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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妙算 第一章

  元末    至正二十七年

  细雨如丝,随风翩然轻舞於天际。山色苍翠,经雨水洗练後更平添一股清新的雅致。山径边矗立著一座石砌的凉亭,柱子上骚人墨客留下的诗文已然斑白,徒留下若有似无的墨迹,让凉亭带有几许风雅的韵味。

  凉亭内一个湖绿色的娇小身影背对著山径而坐,不甚端正的坐姿,墨黑的长发随意地以布巾扎成一束,单手托腮半趴在亭内的石桌上,翻阅著平摊的书本,偶尔会听闻一个软软的嗓音,断断续续吟哦著诗句。

  「咦?」锺凝由书中抬起头,侧身转向山径的一端,微讶。这么荒远偏僻的山径居然还有人会上来?!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无聊呢!

  不一会儿,马蹄声渐响,转眼就来到凉亭边。五匹马六个人,照情况看来,跑在前面的四个人应该是一路的,有个人还受了伤被同伴抱著,而且他们穿著相同样式的蓝色布袍。唉……那衣裳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呀!

  在後面……呃……追杀的两名男子应是一路的。一个黑衣一个白袍,嘻!好像黑白无常啊!不过似乎只有黑无常是来素命的,一身的杀气、凌厉的神情;白无常么……看来功夫不怎么样,而且身上有伤吧!气血不足,有些虚弱。

  「啊!」一声惨叫,跑在最前头的蓝衣男子中箭坠下马来,连带著後面两匹马儿也受了惊,和领头的马儿撞成一团。不得已,剩下的三个蓝衣男子只有跃下马来,免得给摔下来更惨。

  「夏侯泱!」抱著同伴的男子大叫,对著黑衣男子劈头就是一刀。

  原来黑无常叫夏侯泱啊!射箭挺准的,就不知道剑法怎样了。锺凝仍旧是坐在凉亭里,动也懒得动一下,就像眼前追逐厮杀的血腥场面是在唱大戏一样。

  夏侯泱侧身一让,反手一剑正中男子怀中的同伴,鲜血登时奔流如注,眼见是活不成了。

  男子愣了愣,放下同伴尸身,提剑虎吼冲向夏侯泱,刷刷刷三剑飞快地刺向他的头面。

  夏侯泱面无表情的飞身上跃凌空,刷地出剑由上而下将男子一分为二,男子不置信地瞪向夏侯泱。

  「好快!」再也支撑不住地往两旁倒向泥地。

  嗯……真的是好快啊!锺凝打个呵欠,清灵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意。开始困了,这些人还不打完啊,她有些想睡了呢!

  仅存的一名蓝衣男子,在看见同伴纷纷都被杀之後,万分惊恐地退了好几步,直到背脊顶上凉亭的柱子才停下来。

  这夏侯泱……他简直就是地府来的索命使者嘛!

  老天!他们一行十一个人被他们遇上後,夏侯泱出手就杀了七个,剩下他们四个拼死逃到这里,其他人又都被杀了,他还有命活吗?而且,从头到尾都只有夏侯泱一个人出手,旁边那个穿白衣的美男子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

  实力……真有这么悬殊吗?他们好歹是太子殿下养的死士,从来就只有他们杀人的份,什么时候沦落到被诛杀的命运?

  男子四下张望,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目光在接触到亭子内的锺凝时一愣,没想到这荒山野岭还有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不及细想为什么一个小姑娘会独自出现在这里,男子只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作伴!

  「咦?」不会吧……连她也有事?冤有头债有主,这人该找的应该是那个黑无常才对吧!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个看戏的人啊……

  锺凝站起身退了一步,避开男子挥来的大刀。

  这些家伙都是这样的吗?不分青红皂白的提刀就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要是她动作慢一点,美美的身子上就要划一道丑丑的疤啦!

  看那男子又要砍来,锺凝忙道:

  「慢!」

  男子停下动作看她。

  锺凝笑嘻嘻道:「别弄脏了我的书。」锺凝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书本盖上,放到包袱里。

  男子举刀又要砍来。

  「再慢!」锺凝又叫道。

  男子瞪她,这娘儿们真是麻烦得紧,没看到他在「抢时间」吗?没先拖个垫背的,等等被夏侯泱杀了,他可是会觉得蚀本的呀!

