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头的喊声,雨澄坐轿的四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极有默契地扛着轿子,回头快速的奔离。
「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轿子里的雨澄格格,方才没听清楚外头在吆喝些什么,只知道原本要停下来的轿子,不知怎地,又摇晃了起来。
「格格……」
和雨澄一同坐在轿子里的婢女小梅,一会儿撞到左额,一会又撞到右颊,非不得已之下,只好伸手拉住主子的衣角,以求稳住重心。
「小梅,妳坐好!」雨澄把婢女拉到身边来坐。
「这……这是怎么了?」小梅被撞得头昏脑胀的,一脸晕然。
雨澄伸手去掀轿帘,喝令着前头两个壮如蛮牛的轿夫:「快停轿!」
二名轿夫脚步未歇、头也未回,喘吁吁的异口同声道:「不停、不能停呀!」
「发生什么事了?」雨澄的眉心蹙起。
「有……有山贼呀!」
「山贼?!」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的小梅,一听到轿夫说有山贼出现,惊声叫着,她望向窗外,旋即又把窗帘紧紧遮住。
「停轿!给我停轿!」
雨澄一听有山贼,心中担心着其他两位格格的安全。
这次出游,是她提议的,她有义务要保护另外两位格格的安全。
「水漾太天真,傻里傻气的;泪月又太柔弱,万一她们真被山贼掳去,那还得了。
「我说,停轿!你们听到了没有?」
轿夫只求保命,压根不理她的话,四人一心一意的朝前方城里奔去。
「停轿!」雨澄怒拍着轿身,但似乎也不管用,轿子依旧不停地往前。
见连努喝也没有用,她身上穿的又是朴素的民服,如果她说出自己是皇十八格格,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事已至此,她只好选择跳轿,回头去找另外两位格格。
到底是服侍雨澄多年,小梅一眼看出主子准备跳轿,连忙伸手拉住她。
「格格,妳千万别做傻事!」
「我必须去救泪月和水漾!」
「格格,不要……」小梅猛摇头。「妳跳下去会摔伤的。」
「难道妳要我自己逃走,放着她们去受难?」雨澄怒瞪着小梅。
「不是呀……」小梅嗫嚅着:「也……也许她们也……也回头了……如果没有,那……就算格格去了,也没用呀。」
小梅说完后,低下头,心中怯惧,生怕主子会责骂她。
听了小梅的一番话,雨澄没有责骂她,反而冷静的坐回原位。
小梅说的也没错,如果她去了,那她们三人都受困了,谁来救她们?让轿夫去求救?呵,这群莽夫只顾着逃命,能交代他们事吗?
还是等回到城里,再命地方官派兵来搜寻。
低着头的小梅,等了好久,没听见主子的怒斥,她缓缓的抬起头偷瞄。
雨澄睨了她一眼,苦笑着:「妳这丫头,平时胆小无识,真正紧要关头,倒是有一番出奇的见解。」
这声调,听来不像是在骂人,小梅思付了半晌,才了悟主子是在赞扬她。
能让聪明、美丽的主子赞美,小梅笑的好开心。「格格,我不是一无是处的,是不是?」
雨澄睨了小梅一眼,但笑不语。
「我不是没有用的笨丫鬟了。」小梅好高兴。
宫里的其他婢女,各人都有几样才艺;就只有她,一样也学不会,害得其他宫女姐姐都笑她笨。
还好格格愿意留她服侍,她才没被逐出宫去。
「我不是没有用的……」
小梅高兴的直嚷着,但轿子外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吓得她连忙捂住耳朵,身子也蜷缩着。
雨澄也被轰轰响起的鞭炮声,吓了一跳。
轿夫似乎也被吓着了,因为轿子陡地往下坠,主仆俩都被摔疼了。
热闹的街上,挤满了人潮,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街头一直连到街尾。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桩喜事,却因为一名妇人挡在门口,一脸的怒样,使所有的锣鼓声皆停,连鞭炮声尾,似乎也被骇着一般,三三两两的发几个响声后,便歇止了。
