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哪,因为即将处斩的是个无辜的好女人,而且已是身怀六甲!
大腹便便的她临盆在即,这一刀子落下便是一尸两命。
人心之狠毒,莫甚于此。
“时辰已到。”守兵大喝一声。
“行刑。”坐于高台之上的县令大人丢出令牌,桀桀怪笑。
众百姓倒抽着凉气,爱莫能助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囚犯和人世告别。
刽子手已经手持大刀,步上刑台。
他的阴阳大刀将砍下——
“慢!”陡地一声怒吼,仿佛是平地响起一声雷。
围观的百姓们和刽子手全傻了神,因为最为靠近刑台的几个悍强男人一飞而上,阴阳大刀被划劈开来掉在地上。
其中的两名汉子一左一右护卫着孕妇死囚,另外几个汉子则是负责和官兵打斗。
百姓们极有默契的让开一条路,好让抢劫囚犯的汉子们安全撤离。
尤其是腹中有喜的班家嫂子。
“来人!”县令大人尖叫着,“把那一群贼子全抓回来!违者就地处死!”
“是。”官兵们应声。
然而他们的去路被人墙给堵困住了。
“让开!死小百姓!”县令大人气得脸皮鼓胀。反了反了,这世道真是没有天理。
所谓官逼民反,众怒不可犯,百姓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
对恃了老半天,县令大人的颜面实在是无处可搁置,他喊道:“再不让出路子来,就当是贼寇,全杀了。”好歹他是个七品的爷,这点权限他还有。
大伙你瞧瞧我,我觑觑你,心想,班家嫂子和那十几个“英雄”应该跑远了吧,于是为了留一口气过日子,大伙纷纷退避开来。
抚抚下巴的山羊胡,县令大人满意的冷笑着,“立刻把死囚抓回来!不!就地正决,不必留存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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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凄凄,劫因的一千人拼命的往前奔跑,已到渺无人烟的荒郊处。
“夫人,还撑得住吧。”为首的汉子关心的看着她苍白的脸。
“我的……肚子好痛……”她没有力气了。
“该不是娃儿要出世了吧?”汉子攒拧眉头,他们十几个兄弟全是大老粗,附近又没有人家能够帮得上忙。
“糟糕。”另一汉子突然高喊,“追兵来了!快!咱们快逃。”
一眼望去,至少有三十来个兵卒,杀气腾腾的朝向他们这方冲来……
“大胖,你保护夫人,我们断后。”
“大哥……”大胖还想说什么,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窝囊废。”汉子重重的捶击大胖的肩头,厉声霍霍,“一定要保夫人和娃儿的平安!否则咱们就太对不起老爷子在天之灵了。”
“呃。”胡乱擦擦泪,大胖扛背起班夫人往山坡的方向跑去。
只听得见身后的刀剑铿锵错杂,大胖一步也不敢稍怠,拼死命的往前跑着。
然而,最后还是被一名兵卒追赶上来。
“放下死囚。”兵卒阻挡住他的前路。
“做你的梦!”大胖粗吼,他一手背在后,揽抱着夫人,另一手则握紧大斧头,准备来个厮杀惨烈。
“哼。你们一块到黄泉作伴去吧,我好立件大功劳。”兵卒使出全部的气力,和大胖对砍起来。
只一晌,一死,一半死。死的是兵卒,半死的是胸口插了刀刃的大胖。
拼搏最后一口气他也要保全夫人和班家惟一的命脉。他艰难的往前方奔跑,直到尼姑庵!
他跪下膝盖头,放下背上的夫人。
她已昏迷,而他,看见阎王老子在向他招手。
“夫人,大胖要去和老爷子喝酒了,您可千万别跟来……”
这时,尼姑庵的门开启,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尼姑。
大胖气息虚弱,呼喘着,“阿弥陀佛……”然后,咽下阳气。
“阿弥陀佛。”见状,尼姑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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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脆亮的哭啼声响起。
“是个女娃儿。”悟真开心的怀抱着粉嫩嫩的初生婴孩。她可是将近二十年不曾为人接生了。
尼姑庵里传出婴孩啼哭声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也容易引来是非质疑,但是救人第一,若是见死不救,她们还修什么行,念什么经。
“为什么娃儿的阿娘还不醒来?”悟道忧心忡忡。
“她的气血大耗,又动了胎气,恐怕……”
“难产?血崩?还活得了不?”
“阿弥陀佛。”悟真闭目,念读佛号。
“师叔!”一路快跑的悟空小尼姑气喘吁吁的嚷叫,“十里坡那儿的官兵和……和……哎,反正全死绝了。”
“这有天理!”听了班夫人叙述的遭遇,悟道愤愤不平。
“太坏了!太残忍了!”悟空大叫。
“阿弥陀佛。”悟真轻道。
“三位师父……”方才生产完的班夫人醒来后下了床榻,她诚意的哀哀泣恳道:“请救救我的孩子,她是班家的子嗣。”
“施主,快请起。”这跪礼如何担当!悟真连忙搀扶起孱弱的班夫人。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无限留恋的贪看着床榻上的骨肉至亲,她好舍不下心。
但是老天仍是慈悲的,让她躲逃过行刑的死罪,否则她怀腹里的心肝内就出不了世了。
“请求师父们,让这娃儿在庵里长大吧。我走了,她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亲无戚,无依无靠。”
这等泣血似的乞求,纵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何况她们是普渡世人的修行僧尼。
悟空立刻慷慨激昂的喊声道:“善恶终有报!残害你的那帮歹人一定会尝到恶果的!”
