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难喻的感觉。
这些天杨婉儿总是在梦中看见他,每每初醒,枕上必留有泪痕,她迷惑着那个人究竟是真实的人生?或者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她见着他时,她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恨不得自己可以一辈子在梦里而不醒,只为了能常常看见他。
但是她还是得醒来,她得抱着孱弱的身躯去银行上班,她得负起家族责任,她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不给自己喘息的空间,只为了不让心中那根轻颤的弦再被弹起,但在工作之余,杨婉儿不由自主地总会泪眼模糊,全身觉得冷,觉得无依无靠,觉得伤心。
最近天凉,她有意无意地拉紧衣服取暖,但终归无效,冷使她皱眉,眉皱又让她心疼,她仿佛总看见他双眉蹙紧的情形,心疼得让她更为心痛。
她甚至假想着,她会不会因心疼致死?而死后是不是就可以与梦中的他比翼双飞?她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梦与现实交织不清的人生。
杨婉儿一开车下山,就很顺地知道何处该左转,何处该直走,愈开杨婉儿愈心惊,她还没准备好要去面对自己失踪的一个月究竟做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记忆,而让自己不愿再想起。
她不想打破现状,她更不想再去面对任何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思及此,杨婉儿总觉得时空错乱,四下遽然变得大大不一样,脑海中伺伏着是片片段段的风月,它宛如出岫的云,四面八方而来,溃不成军。
她脑袋忽地空洞洞的,好像预备盛载所有的意外,但逃避的念头倏然潜入,她惊慌地煞车紧急回转,但见梦中人离自己愈来愈远。顿时手脚冰冷无力,似无法再往前开去,她坐在车子里面,只能任性地哭一场。
好吧!日子还是得过,既然要逃就彻底一些,杨婉儿悻悻然地将车开往大一银行的方向,工作是可以分散自己的心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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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捷经昨夜一整晚的奔波,仍未找到杨婉儿,那种心里牵挂的感觉像一张网,把他牢牢地缠住,不看见杨婉儿,唐捷是无心再容纳别的事,所以他在九点整就坐在大一银行的大厅等待杨婉儿。
九点三十分,杨婉儿下车走进银行。
款款而立,袅袅娜娜轻巧地走进大厅。一回眸,红浇溪的朱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燕懒莺慵,风情万种。
是她!就是她!
唐捷掩不住兴奋地站立,忘了自己可以先迎面而上。
大厅经理一见杨婉儿走来,马上请示问题,两人边走边说,途经唐捷站立处时,他们都没有去注意是什么人。
但唐捷的气息,是杨婉儿所熟悉的感觉,她直觉地想要看清是何人让空气变得异样。
杨婉儿回头,再回头。
蓦然,瞳孔放大,心跳急速,杨婉儿又挡不住地晕倒。
很巧地刚好被唐捷接住。唐捷吓坏了,高声叫着:“快叫救护车。”大厅中此时乱成一团,唐捷把杨婉儿抱躺在沙发上,骇然地不断问着:“你怎么了,别吓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他是这么的爱着她,他不要她有事,包括伤风感冒。T市不是非常发达热闹吗?医疗水准已列为先进水平,怎么此刻竟不见有人可以告诉他为什么杨婉儿老是晕倒?
唐捷慌乱地揉揉杨婉儿的头,握着她的手,一再祈祷奇迹出现,希望杨婉儿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她可以瞬间清醒,然后甜甜地对他说:
“你不要着急,我只是要吓吓你而已。”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唐捷只能听见杨婉儿均匀的呼吸声,没有杨婉儿俏皮的回应,唐捷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人世间辗转,不知何去何从?
天见可怜!
在唐捷尚未发狂时,救护车及时赶到,迅速地将杨婉儿抬上救护车,唐捷随侍在侧。
一到医院,医生马上作紧急处理,但杨婉儿仍不醒,唐捷发狂地对着医生大吼:
“你们自称名医,竞连休克这种小毛病也治不好。”
群医乍见唐捷凶悍的神情,又见杨婉儿财大势大,为求不惹祸上身,只好委屈地对唐捷说:
“杨小姐接二连三地晕倒,我想不是单纯的贫血休克,为慎重起见,我想还是彻底做一次检查。”
唐捷亦知刚刚过于冲动,只能点点头同意群医的决议,帮杨婉儿再做一次完整的脑部检验后,再决定下一个步骤的进行。
杨婉儿被推入病房,唐捷在旁照料,双目静静地凝视着她,心头突觉一紧,不过分手短短数日,杨婉儿竟有日渐憔悴消瘦的模样,是为什么?