  「别弄脏我的衣裳。」锺凝甜甜一笑,往後退了两步。

  「格老子的,哪有杀人不弄脏衣裳的道理,你这娘儿们是真蠢还是装傻呀!」

  男子不再有耐性跟锺凝拖拖拉拉的,就在他要上前一刀将锺凝砍死时,突然身子猛一颤。

  不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口一截剑尖透出,随即喷出血来。连喊叫也来不及,男子直挺挺地朝锺凝倒下。

  「被杀的不是我,自然就不会弄脏衣裳啦!」锺凝微一耸肩,觉得趴在眼前的男人真是笨得难以言谕。

  夏侯泱将泛著湛青光芒的长剑还鞘,看也不看锺凝一眼就转身出凉亭,仿佛从头到尾凉亭里都只有他跟那个已死的男人。

  「中了剧毒还逞强不太好喔!」锺凝甜甜地开口,浑然不像在说一件攸关生死的大事。

  夏侯泱飞快地转身,一双黑玉似的俊眸扫向锺凝,难掩震惊。

  他是中了毒,先前在跟对手过招时被洒了毒粉,虽然他立时闭气,却仍是吸入了一点,但他强自抑制应该不会露出破绽才是。

  她怎么看出他中了毒?还知道是剧毒!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看来很轻,约莫十七、八岁而已,一张清丽的小脸,虽然美但并不算是什么绝色,只那清灵的眸子让她闪著智慧的光芒,整个人看来慧黠动人。视线移到她身上宽大的书生袍,夏侯泱皱眉,不能苟同她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法。是女孩子,却穿著男装,说是女扮男装么,又扮得不大彻底。墨黑的长发没盘起没戴头巾,仅随意地扎成一束,斜放在胸前。湖绿色的书生袍在她身上显得飘逸绝尘,却模糊了衣著本应彰显的性别,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纵然好看也不应该这样穿。在一向严正的他眼中,简直是穿得乱七八糟!

  她……是什么人?

  又是敌是友呢?

  久战後他已经觉得有些不支,虽然仍能维持无事的表象,但那太子养的死士所用的毒何等歹毒,虽然只是一点,他就已经觉得气血翻涌得厉害,如果不是用师门的解毒丹先顶著,他此时已成一具尸体。可这也不能全解他体内的毒性,只是一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罢了,真要解毒,还得再找解药才行。

  同行的段易欢只有寻常普通的功夫,而且此时身上有伤,不消说,他是完全帮不上忙的!而这些死士不诛除,只会再替太子做更多肮脏事,且不用说日後要逮到消灭他们的机会就更难了,所以他才会硬撑著到现在。

  白衣男子段易欢下马来到凉亭边,听到锺凝的话关心道:「你中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老天!他刚才还格斗了这么久,这怎么行!

  「不妨事,下山再去找大夫吧!」

  夏侯泱不想让好友担心,虽然心里明白中这毒颇为严重,他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而寻常的大夫应该也没有本事解,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只是让人担心而已,更别说段易欢身上也有伤。

  「是不妨事,不过废掉一条左臂罢了。嗯……英雄嘛!就算是少一只手还是可以当英雄。搞不好日後人家还会封你个什么『独臂刀王』、『独臂剑王』的。」锺凝耸肩笑道。无所谓地收拾起包袱,反正人家本人都不吭声了,要她来多事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两个男人均是一愣,段易欢道:

  「姑娘是大夫?」

  锺凝摇头:「不,我是个算命的。」

  「那……」段易欢本来想问她怎么看出夏侯泱有中毒,而手臂废掉又从何说起?毕竟夏侯泱神色如常,若不是她刚刚说出来,他怕还看不出夏侯泱身中剧毒。不是医者,又怎么什么都看得出?

  夏侯泱打断段易欢要问的话:「不是大夫又懂什么了,段,下山吧!」心中却明白锺凝说的是事实,但锺凝不知是敌是友,一个小姑娘独自出现在这荒山野岭本就不寻常,现下他可没法再运功,要是有万一,他护不了段易欢!

