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史展桓已是个俊朗伟岸的青年,纪龙开看人的眼光与投资生意一样独到,他不但是上进且懂事的青年,杰出的才华也使他成为纪龙开事业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史展桓在住进纪家后,与纪菱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情感,他对纪菱的照顾无微不至,仿若侍卫般守护在她左右,生怕她有丝毫差池。西贡的春天是凉爽的,不像夏天那么燠热。
这天下午,史展桓忙完工作便优闲地在后花园的树下看书,史咏虹对书本没有兴趣,于是抱着猫咪在草地上玩耍,而纪菱喜欢静态的活动,便在一旁安静的画画。
史展桓的视线并没有停驻在书本上,而是白书本的边缘掠过,悄悄的注视着画画中的纪菱。
她正握着炭笔在素描,微倾着头,将长发拨向一侧,露出白皙的粉颈。
她时而垂下浓密的睫毛,专注于画册上;时而抬眼眺望远山,凝视天上的云彩;时而仰首遥望穹苍的赞扈飞掠天际。她深思的神情带点淡淡的幽静,当她的大眼蒙上一层迷离的薄雾时,思绪仿佛进入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旖旎吗?可有我在其中?史展桓看得痴了,他陶醉在她的眼神中;五年前当他从溪流中救起她之后,他就一直受她所吸引,每当她来到别墅度假时,他总是躲在一隅窥视她的一颦一笑。
但是这情感一直深埋在他心中,一来是因为他的身分地位,虽然纪龙开待他如亲人,但是他们一家人仍是纪家的奴仆;二来是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畏惧,她才十四岁,而他竟像迷恋偶像般的眷恋着她,他只能强抑自己的感情,生怕会吓坏她,所以总是在远处静静的凝视她的一举一动,默默的守护在她身边。
纪菱感受到有道热烈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于是将视线从远山的迷雾中收回,转而落在史展桓的脸上。当与他的绿眸交会时,她开动浓密的眼睫,给他一抹羞涩的微笑。
史展桓合上书本,起身走到她身旁的草坪坐下。“画好了吗?”
“快好了,还剩一点点。”她微笑着,继续手上的工作。
“画得真好。”他赞美的注视着她快完成的素描。
她的确有绘画的天分,仅用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张生动的图画。
“真的?你喜欢的话送给你。”纪菱有些腼腆,对他靠得太近。注视自己的温柔眼眸而害羞,她不太确定这是否就是爱情,只是每当史展桓靠近时,她便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如小鹿乱撞般,难受却依然渴望他的亲近。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又画了这么久,送给我好吗?”他感到欣喜若狂,不只是因为她要送他一幅画,更因为他已不只一次发现纪菱注视自己的眼光有所不同,他几乎能确定纪菱对他也有一样的情栗,只是他不敢贸然去证实。
“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送给你。”她微笑着低头继续修饰未完成的画。
史展桓有些晕陶陶的,他的手臂横过她的后背,嗅闻她身上的幽香。
“啊!好无聊,我要先进屋去了。”在一旁与猫咪嬉戏的史咏虹伸了个大懒腰,拍拍身上沾到的草,便和猫咪一前一后的追逐着进屋里去了。
见她离开,史展桓告诉自己要鼓起勇气去证实,若不去证实这段感情,他做任何事都无法专心,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渴望,他告诉自己,今天必须有所行动!
“纪菱,呃……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他收回放在她身后的手,口干舌燥的开口。
“好啊!”纪菱用愉悦的口吻回应他。
“将来……你有没有想过要当谁的新娘?”他小心的措辞,不想吓坏她。
“我、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她像被人说中心事般地红着脸低下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的……新娘?”天!他终于说出口了。
纪菱仍低头沉默着,垂下的发丝掩盖住她像颗熟透红苹果的脸。
“我……我不是要吓你,如果你不讨厌我,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呃……我不是说现在,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你愿意当我的新娘吗?”该死!再难的数学方程式他都可以轻易解开,为什么简单的几句话,却说得结结巴巴?
见她一直不语,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一定是他的话太唐突了!
