢的又不是我。”
“你呢?你喜欢她吗?”邵伊恩追根究底,问题快被掘出土了,“喔不,我应该问,你爱她吗?”
“爱又能怎么样?不爱又能怎么样?”班杰明落魄自嘲地冷哼。
“爱就去追,不爱就不要这么糟蹋自己。”
“你说得容易,她爱的不是我!”他忿恨且受挫地抓住邵伊恩的衣领。“她爱的是陈家那个发育不全的大学生陈浩,你听清楚了吗?她爱的是陈浩!”
“所以你就放弃?”原来这便是问题的所在——班杰明只是输不起。
“还能怎呢?”班杰明颓靡地揪着发根。
“她要结婚了。”邵伊恩冷不防捅来一刀。
“恭喜她。”苦涩的酸水混着心头的血泪,由绷僵哆嗦的唇缝溅出。
“新郎不是陈浩,是我岳父早就帮她订好的婚事。”邵伊恩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蓝眸因此闪烁绿光。
“啊……”天外无情又射来一枪。
“对方是花郁国的小王爷。”邵伊恩暗笑。班杰明的脸色愈变愈青,可见大鱼就要入网。
“那……很好,门当户对。”他咀嚼着那撕裂心肺的痛。
他思念她的唇,思念她的笑,思念她的嫩……尤其是她最后的那个吻。
他从不知他会这么地想她,于今那些即将成为别的男人所有,他的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边缘。
“你真这么想?”邵伊恩落井抛铅石,蓄意不让他好过。
“君子有成人之美。”班杰明说得心不甘、情不愿。
“你几时君子过?”邵伊恩失笑。
“我……”此话犹如当头棒喝,一棒敲醒梦中人。
伊恩讲得对,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规矩?
谁说朋友妻不可欺?况且他和陈浩或什么王爷的又不是朋友,再说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分何秒,他在乎过旁人的眼光和想法?干嘛遇上了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他却×××的突然怪癖学人家当啥门子的鬼君子,神经发癫地缚手束脚困住自己?
“你不是满贱的吗?越难追的女人你越要上?”邵伊恩挖苦。
“呃……”是啊,他不是最爱挑战、最有自信的吗?现下不正好?刚巧是他展现个人魅力、接受战书、迎回佳人的大好时机啊!
哈哈,可笑可笑,自我虐待感伤了这么久,到头来竟是庸人自扰。
“谢谢你。”班杰明一改颓丧模样,转为素有的朝气蓬勃。
“想通啦?”邵伊恩不忘丑他一丑,以报过往前仇。
“想通了,就算必须因此和花郁国打一仗,我也在所不惜!”哪怕要用再多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他都要把他的天使用爱追回来。
“那好。”邵伊恩好哥儿们地勾住他的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不过打仗是不必,打躬作揖却不可避免,你的大嫂和殿下已经计划好了,他们要你……”
他边听边点头,眼中的光彩不啻日出的太阳——越来越亮!
“再告诉你一件事,语嫣很爱你,早在你第一次去花郁国时就……喂,我拜托你不要笑得那么白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