唐捷不懂,杨婉儿也不懂,苏耕之更不懂。
苏耕之一走进医院,即有数位素来与他交好的医生向他告状:
“你的孙女婿很凶悍,但看得出来对婉儿很好,而且两个看起来挺登对的。”
尤其苏耕之一走入病房,就又看见唐捷双手紧握住杨婉儿的手,一副宁可他晕倒也不要是杨婉儿晕倒的关心模样,苏耕之实在无法再想象,唐捷会对杨婉儿有什么不良的纪录。
但是苏耕之亦无法不怀疑,为什么杨婉儿只要看见唐捷就晕倒的原因?尤其昨天晚上更离谱,不过是电视影像,她也二话不说地——晕了。
苏耕之决定问清,他走过去拍拍唐捷的肩,轻问:“婉儿还好吗?”
唐捷太专心在杨婉儿的身上,所以很自然地就回答:“医生说依照她的病历纪录应该不会发生这现象,但她偏偏就老是晕倒,她再晕几次,我有十个心脏部不够用。”
说完一堆后,唐捷才警觉是苏耕之,突然间不知该如何相称?是苏先生?或者跟杨婉儿一起叫外公?平常果决的罪犯克星唐捷竟变得举棋不定。
苏耕之知道唐捷的不自在,便企图令他宽心:
“唐警官,咱们也不必说什么客套话,我们终究只是都很关心婉儿。我也了解,你跟婉儿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今天有缘不如大家聊聊。”
唐捷望着苏耕之一对精明的眼,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他知道苏耕之不是在套话,是真的想知道这中间的曲曲折折。唐捷不打算隐瞒,简单略述事情梗概后,即迅雷不及掩耳地说:
“你信不信我和杨婉儿结婚了?”
第一个问题就能兼具答案,苏耕之开始有点喜欢唐捷,而且他竟然相信他们真的结婚,因为他知道杨婉儿跟唐捷真的蛮“速配”的。
“我相信,而且我猜还是婉儿要求的对不对?”
唐捷惊讶地看着苏耕之,他怎么那么了解杨婉儿?
唐捷对于这个问题,只能傻傻地点头说“是”。
“那你们这一个月的相处应该很好才对?”苏耕之问得含蓄。
唐捷答得更含蓄,“我们是很好。”岂仅好字得以形容?两人简直已爱人骨髓,只是不好意思说。
“可是为什么,她一看见你就会晕倒?”
“看到我就晕倒?”唐捷不可置信地反问,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但苏耕之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上一次你在医院照顾婉儿两三天,她都不醒,结果你一离开,婉儿马上清醒。”
“不会吧!”唐捷的信心已受到动摇,苏耕之再行举例证实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昨天更糟,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我就叫婉儿出来看一下,结果只跟你的影像正面相对,她就莫名其妙晕了。”
“我不相信。”唐捷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就像说“太离谱了”,但事实胜于雄辩,杨婉儿今天也是见到他才晕的。
至此已乃真相大白!
“别不相信,那今天呢?大家都说婉儿是好好地进入大厅,毫无异状,突然走到你身边就晕倒,幸好你人长得挺好看的,否则大家一定会传言婉儿是被你吓晕的。”
愈听唐捷愈觉无力感,杨婉儿就是无法面对他所以用这种方法自我逃避。她苦他知道,但他不怪她的,她何苦逼自己入绝境?
苏耕之见唐捷脸上的表情,亦觉事不单纯。
“你若知道原因,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大家参考一下。”
唐捷盯着杨婉儿的脸庞,沉痛地说:
“如果我没猜错,她大概就是因为自觉要负起家族责任,但竟违背原则和我结婚,情义不能两全,所以选择逃避。”
苏耕之闻言,惊道:“这个傻婉儿,她是答应她父亲和容天浩结商业婚,但也不要这样糟蹋自己,我来跟她说清楚。”
唐捷立即阻止,“婉儿的个性你应该很了解,她自己没想通,愈说事情只会变得愈糟,我想就随她去吧!