当史展桓在心里自责时,纪菱倏然抱起画册站起,一扭头便跑离他身边,又蓦地停下脚步回身、抬起因羞涩而涨红的脸,带着无限娇羞、喜悦的说:
“我不告诉你!”
接着她一转身就冲进屋里,留下史展桓一人在草地上呆望着她的倩影。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惊吓的逃开,喔!不,她逃开了,但是她脸上有着羞涩,还用盈满笑意的明眸回望着他,这——表示自己有希望?
史展桓愣愣地想着她,想她娇笑中所隐含的暗示,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依然定定地坐在原地,脑海中一直萦绕着她刚才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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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纪菱用完晚餐后,信步来到后花园的斜坡散步,发觉史展桓仰躺在草坪的一隅,双臂置于后脑下,注视着满天星斗的夜空。
晚餐时她没有看到史展桓,难道他自傍晚后就没离开后花园?连晚餐都没有吃?
纪菱心疼地看着史展桓揪紧的眉头,他一定是有烦闷的事,可能是傍晚时她转头逃离,而他认为她在生气。嗅!自己是害羞啊!想当史展桓新娘的念头,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她的脑海与每个甜美的梦中。
“谁?”史展桓听到脚踩草地所发生的声,他撑起了手肘。
“是我。”纪菱踌躇了片刻。
“过来坐在我旁边好吗?”他向她伸出手臂。
“你在生我的气吗?所以晚餐才没吃。”她将手放入他厚实的手掌,让他紧握着。
史展桓没有回答,只是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垫着后脑勺继续仰望星空。
见他沉默不语,纪菱心急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因为有些唐突,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你才好,其实我……我很高兴你这么问的,我很想当你的……你的……”说至此,纪菱的声音已因腼腆而细如耳语。
“什么?我听不见,再大声一点。”史展桓故意扯着嗓门道。
“我……我想当你的……你的新娘啦!”纪菱红着脸,头低垂得快及胸,轻声的说出。
突然,史展桓冷不防地一个大翻身,将纪菱压倒在草地上,搂在怀里开怀的说:“你终于说了,真是折磨人。”
“你好坏,故意假装生气来博取人家的同情,结果是在捉弄人!”纪菱撒娇地槌着他的胸膛,不依的嘟起小嘴。
“你刚才甩头就走,让我伤心难过了大半天,还以为你讨厌我,害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在这里喂了好几个小时的蚊子。你说,到底是谁坏啊?”他轻点了她小巧的鼻尖。
“是你要在这里当傻瓜喂蚊子的,还说人家害你。”纪菱双颊羞红的细语着。
她第一次与史展桓这么贴近,他的男性气息自他的胸膛传来,不敢直视他明亮的绿眸,她娇羞的移开距他几寸之隔的脸颊。
“纪菱……”他执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自己,烟烟眸光向她传达强烈的爱意,他们就这样静默的凝视彼此,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
然后他缓缓的移动唇,向她红艳欲滴的嫩唇靠近;此刻,这静谧的后花园里只剩两人炽热狂乱的心跳声。
当两人的双唇快贴近时,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史展桓瞬间僵住,随即离开纪菱坐起身。“纪菱,你还是快进屋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纪菱撑起手肘,不解地望着他正襟危坐的严肃脸庞。“怎么了?”
“有人走到后花园来了,若是被人发现,又要被搬弄是非了,我们还是避嫌的好。”史展桓有所顾忌的注意着脚步声,心中却无奈的叹一口气,郁闷的爬了爬头发。
“你不要去理那些下人们的闲言闲语,要说就由他们去吧!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只是爱嚼舌根,我不在乎的,展桓。”
对于佣人讥笑史展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话,她早有耳闻。
而他私生子的身分更是下人们讥讽的笑柄,现在看到他为了此事而紧蹙眉头,看来佣人们讥讽他的言词可能比她所想的更为难听。
“别忘了,我也是下人。”史展桓苦涩的轻扯嘴角,“况且我不想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与你的名字串连在一起,你是纪家的小姐啊!”