  「不……姑娘既看得出病徵,想来是通歧黄之术。」段易欢朝锺凝一揖到底:「救人要紧,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段,她说了她是算命的……」夏侯泱话说到一半身子忽然定住,惊讶的眸子扫向点他穴道的细白小手。「你……」会武功?!

  「姑娘!」段易欢也吃了一惊,全然没想过这小小姑娘懂武,更别说是将功夫极高的夏侯泱点住。

  锺凝挥挥手,像扇凉一样。「别紧张,我只是要帮他解毒而已。」迳自在小包袱里翻翻找找,没再理会两个被他吓到的男人。

  「你说你是个算命的!」夏侯泱咬牙道。真是奇耻大辱!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点中了穴,传出江湖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我是啊!」锺凝点头,将银白的匕首用火摺子消毒,荒山野岭的只有将就一下啦!「可是我没说我不会医啊!」会医的算命仙很稀奇吗?

  「你懂武。」他再指控,就是因为完全没防备才会这样著了她的道。

  「我没说不懂啊!而且你们又没人问。」啊……烤的太热了,等等一下刀,他的肉大概就熟了吧!嘻!香烤肉片,真可惜没带盐巴。

  「刚刚贼人要杀你为什么杵著不动?你故意的吗?」装作不懂武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她是什么人派来的吗?但瞧起来又不像。

  「命中注定要杀那贼人的又不是我,我做啥多管闲事。」锺凝耸肩,她早就算到他会出剑杀那人,她又何必动手?那人是该死了没错,可是该动手杀他的不是她。

  她爹说过「人人各有天命」,他们这些术上顶多是算出命中的定数罢了,除非注定跟她有关,而她有能力插手,否则她不会多事的要去改变什么。

  将解毒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锺凝看向夏侯泱: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看来这男人恼她恼得不得了,不就是点个小小的穴嘛,有必要这么悲忿吗?不点他穴她怎么做事呢……呃……好吧!顺便捉弄人的成份不是没有,因为她真想不理他算了,可是她刚算出她注定了得救他!真苦命……这男人像块石头,硬不拢咚又难弄得不得了!

  夏侯泱瞪她,抿紧有型的唇瓣不语。

  「没有问题我可要开始喽!会很痛,你要是忍不住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不会乱说,他也不会。对吧!兄台?」

  锺凝看向段易欢,後者哭笑不得地望著她,没敢看夏侯泱怒极的俊容。

  这小姑娘是故意的吧!气得夏侯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夏侯有惹到她吗?还是她说话本来就会让人气到咬牙切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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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锺凝用银针将夏侯泱左肩的穴道封住。先前她就看出这个中毒的男人,将所有的毒性都逼到左手来,因为在打斗中左手比较少用到,而且他光右手使剑就所向披靡了,哪还用得到左手!不过这种作法真的挺冒险的,一个弄不好就得赔上一条左臂,而且解毒不光吃解药就行,还要将积住的毒血释出来。

  「哎哎哎……真麻烦!」锺凝封好了他左肩上的大穴,牵起他的左手。嗯……从哪里下刀好呢?

  「没人逼你救!」夏侯泱听到她不情不愿似的嘟嚷,俊脸更是沉煞。

  「是没人逼我,可是这是注定好的呀……现在不救你,兜一个圈子还是得救,而且会更麻烦,所以当然是现在救喽!」嗯……从这里下刀好了。「相信我,我也不想救你,真的!」还可以指天发誓咧!

  「你!嘶……」夏侯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手腕突然传来剧痛而作罢。

  锺凝让他的血滴答地流到地上,很快地汇聚成一个墨黑色的小血水洼。

  「很痛吧!这种下刀方式最最痛了……」锺凝甜甜一笑,无视於夏侯泱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有需要嘛!」

  哎哎哎……他的脸真臭啊!该不会以为她在恶整他吧?天地良心喔!她可是很诚恳的呢!