我不想增加她的困扰,若她选择这种方式来回应我,我是不该有什么遗憾的。幸福原本就是一体两面,从此以后,我是不会再来看她的,外公,容我这么称呼你一次,请你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她。”
苏耕之心中一恸,忍不住哽咽地说:
“我是会好好照顾她的,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们两个人这般相爱,却又如此自我折磨。婉儿这孩子……”苏耕之又能说些什么,说什么都不能改变现况。
唐捷决定日后不来相见,是多么违背自己的心意,但他不想伤害杨婉儿,她能用这种方式忘掉痛苦,是最好的方法,就把所有的痛苦留给他自己吧!临走前,唐捷再次踱回杨婉儿的床边,握住她的手说: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的声音,你好好地听着,从今天起,我是不会再主动来看你了,你可以依照你自己要的生活方式去选择,不用顾虑我,但哪天你若想通了,我永远在家等你,我的心会一生一世陪着你,这是我的承诺。”
唐捷再次凝望杨婉儿,并再次托付苏耕之照顾她,他是要走的,不然他会改变主意。头是不能再回的,不管他的心是否在淌血。
那轻轻的关门声又唤醒杨婉儿,在睡梦中她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心疼得不想再活着,任两行泪无止无尽地流,她莫名地怨恨自己,竟顿萌死志,梦里既无法再见,死了的魂总可以相随吧!
这个念头,紧紧缠住杨婉儿,整整一星期,人是醒了没错,但她不论吃什么就会吐什么,死的念头绞缠在心中不眠不休——
苏耕之心疼,每每要告诉杨婉儿,不要再折磨自己和唐捷,但杨婉儿总可以料到苏耕之要说些什么。
“外公,不要再劝我,也不要再找别人来安慰我,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但她只有愈病愈重,一点也没有好的迹象,苏耕之很想找唐捷,但又不敢贸然去找,他很怕弄巧成拙。
但看着眼前的惟一亲人日渐消瘦,望着食物总是泪光下,后又哽咽难咽,他只能跟着瘦,然后摇摇头说:“你别傻了,你别傻了——”
弄到后来,祖孙两人常常是相对而泣,苏耕之这天又亲自用汤匙喂她清粥,杨婉儿吃一口,又吐出一口,她知道她病恹恹的样子让苏耕之难受,她不想任何人再为她的病伤心,强打精神但仍忍不住泪潸潸地说:
“外公,稀饭非常好吃,我刚刚可能坐的姿势不对,所以反胃,再吃一次试试看!”
杨婉儿愈这样,苏耕之愈难受,他不想让杨婉儿自陷绝境。
“婉儿,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给你听,但人生中所有的结都是自己打上去的,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背,尤其人生在世,所要珍惜的是你现在所拥有的真情,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包括责任。如果让责任把自己压死,那才是不尽责的人,婉儿,你自个儿好好想想,自己真正要什么,不要什么,外公永远支持你,不要忘了,有些东西或有些人倘若错过了,是要一辈子捶心肝的。”
杨婉儿愈听愈奇,苏耕之是在暗示她好好思考这一切的一切,不要再自我困惑,他不知这番话是否能说动杨婉儿,但他尽力了,再不行也只好通知唐捷,他不想再失去杨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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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捷这一星期也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不管他和杨婉儿的未来如何,在他的感觉里,他们已是一生一世,这辈子是无人可以取代杨婉儿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除了杨婉儿。
钟情最怕相思路!
唐捷自以为掩饰得当,外人无法窥知他的心事,但整个警局早就蔓延着一箩筐的臆测之词,版本天天更新。有的说,杨婉儿琵琶别抱;有的说,唐捷另结新欢;有的说,杨婉儿精神失常;有的说……
反正能编的、较合情理的说辞全成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料,不过没人敢正面向唐捷求证。
可是小李跟着阿辉等人已憋不住,不向唐捷问清楚,他们不放心,所以就很急很冲动地闯进来,小李一看见唐捷清瘦的脸孔,忍不住就哇哇地大声嚷嚷:
“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温差起伏那么大,正常人哪受得了。唐捷,反正你是男的不吃亏,而且又有那么多人暗恋你,以后她想通了再回来时,你要装着不要理她。”
小李说的话,好像有一点道理,不过再想后,就会觉得很不营养。唐捷对这群好兄弟的关怀心生感激,但是他可不希望他们胡思乱想,然而他还未开口,阿辉就推翻小李的说辞:
“小李,谁说是男的就不吃亏?男的吃亏才大呢!你信不信,万一唐捷和她结婚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唐捷英俊潇洒行情看俏,是众所皆知,而她又莫名地回自己的家,外人是不是会揣测说唐捷始乱终弃?或者说唐捷可能是另结新欢,所以她气得回娘家?”阿辉见大家点头称赞他的想法正确,所以又继续说:
“小李,如果她回来,而唐捷又装酷,嘿,陈世美第二唐捷是当定了,你以后讲话用点大脑好不好?”