“那又怎样?难道纪家的小姐就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与自由吗?”纪菱气愤的拔起草地上的小花丢向远处。“他们爱说就让他们去说个够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我在乎!纪菱。”史展桓激动的低吼出声,“你是纪家的掌上明珠、大家的宝贝,怎能因为我而受到这样不堪入耳的言词侮辱,我不允许!”
“展桓……”纪菱定定的注视着他真切而激动的脸庞片刻,忽然一古脑儿的投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闭上眼满足的喟叹。“你知道吗?此刻的我觉得好幸福喔!因为你总是无时无刻的守护着我,为我设想周到,我爱你!”
“我心亦然。纪菱,早在森林中第一眼看到你,早在那次的落水意外、那将我们的命运缠绕在一起之前,我就深深的爱上你了。”他拥着她小巧的肩膀,亲吻她散发幽香的头发。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永远守护着我吗?”纪菱静静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心满意足的微笑着。
“是的,不管时空怎样转变,或发生任何事,我向上天起誓,我将会永远的守护你,我心爱的纪菱。”他捧着她美丽的脸,望入她慧黠的明眸诚挚的说。
“展桓,我们再也别管别人怎样说了,谁都不能阻止我们的感情,即使是反抗爸爸,都不能阻隔我爱你的心,我要向爸爸要求……”
“够了!纪菱,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史展桓按住她的唇瓣,阻止她说下去。“就算我再受到任何的屈辱,只要想起你这句话,就一切都值得了;但是纪先生有恩于我,我不能这样对他,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合适,等将来我要娶你为妻时,一定要在纪先生的允许与祝福之下,我不能这样伤害他,不能忘恩负义。”
“但是我受不了大家在你背后用讥讽与诬陷的言语毁谤你,我受不了这样!”纪菱忿忿的猛摇头。
“不要紧,我能忍受的。”他淡淡的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语气却带着满足的说:“在此刻,我能确定你一样爱着我,这样就足够了。”
“难道在经过今天以后,我们还是得保持像主人与佣人这样可笑的关系吗?”
“我想这样对你会比较好,你现在才十四岁,我们谈那些都还太早,唉!或许……我不该这么早跟你表白感情的。”他心中的感性与理性正在脑海中交战着,开始有些懊悔自责自己冲动的行为。
“展桓,求你不要这样说!我一点都没有后悔。”
忽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史展桓结束两人的对话。
“好了,夜已深,你还是赶快进屋去吧!”
“展桓……”
“听话,嗯!”他向她展露一个安抚的微笑。
看来不速之客真的往这里来了,在这种情况下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她是不在乎,但若是再引起更难听的流言中伤史展桓的话,那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
于是,她一咬唇,离开史展桓的怀抱,慢慢的踱回屋内了。
而目送纪菱步回家中的史展桓,望着她曼妙的身影,他在心中立下一个重誓,此生他一定要力争上游成为足以匹配她的人,倾此生之力,不论如何艰辛万苦,唯有达成目的,方始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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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纪龙开自岘港风尘仆仆的回到西贡,岘港是船只进出最活络的港口。由于越共已直逼南越,眼看就要直驱西贡,而美军也撤退得差不多,此时的局势犹如上了弦的弓,所以他做了某些重大的决定。从岘港赶回来,就是打算对家里的人宣布他的决定。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用完晚宾后,纪龙开用具有威信的口吻说:“过完这个清明节,我打算把船全部撤回台湾。”
此话一出,全部的人都愕然的看着纪龙开,但还是安静的听下去。
“目前美军已进入撤离的最后阶段,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我要管家和史老师带着纪菱和咏虹先回台湾,这边我只打算留下展桓和码头的一些工人,他们会留下来跟我处理最后阶段的事宜,其余的人只要是愿意跟着撤回台湾的,一律在一星期后搭船离开。”
大家都讶异于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尤其是纪菱,她更是苍白着一张脸。
“爸……为什么留下展桓?”