  锺凝由身上摸出一个腊丸交给段易欢:「这是我家传的解毒丸,把腊壳剥掉给他服下。」

  段易欢依言照办,取出一粒红艳艳的小丸子。两个男人同时盯住那粒东西然後傻眼。

  「姑娘……这……」这是解毒丸?!真教人难以置信,艳红色也就罢了,还若有似无的飘著一阵香气,而一股甜味很快地弥漫在四周。

  其实这是糖吧……两个男人这么想。

  「是解毒丸没错。只是裹了一层糖衣罢了,就像糖葫芦一样啊!有必要这么惊怪吗?」她最怕药里的那股苦味了,再好的药有那股味她都吞不下去,所以从小吃药她爹娘都会替她调蜜糖,药丸子就裹糖衣,後来她自己学会制药也就依法照办喽。

  「你知道我中什么毒?」否则怎么知道要用什么解?但连他这个行走江湖十多年的人都看不出,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锺凝用很哀悯的表情看他一眼。好可怜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痴儿。「不知道我能解吗?不就是追魂香嘛……这种毒是很剧烈没错,但只要用对了解药,解法却不困难。」只是麻烦……唉!

  看到流出来的血渐渐成正常的鲜红,锺凝用布巾将伤口按住,把他的手举高过头,然後又递了条布巾给段易欢。「帮他按著伤口,血止住就用布巾扎好。解毒丸快给他吃下去,糖衣要糊的一手都是了!」把夏侯泱交给段易欢後,锺凝迳自收拾起东西来。

  「姑娘……」段易欢将伤口包扎好,又让夏侯泱吃过药後,才想到夏侯泱还被点著穴道,难怪一张俊脸臭得跟什么似的。想要叫锺凝解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比较好。不禁也讶异起这姑娘的武学来历,以夏侯泱功夫之高,居然没有办法自解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锺凝回头,「啊……我差点给忘了!」纤手一扬轻抚过夏侯泱的胸前,马上就解开了他的穴道。她家家传抚穴手法有独到之处,如果不曾学过的人是怎么也解不开的,任凭功夫再高都一样。想必夏侯泱刚才一定有试著冲开穴道,不过那是没用的!

  嘻!气煞他也!

  段易欢看气氛有些僵硬,不过人家既然救了命,道谢是应该的,而兄弟还凛著俊脸,圆场的工作只有靠他了。「在下段易欢,多谢姑娘救我兄弟!还没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锺,单名一个凝字。」

  锺?莫非……

  段易欢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忙问:「姑娘可识得玉面神算锺湛?」仔细看上去,眼前的姑娘长得与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锺湛有三分相似,而那气质神韵更是十分相近。如果他猜的没错,她应该是……

  锺凝苦笑:「正是家父。」爹啊!都怪你这么出名……从东北红到江南,从关内红到关外,害你女儿我一天到晚被人认出,连今天故意穿的这般不男不女也有人认出呀!

  这回吃惊的改成夏侯泱,而段易欢则是开心地笑了。

  锺凝看向两人,她爹是锺湛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吗?这夏侯泱平常应该是眉毛也不会轻易动一下的人吧!

  伸出小手屈指算算:「咦!你们是……」

  「我们两个人正是为了寻访锺前辈才到江南来的,在这巧遇姑娘……真是……」段易欢笑道,这下可以省下四处寻访的时间了。

  「巧遇吗?是我走霉运才遇上你们吧!」锺凝咕哝道。「两位白跑一趟了,我爹不在家。」

  「噫?那锺前辈……」人在哪?

  锺凝耸肩乾脆道:

  「不知道。」天知道他爹娘现在云游到哪去了?塞外?还是漠北?乘船出洋也不是没有可能。

  「锺姑娘……我们找锺前辈是有要紧的事。」段易欢以为锺凝有意隐瞒於是仔细道:「我兄弟夏侯泱,是抗元的义军将领,在下是义军参军,我们奉命南下寻锺前辈是为了……」

  「没用的,我爹不是当人谋士的料子,莫说他断不可能答允,就算他答允了,你们才该担心呢!」她爹一生行事狂放不羁,视道德礼法於无物,全凭一己之喜恶,说穿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而全天下只有他XX的柔情绊得住他,其他人……闪边凉快去吧!找他爹当义军的军师?!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啊?

  「锺姑娘……」段易欢哭笑不得,这姑娘怎么这样说自己的亲爹啊!锺湛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算,没有他参不透的事情,而且他足智多谋,博学多能,若能请到他当军师,义军是如虎添翼!