众人指指点点的,等着看这场城里有史以来最浩大的婚礼,也是最离奇的一桩婚事。
「娘,您何苦呢?」
高大俊俏的新郎倌跃下马背后,笔直的走向挡在家门口,摆明要阻挠这桩婚姻的娘亲。
妇人——姚桂花,年约五十来岁,身材丰腴,当家作主多年,威严的神情可不输一般掌家的老爷子。
「我何苦?!」姚桂花冷笑着。「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我何苦拼死拼活的撑着这个家,何苦为了儿子的婚事站在大门口,让众人指指点点,教人看笑话!」
「娘……」
元官劭龙堪称百年以来最威风的新郎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即使是状元郎,也未必有这等威风的场面。
但他脸上没有一丝当新郎倌的喜悦,反而因为娘亲至今仍阻挠他的婚事,而愁容满面。
他爹在他七岁那一年就离开人世了,他娘扛下了一家,包括仆人约百来人的生计。
一个寡妇,又要经营布庄、又要顾及药店,还有家里头一大堆琐事……
旁人等着看笑话,她咬紧牙撑着,发誓绝不让他爹辛苦经营起来的店倒掉。
年复一年,元官家依旧是城里最富有的人家,那些曾经想看笑话的人纷纷改变了态度,大伙儿莫不对姚桂花这精明能干的妇人竖起大拇指,城里的人见了她,莫不阿谀奉承一番。
谁能进得了元官家做事,就等于是捧了一个金饭碗度日。
元官家似乎是城里最得意的人家,但为了这桩婚事,早在半年前,元官家就起了一场小风波,一直延续到今日,母子俩几乎要翻脸了。
向来孝顺的元官劭龙,为了个女人,不惜和亲娘作对。
原本疼爱儿子的姚桂花,也为了个女人,从一早便立在大门口,铁了心,绝不让儿子迎娶「她」进门。
她是谁?!
媒人婆缓缓的拉开轿帘,轿子里,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牌位。
「要我答应你?可以!除非她活过来!」
震撼的话语,传进了对面的另一顶轿子里。
「格格,我们……还要坐在里面吗?」轿外已经没有了鞭炮声响,小梅定睛望着一直端坐聆听窗外对话的主子。
街道上的人们,似乎只专注于元官家的喜事,没人去管对面何时多了一顶轿子。
雨澄静坐着,原想被鞭炮吓走的轿夫会回来扛轿,然而苦等不到轿夫,却听见外头那争嚷的声响。
「娘,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为何要阻挠我娶水幽呢?」
元官劭龙俊朗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痛苦的神情。
「门不当、户不对,她方水幽生前进不了元官家,死后也休想入我元官家的宗祠!」姚桂花坚决的喝道。
「娘,水幽她从来不求什么。」
姚桂花怒瞪着儿子,「她要不起,当然不求!」
「娘……」
元官劭龙不想顶撞娘亲,可方家二老在场,娘亲的一番话,怕早伤了两老的心。
方家二老闻言,淌眼抹泪,双膝一屈,双双跪下。
「方伯父,方伯母,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着新郎倌服的元官劭龙绕过轿子,到另一头欲扶起方家二老。
「元官少爷,你有这一番心意,够了!我想水幽她若有知,定也含笑九泉了。」
「方伯父,您快请起!」
「不,少爷,请让我们把水幽的牌位请回方家去。」
两老心疼女儿死后,还得让人如此羞辱,泪水不禁扑簌簌的又掉下来。
「娘,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水幽进门!」
方家二老抹泪的悲痛神情,令元官劭龙更加坚定娶水幽的牌位进门。
「你敢!」姚桂花戟指怒目。「郦茹才是你该娶的人!」
姚桂花把一直站在她身边,默然无语的女子推向前。
「娘,我只想娶水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