小李被说得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只好讷讷地说:
“我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结果愈帮愈忙,自己先横尸街头。”刘立广发挥他的黑色幽默说。
唐捷顺理成章地又要汇总将讨论方案做一结论:
“你们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好好办案,还有一个凶手没抓到——”唐捷说到这里,阿辉突然记起刚刚地方检察院打电话来说,下午要开庭作证的事,马上打岔:
“我刚才接到地方检察院打来的电话,要我们派一个人出庭。”
唐捷问:“为什么?”
阿辉答:“据说李谦说我们刑囚他,所以他才自白犯罪,检察官要我们到案说明。”
唐捷深思了一会儿,“刘立广和我去开庭,我要去看看李谦搞什么鬼?”
李谦是斗不过唐捷的,警局的人都非常有信心,包括开庭侦办的检察官。
唐捷一走出警局不久,苏耕之后脚就跟着进来,阿辉看见苏耕之前来,心中疑虑顿生,但仍好生接待,苏耕之不断地问:
“唐捷什么时候回来?”
阿辉据实以告:“不清楚,但是我们已打呼叫器给他,一开完庭,他会马上回电话,你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他怎么不担心,下午他去医院时,就发现杨婉儿失踪了,他怕她寻短,整个人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情急,只盼杨婉儿是来找唐捷,但现在连唐捷都不在,苏耕之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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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儿不是失踪,在苏耕之来之前,她望着马路上车水马龙的过客,来来去去,无一停留,她不安地想着,世上到底有着什么可以让忙碌的人们驻足停留?
她郁郁地沉思,不知不觉地走出病房,回廊上空空荡荡,突然间竞跑出一个小女孩对着杨婉儿说:
“姐姐,我注意你好久了,但你从不出来,你长得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姐姐,以后你如果结婚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结婚?杨婉儿心中一凛,她听不到小女孩后面说什么,只怔怔地愣在原地。小女孩见杨婉儿神色凄楚,有点害怕就跑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杨婉儿回过神才发现小女孩已经走了。
她的整个心神突然被一双深情的黑眸吸进去,她终于又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不是在梦中,是在真真实实的大千世界里。
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去啊!去啊!”但她疑惑,去哪里?
此时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又不断地告诫:“不要再当鸵鸟了!”
杨婉儿有一种冬眠复苏的感觉。
不要再当鸵鸟——杨婉儿决定让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兴奋地坐计程车回苏耕之的家,很莫名地拿起一串钥匙放进皮包里,才觉得大功告成,杨婉儿开着她自己的车下山。
一到了山下,她就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左转或者是右转还是直走,包括小路上要靠哪边闪才不会陷入窟窿,杨婉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愈往前开车,杨婉儿的心情愈开朗,她如同久不见阳光的人,遽见曙光乍现。
甚至在一个红绿灯前,心中忽起一个念头,要到前面那家洗衣店拿回送洗的衣服。车子一靠近一家洗衣店前,杨婉儿很自然地就停下车,然后对着老板娘说:“我来拿前几天送洗的一件浅灰色直条纹的西装外套,是姓唐的。”取回衣服后,杨婉儿一上车就哽咽着哭着,她真的另有一段人生,那个人姓唐。她边哭边笑,不可遏止地狂悲狂喜。
她一秒钟也停不住地又往前开去,因心中那个声音又催促着她,下一个路口就要停车,再拐个弯,“家”
就到了。
杨婉儿听自己的话,把车停好,拿着衣服及皮包向左转进一个巷子,是一条所有的楼房都一模一样的巷子,她质疑着她要去哪一间,蓦然她看见有一间楼房前有一个铁制的斜坡,一个男子轻柔的声音悄悄地在脑海中响起:
“顺顺,虽然这里三条巷子中所有的楼房长得都一模一样,但我们家最好认了,对面的老太太下半身瘫痪,所以家门口有一个铁制的斜坡,你只要看见这个斜坡,我们家就到了。”
杨婉儿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停在门口后,马上动手翻搅皮包内的东西,她找出一串钥匙,共有五把,她随便掏出一把,颤巍巍地想要插入锁孔试试,但手抖得厉害,总是在孔外打转,不能成功,杨婉儿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将锁匙放入孔内,一转门,“咋”的一声就开了。
杨婉儿把门推开,她推开了记忆之窗。
那个梦中的人,是她真实的一段人生,是她的最爱。
唐捷!唐捷!