  「段,下山吧,我们还有些时间自己找。」

  「可是锺姑娘说她爹不在家,就算找著他的住处也没用啊!」

  「玉面神算锺湛享誉盛名三十年,如果他真如人所说的高才,应该不会教出这种女儿。」言下之意就是……这姑娘是诳人的。

  「夏侯……」看来兄弟是跟锺姑娘卯上啦!怎么回事呢?夏侯虽然比较冷然,也有些少言,但从不曾见他如此不快过。该说锺姑娘好本事,没一个时辰就惹他至此,还是这两人真的八字不合啊?

  锺凝嘻嘻笑著,无所谓道:「随你们怎么想喽!」然後就将小包袱甩上肩,悠哉悠哉地漫步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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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泱和段易欢在锺凝下山後也下了山,不过夏侯泱不想再见到那个讲话会让人想吐血的姑娘,所以两个人骑马由反方向的山径绕下山。

  距离上次的偶遇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夏侯泱的身体早就恢复如常,证实了锺凝的医术的确了得!而段易欢更是相信她就是玉面神算锺湛的女儿,并为错过她而扼腕不已。

  半个月来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但对於锺湛的隐居处根本一无所知,而此次南下还有一个目的,是去视察义军在莞城县的驻军,也顺便让段易欢想想要怎么增加义军的财源。在久寻不著锺湛的情况下,他们只有放下寻人的念头,先来到莞城县。

  这日傍晚,两个人到一间客栈吃饭,在用晚膳时段易欢打量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兄弟,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夏侯……」

  「嗯?」夏侯泱停箸看向欲言又止的兄弟。

  「欵……我是想说,你怎么这么讨厌锺姑娘哪?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没道谢……」这说不过去吧。

  夏侯泱沉默,讨厌吗?他不知道……只是每每被她调侃的说话方式点燃火气。一个姑娘家,穿著不男不女,说话没个正经……其实她的举止并不至於流於轻佻,但他就是莫名地会被点燃肝火。

  他知道,自己也许有些恼羞成怒的成份在,毕竟打武艺学成後就不曾这样受制於人。被点穴,被调侃,被耍得团团转……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逗弄完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说到底他还欠人家救命之恩呢!他上次是恼昏头了,下次……下次再遇上那姑娘他会好好跟她道谢的。

  前提是……他还没给她气死!

  「那锺湛,真有那么传奇吗?」夏侯泱从没见过锺湛本人,对他的事迹都是听江湖上传言的,但江湖上的话流传来流传去,真实性有多少倒是很难说。他陪段易欢南下是因为段易欢武功弱,伯他人没找著就先让鞑子抓去了,而且他先前受的伤还没痊愈,也没法使力。段易欢是义军的参军,军内粮草武器的筹备跟弟兄们的家眷都是他安顿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再者,他见过锺湛,不会有误认或错过的问题。至於他自己对锺湛,倒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锺前辈,我在十五年前有幸见过一次。他与我爹有些交情,当年是因为他预知我家里有难,所以特来通知我们怎么避祸的,也幸亏有他,否则我全家早在十五年前就该全死透了!後来,我听我爹提起他,知道他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能,确实是古今少见的人杰。他个性任侠,喜恶分明,但做事从不解释,纵使被人误会也不理会,久而久之,江湖上以讹传讹,他才会被人家说他正邪难分;再者,他视礼教和世俗眼光於无物,有些行事很难见容於卫道人士,会有不利於他的流言并不令人意外。可那也只是一些妒忌他的小人胡乱传说的罢了,江湖上受过他大恩的人不胜枚举,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对锺湛,他段易欢是佩服至极的。

  「这么说来,这位锺前辈是真有实才实学的。」夏侯泱微微沉吟,想著锺凝的医术跟独到的点穴手法,果真是家学渊源,锺凝小小年纪就有这本事,她父亲岂会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天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心下是明白的。看她解毒的手法,跟那怪怪解毒丸的好疗效,他早知道她没撒谎;只是……那天他被她呕得快吐血,自然是不想再跟她低声下气求些什么。

  真是奇怪,他平日的沉著稳重怎么遇上她就一点也不剩了!