因果循环,天理昭彰。
非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师父……咳咳……”一阵亮芒晃过,班夫人微喘着,“救我们母女的……的……”
“他们的尸首都已安葬!我们会为他们这些有义气的人超渡念经,让他们往极乐世界去,不再受轮回之苦。夫人莫要忧虑。”
“谢师……”突然间,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开来,班夫人双眸紧闭,心知大限已到。
她的孩子啊。
十月怀胎,父精母血。
只是一刻钟的母女缘份,她甚至还没有气力抱一抱她的宁馨小娃。
别了,孩子。
但愿你不要和亲娘一般的薄命。
宿命轮回,下一辈子,咱母女再续母女思亲的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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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要把这女娃留在庵里扶养及笄!”刚刚为死者立碑、献花的觉理和觉彻瞠目结舌的闷声问着。
悟真和悟道点点头,心意坚决。
悟空则是乐观的说:“生孕也要十个月对不?明日起,诸位善男和信女们一进寺庵,我们就抱这娃儿给他们瞧瞧,不就不会惹来非议了吗?”多么聪明呵。
“这倒是个理!”觉理也深表赞同。
觉彻微笑,“少数服从多数,看来我是毫无置喙的余地了。”
“但是婴孩要吃什么?”悟空发问。
“这么着,咱们买头母牛,以牛乳喂养她吧。”悟道建言。
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无异议,但是……
“这宝宝要叫什么名儿?她的阿娘托了孤即撒手人寰……”觉理问道。
身为住持的悟真一面数着佛珠,一面说话,“她是班家人,是个小娃儿,就取名班娃吧。”
众人皆赞同,但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难道真要小班班和我们这些贫尼一样,青灯古佛,六根清净?”悟空问。
悟道也烦恼着,“总不能强求班娃一生下来便是无欲无求,不知人世的酸甜苦辣吧?”
“她才出生几个时辰,就注定出家为尼的命运?”觉彻微微黯然,她是经过沧海桑田之后,才了无心绪的贩依我佛大悲的!
悟真说道:“让班娃剃去三千发丝,披上袈衣,念经抄文,早晚课都不能缺。二十岁后再由她自己决定是否燃上戒疤,做个静心无波的比丘尼。”
“极有道理。”觉理点点头。
悟空却是喀喀地笑了。“班娃又还没长出头发来,哪有三千发丝可剃呢?了不起就是一点点的胎毛嘛。”
“悟空!修道者说话举止都不得轻薄……”悟道尽责的斥喝道,然而她也觉得好笑。
“班娃暂时用袈衣包裹住,”悟真指派着,“觉彻,她的小衣裳由你负责裁制。”
“是。”
“大家要合心合力,一块儿照顾班娃。”
“好。”从今起,五位尼姑成了保母。念经的时刻可能不得不减少一些了。
悟真又道:“班娃的法号……悟心,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法号或是俗名都不过是个代称。
人啊,灵魂一丢,仅是白骨一具,化为尘与土。
自此尔后,菩提寺里多了一个悟心小尼姑,将在庵里度过二十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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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内,一名婀娜多姿,体态轻盈曼妙的少妇面露惊慌的跑进县令大人的书阁。
“艾邬!”她直呼其名讳。
“媚雪。”县令大人艾邬连忙迎上前去,怀抱刚刚成为未亡人的她。
“夫人她被救走了?那么我和你……我们如何是好?”
“勿乱。”
“怎能不慌不乱!我怕死了啊!不是计划得天衣无缝的吗?要是……”呵!她不敢假想一二啊。
艾邬目露奸诈的锐光,低低怪笑几声。
“班氏已经和她的短命相公相见去了。”
“夫人她仙逝了。”艾邬轻讶之中没有悲伤,只有压抑的喜悦。
“那么是一尸两命了?”这样才没人和她争家产啊!丁媚雪盼望的问着。
“不。”
“不?”她几乎要晕厥,“夫人生下即将临盆的班家子孙了?”
“是个不带把的女孩儿。”
媚雪立即失色尖声嘶吼着,“艾邬,快把那女婴给杀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即使那名小婴孩不要庞大的家产,也难保他日不会寻仇而来。
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不共戴天哪。
“她不能苟活于世!”她的表情狠毒,似蛇蝎般令人望而生怯。
艾邬却不表苟同,“起不了作用的,只是个女婴,而且已是僧尼了。”
“尼……成了尼姑?怎会?不是刚刚出自娘身的稚幼……”
“她是孤女,在尼姑庵里出生,自然是得诚心礼佛,不染尘烟。”
“所以……”
“所以我们不必费心夺取她的小命了!况且菩提寺里凭空冒出一个初生儿已经是人人口耳相传,若是贸然行动岂不是自招麻烦?”
“这……妥当吗?”丁媚雪仍是惴惴不安,仿佛一根针刺在心窝里似的。
“你忘了我可是县太爷,就算那娃儿长大了要报这大仇,她又能奈我何?”
转念一想,丁媚雪娇滴滴的笑了。她努力吹捧着,“就是嘛!妾身一时糊涂!只要大人你一句话,那娃儿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哪。”
“哈哈哈哈……”艾邬的山羊胡须抖动了下。“既知糊涂,冲撞了本大人,该当何罪?”他的贼目里尽是贪欲的垂涎之意。
丁媚雪所凭借的不过就是以色事人而已,一见艾邬的嘴脸,她立刻软着身子,娇哝柔语的轻轻笑说:“大人是天,妾是地,大人是云,妾是泥!大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妾身一定尽其全力的服侍妥当。”
“怎生服侍?”艾邬调情着,一副下流胚子的神态。
眼波流转之际顾盼之姿,丁媚雪挑逗的在艾邬耳边轻吹着气儿。
“照旧。”她故作羞赧。
“到榻上去……”
今晚又是个销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