我回来了。
杨婉儿迫不及待地三格一跳地上楼,站在楼梯口,她的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她看见那幅四十寸的大照片,是唐捷穿警察制服和她合照的。她记住了,是她在看完一部电影之后,深觉一个警官与淑女的合照是很浪漫惟美的,所以她要唐捷把十年前的警察制服找出来,她要照一张让众人眼红的照片,唐捷花了两个小时才找出那件皱得像“咸菜”的制服,而她也花了三个小时整治这件实在很难回复原状的衣服。
唐捷穿妥后,他们去拍照,临时还跑去交通大队向交警借一顶帽子,杨婉儿吵着要穿晚礼服,头发也要重新设计过。所以唐捷为了这张照片,总共花了七个半小时。
不过,照片洗出来之后,效果好得惊人,摄影公司的人还要求可否当展示品。
唐捷不答应,杨婉儿说随便,摄影公司的人见有机可趁立即游说杨婉儿同意,众人东一句“珠联璧合”、西一句“金童玉女”;并且附带照片不用付款,杨婉儿心花怒放下就答应了。
自此以后,所有的人都称呼她为唐太太,她从不更正,因为她喜欢这个称呼。
尤其,唐捷总是为她想得多,替自己想得少,任凭杨婉儿为所欲为。来到厨房,她又忆起第一次开伙,就差点瓦斯中毒,再迟一点可能会失火,但唐捷仍未苛责。
杨婉儿愈想愈多,她还记起他们已结了婚,喔!唐捷,你怎么忘了诺言,未曾相寻?
一思及此,杨婉儿的泪已无法遏止,唐捷的身影如排山倒海而来,模糊的一张脸,是相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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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庭,李谦的律师即向检察官表示:“李谦于杨家发生爆炸案的当时正在中部,不可能枪杀杨雄夫妇,这里有李谦当日前去中部的火车票及在一家便利店超商购物的发票为证,而李谦在警局中的自白是刑囚下的产物。”
检察官将证物过目后,亦交由唐捷观看,便问:
“唐大队长,李谦有不在场的证明,而警讯笔录中又自承犯罪,是不是有不当之处?”这种问话是非常客气的问法,谁叫这个检察官是唐捷法律研究所的同班同学,而且感情融洽,他是肯定唐捷不可能以不正当的方法取得笔录,而且他也想知道唐捷用什么方法再次叫李谦俯首认罪。
唐捷看着证物后,即向检察官表明:
“这些证据并不是李谦的,检察官你就问他两个问题就知道杨雄夫妇确是他及另一个凶手所杀的。”
“那唐大队长,问题就留着你自己问。”检察官再转身朝书记官说:“他们的每个问题和答案你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不要漏了一个字,法律会还给无罪的人一个公道。”语毕,即向唐捷眨眨眼。
唐捷亦以了解的眼神回应,点头后,检察官等着看戏,书记官忙着写字,李谦的律师拱起身子应战,李谦阴阴地笑着。法庭人数虽少,但战况激烈。
唐捷拿着那张发票问李谦:“你买了什么东西?”
李谦暗笑,这问题简直是老套,律师也与他做过练习对答,唐捷也不过尔尔,他轻蔑地答:
“时间那么久了,有点忘记,不过大概就是香烟或饮料的。”
唐捷又问:“那有没有可能买纸尿裤?”
李谦有点怕,但他记得发票金额才九十元,纸尿裤不可能那么便宜,而且他的朋友跟他说过,这张是他买杂物的发票,大概就是香烟或饮料,所以李谦肯定不可能买纸尿裤,即斩钉截铁地说:
“不可能买纸尿裤!”