  那姑娘真是好本事……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是啊!是啊!」段易欢连忙点头。「所以下回遇到锺姑娘你可别再斗气了。」气走她……不……是被她气走,要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面神算,真是难如登天啊!

  夏侯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给两个刚冲进门的汉子打断。

  一个满脸落腮胡的庄稼汉,跟一个矮瘦的小老头,两人一进门就穷嚷嚷地说渴。店小二连忙送上一大壶茶水,让两人唏哩呼噜灌了好几杯,才问道:

  「宋老爹,你们父子俩今天是怎么啦?从没见你们这样渴过哩!」

  落腮胡男子道:「我们从城北一路跑来当然渴啦!」

  店小二吃惊道:「跑来?!做什么要用跑的?」而且这是城南哩!

  「张大人的官兵侍卫把城北大街给封了,官兵赶人不跑行吗?」

  店小二听得一头雾水,张大人做啥把城北封了?难不成要办桌请客?有可能吗?那个张大人……

  老头儿嘘了口气才道:「欵!说来话长喔!……你不知道,今天一早那张大人抓了杨家的闺女,说什么要消解灾厄……要把人家的闺女火烧了祭天哪!」

  张大人是他们莞城县的父母官,平日不理正事,喜欢打滚於莺莺燕燕之间,家有一妻九妾,还是很喜欢寻花问柳,这也就罢了,反正没什么大危害。但他最近也不知怎么迷上一个道士,整日算命卜卦的,而那道士真是浑球一个,说啥要烧人家闺女祭天解厄,吓得县城中有闺女的人家,莫不尽快把闺女嫁掉,还送出县去。大家都害怕啊!如果连今天算已经第四次了,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又烧?!已经第四次了吧?杨姑娘不是才十四岁吗?」这又跟封街有什么关系?不是在城郊祭坛烧吗?而且张大人自己有十三个女儿,七个还待字闺中,要烧,怎么不烧他女儿!小二在心中咕哝,可也没胆说出来,人家是官哪!

  「可不是吗?不过这回倒是没烧成。」满脸落腮胡的男子道,又唏哩呼噜地灌了一大杯水。

  「没烧成?」小二哥惊诧道。「张大人权大势大,怎么没烧成?杨姑娘逃了吗?」

  「不,没逃。是有人救了她!」宋老爹接口,看到客栈里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有了说书的兴致。

  「呀?!谁这么大胆子敢救张大人要的人?宋老爹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大家等您说呢!」

  宋老爹看向众人:「你们应该知道城北关帝庙口那个算命的姑娘吧?」

  算命姑娘?!闻言,夏侯泱跟段易欢均是一顿,莫非……

  一个年轻男子很快道:「就是一天只算三个命,害大家三更天就急著抢先去等的那个美姑娘吗?」那个姑娘算命神准,来这县城也才十日左右,第一天开市人家还道这样年轻的姑娘算得准吗?没想到有人给她算过以後,就差没把她当菩萨拜了!应证过去,预知未来,说的有如亲眼所见,神!真神!而且她的美貌对这偏僻的小县城是个惊叹哪!

  「小伙子就是会注意年轻姑娘啊、美姑娘啊的!」

  有人这么取笑著,小伙子年轻的脸庞一片潮红,大家哄笑一堂。

  宋老爹父子却不约而同地叹了气。

  「宋老爹,杨姑娘被救是好事,您怎么叹气哪?」

  「杨姑娘是被救了没错,那算命的姑娘却该槽子呀!」宋老爹摇头,可惜了一个美姑娘,年纪轻轻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封街是为了抓那个算命的姑娘啊!」

  夏侯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段易欢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该不会……

  先前被取笑的年轻小伙子闻言急问:「那姑娘怎么了?宋老爹你快说啊!」

  「嗟!你们想嘛!张大人要祭天的人被救了,他肯善罢甘休吗?那算命的姑娘被找到是凶多吉少啦!欵……好人不长命啊!」

  宋老爹还没感慨完,就见一道黑影消失在门外。看向角落的桌子,原本坐著一个黑衣一个白衣两名男子,此时黑衣人已经不复见,只见白衣男子匆匆给了银子也追了出去。

  咦?这是在赶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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