不过语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是要相信的,这张发票就是买纸尿裤,不是李谦的朋友搞鬼,是便利店的人错给发票。
唐捷等到李谦说“不可能”时,人整个亮了起来,他竟对检察官傻笑并说:
“我问了两个问题,李谦也回答该张发票不可能是买纸尿裤,但是很不幸的这张发票的购买品就是纸尿裤,检察官你可以向便利店查询。”
唐捷为让李谦陷于错误又故意向庭上说:“我为什么知道发票是买纸尿裤?原因很单纯,我曾在这家连锁店打过工。”
李谦和他的律师闻言一阵惊悚难安,事出意料,李谦不假思索又答:
“我想起来了,是我朋友要照顾小孩,忙不过来,才托我帮忙买纸尿裤,这个属于不常用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记错,我更正,这张发票是买纸尿裤没错。”
这下该名检察官就知道如何替唐捷问下去: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香烟、饮料?或者是纸尿裤?”
李谦自掘坟墓地又答:“我肯定是纸尿裤。”
唐捷见效果良好再问:“你坐的火车是自强号或者是日光号?”
李谦暗自祷告不准再错,否则死定了,这次他很小心地想,慢慢地答:
“是自强号。”
唐捷这时向检察官暗示眨眼,要合演双簧,但是车票是自强号没错,唐捷的暗示,莫非又是要吓李谦……
“李谦,你说是自强号,我当然相信,可是我听说这一班火车——”实在说不下去了,唐捷快点接上,唐捷看见他不说谎的同学又在眨眼了,就赶紧接着说:
“这一天上午所有南下的火车全部停驶,四个小时才恢复正常,因为其中一段的铁道有传言埋设炸弹,经过确定安全后才通行,所以这一班火车理论上是停开的。”
李谦不相信他所准备的不在场证明,三两下就反成他犯罪的证明,他要挽回劣势,他强辩:
“我是买自强号的车票,可是我赶时间非去中部不可,所以我改搭长途汽车去中部。”
这个检察官此时又知道如何帮唐捷问:
“李谦,这班自强号是早上十点,若你转搭长途车到达中部的时间,应该已超过十二点,不过你的发票时间是在十一点二十一分,这如何解释?”
李谦不知该如何解释?也无从解释,当场再度认罪。
检察官高兴不用听李谦的解释,就可宣布结案起诉,在令李谦还押后,在侦察庭中走得只剩唐捷时,该名检察官忍不住问:
“唐捷,你什么时候在便利店打过工?”
唐捷回答:“没有。”
检察官再问:“当天那段的铁道真有被放置炸弹?”
唐捷回答:“不知道。”
“你胆子真大。”
“你配合得真好。”
“好说,好说。”
唐捷又解决了一个难题,但他自己的问题,又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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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捷一回到警局,就听说苏耕之在会客室等他,他先回办公室把资料放好,正打算去找苏耕之时,电话大响,他顺手一接:“我是唐捷。”
但毫无下文,正要再出声询问时,另一端传来细不可辨的声音:“我是……我……”
这个声音纵使细微,唐捷都可认出是杨婉儿的声音,他紧张得差点让话筒滑落,慌乱中不小心按到“会议键”,所以这通极具隐密私人的通话,瞬间成了“公开的秘密”,警局大小地方全部都听得见,而唐捷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又该死的好。
杨婉儿听到唐捷的声音,激动得难以控制,但她不知该称呼自己是杨婉儿?或者是江顺顺?只能“我……
我”的说,但不能一直“我”下去,更多人想知道下文。
而唐捷一听是杨婉儿的声音,一颗心早已兵慌马乱,他顿然由伶牙利齿便成一个呆头鹅,无法接续。
杨婉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死唐捷也不随便搭上一句,她把心一横:
“我是杨婉儿,不是江顺顺,你还要不要我?”
有问题就会有答案,警局上下一听这句话,莫不纷纷在心中替唐捷回答:“要。”
幸好唐捷不负众望地回答:
“要!”唐捷现在最怕说错话,他怕杨婉儿突然又消失,有问才有答,不敢发问。
“你骗我,你要我为什么不来看我。”杨婉儿借题发挥,警局的人误信为真,不少人已大骂唐捷不应该。
“我没骗你,我有去看你。”唐捷辩解。但无人同情。
“那你又为什么说,你以后都不来看我?”杨婉儿得理不饶人。唐捷无言以对,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杨婉儿大发娇嗔又说:“反正我来找你也一样,你跟我道歉,我们就一笔勾销。”
这对唐捷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恩惠,他想也不想就说:
“对不起!”
警局上下,一致摇头暗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小李更是猛捶心肝,因为他跟小玉打赌,唐捷绝不会说“对不起”这种有损男人尊严的话,输的人青蛙跳两百下。
“唐捷,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杨婉儿满满的情意在此时倾得满天满地都是。愈说声音更是哽咽难忍。
“婉儿,婉儿……”唐捷这种叫法,警局的女同事个个都投给唐捷一张同情票,男朋友刚好在隔壁的,就使个眼神要他学习唐捷。
“婉儿,你到底在哪里?”唐捷恨不得此时能拥她在怀里。
“唐捷,你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唐捷得知杨婉儿在家里,根本无法再留在原地,“婉儿等我。”即匆匆地挂上电话,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走出去,竟又见黑压压一群人,每个人都盯着他看,他很不自在,好像被窥知心事。故意放慢离去的脚步,但阿辉憋不住。
“要回家找老婆,手脚要快一点,慢吞吞地,假若又不见了,你不要躲在棉被里哭!”
唐捷欲待辩解:“你胡说什么?我哪有要回家找老婆?”
小李不甘心输得凄惨,便得意地学着唐捷对杨婉儿说话的口吻:“婉儿,婉儿……喔!婉儿等我——”
学得不太像,但笑果奇佳,唐捷纳闷他们怎么好像知道他和杨婉儿的对话。
苏耕之此时也想快一点看见杨婉儿,就对唐捷说:
“你们那通电话,全警局上下都听得一清二楚,别问为什么,赶快回家吧!”
不容分辩,正要跨出大门,刘立广跑来严肃地报告:
“地方检察院刚刚打电话来,李谦在运送至看守所中途脱逃,而且有人接应,据闻逃亡的方向是往你家去。”
唐捷大惊,马上部署,众人纷纷武装前往唐捷家中,这是唐捷这辈子当中,开车最快的一次,多快?因为破表,所以无法计量!他担心杨婉儿有危险,他事先打电话通知杨婉儿赶快躲开,不要在家,危险!
然而杨婉儿一挂上电话,正想出门,就发现李谦兄弟已偷偷摸摸地上来了,她已无处可逃。
杨婉儿一个劲地找地方避难,她想起先发制人,将屋里的窗帘全部拉起,拿起躺靠在墙壁上的木质球捧,迅速躲在入口处隐避。
李谦自信只有杨婉儿一个人在家,根本毫无危机意识,大咧咧地走上楼梯。
杨婉儿额头上沁出冷汗,紧张地一直两手交换握着球棒,她很怕一击不中,那么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杨婉儿不断深呼吸。
李谦的头先伸出,杨婉儿见机不可失,用尽一生最大的力量,举起球棒狠狠地朝李谦的头部击去。
但李谦突然举手摸头发,这一击恰中李谦的手,李谦“哎哟”一声,恍然大悟过于轻敌,不过吃痛的手,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反击。
杨婉儿见突击失败,惊吓大于恐惧,反身丢下球棒往内逃生,这个情节似乎又回到杨家爆炸案发生的情景,又是当时的原始状况。
她不能死,幽冥路上只想逃生,又是一扇窗,杨婉儿不假思索地就跳下去。
而唐捷等大队人马又恰好赶来。
落地后,杨婉儿脚痛得站不直,坐倒在地,唐捷也在这个时间,冲到杨婉儿的身旁,发现她只是脚骨折外,别无他伤,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唐捷在众目睽睽下,忍不住亲吻着杨婉儿,不顾一切。她也只张开一线的眼神,看着唐捷,非常感动而软弱。
而警员也部署在唐捷家的四周,李谦兄弟见大势已去,只想同归于尽。在窗口嚣张地说:
“若不让我们兄弟走人,我扪就丢几颗手榴弹,要死一起死,谁也占不了便宜,反正我们烂命一条。”
唐捷恨死了这两个讨厌的家伙,坏了他和杨婉儿破镜重圆的美好感觉,他示意刘立广答话同意给他们一部车安全离开。
阿辉亲自驾车兼当人质,李谦兄弟神气地走下楼来,正走出门口,唐捷与小李各开一枪,全中,李谦兄弟一人一枪,其他警员也补开很多枪。幸好大部分技巧不好,李谦兄弟没成蜂窝,生命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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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本案才真真正正地将凶手缉拿归案,杨婉儿好奇地问唐捷:
“大队长上去升什么?”
“升老公。”
“老公?!”杨婉儿不解地说。
“嗯!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他的唇又找上她的。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