这表示她得与父亲和史展桓分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倏地涌现,使她手脚发冷,并强烈的告诉她,她不可以离开这两个男人;尤其是在史展桓向她表明了心意之后,她更不能离开。
这份不安深深的扯痛她,她极为害怕这撕扯她的战栗感。
“展桓对公司的事务很熟悉,加上他会多国语言,对我来说是一个得力的帮手;而且我需要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而展桓是最好的人选。”
“我也觉得展桓留下来帮纪先生是个好主意,毕竟在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能留在身边帮忙是最好不过了。纪先生,你可以放心把小菱交给我,我会平安的把她送回台湾的。”史素芬原本就觉得现在的局势不宜久留,而且她发觉儿子与纪菱太过亲密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展桓对纪菱的好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己超过一个接受恩惠者应有的立场,她怕事情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接受纪家恩惠已在下人之间议论纷纷,她无法再忍受别人说她是贪图纪家的财产,所以她是赞成展桓离开纪菱的。
“太好了,既然这样,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一个星期后你们就动身,行李越轻便越好,其他的事宜我会找齐伯安排一切。”纪龙开用命令的口吻对在场的人宣布,他一直是家中的主宰,所决定的事也是不容质疑的。
史展桓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凝重的接受纪龙开的命令,因为他所处的立场没有他可以反驳的余地。尽管他是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纪菱,但他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这份无奈使他的心拧痛了,眉也蹙得更深了。
“不!”纪菱大喊着,“我不要离开,只要爸跟展桓不走,我也绝对不走!”
纪菱发出一连串惊人的嘶吼后,便哭喊着冲回自己的卧室。
“小菱!小菱!”纪龙开原本要追着纪菱上二楼,但有一个身影比他快一步追着纪菱往二楼上去。
史展桓一面快步的拾阶而上,一面对纪龙开说:“纪先生让我来,我去劝劝她。”然后他未等纪龙开允许,也不顾母亲与众人的诧异眼光,笔直快步的走入纪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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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展桓走入纪菱的房间后,看见她斜卧在她豪华的锦缎床上,长发披散在床罩上,纤弱的双肩因哭泣而颤抖着;看她哭得那么无助、那么哀威,让史展桓的心都掀痛。
他在床沿坐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纪菱,别哭了!”
知道进来的是史展桓,纪菱起身扑进他的胸膛,激动的哭喊着:“展桓,不要让我离开,帮我求爸爸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好不好?”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哭得有如风雨中的梨花,她那模样教史展桓好心疼,更加紧搂住她娇小的身躯。
“别这样,纪菱。纪先生的判断不会错,你留在这里的确会有危险;我也舍不得你走,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实在无法想像,但是为了你的安危,我们忍耐一下好吗?”
“不!你不明白,我不可以离开你们的,我有一个预感,只要我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展桓,相信我,我的预感不会错!求求你……”
纪菱蜷缩在史展桓的怀里哭得梨花带泪、泣不成声。她心头一直有个无法道出的坏预兆,使她坚信这次的离别会让她的灵魂死去,心灵枯竭。
“纪菱,别哭了,你会把我的心哭碎的。”他更加圈紧她。
史展桓惊讶于她的早熟,更讶异于她对此事的执着,这不应该是个十四岁女孩应有的反应!她此时像个知道情感痛楚的小女人;但是在她这样纯真的花样年华里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她一直是大家所呵护的宝贝,不应有这么多的情绪。
“纪菱,你这样教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是这样的爱你、舍不得你,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心思没有一刻不深系于你;但是眼前的局势这么险恶,你留下来又不知会有怎样的危机……天啊!我该怎么办?”
史展桓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后悔过,他不该这么早就与她谈感情的,若不是他向她表白的话,她也不会这么的痛苦:若不是因为他给了她爱情憧憬,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舍与牵挂,在她美丽璀璨的年华里,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爱情的阴雾。他后悔而自责的喊道:“我不该爱上你的,至少不该这么早就让你知道我爱你,我不该的!”
“别这么说展桓,这是阻止不了的事,就像我爱你一样,也是一件无法抵挡的事啊!”纪菱泪眼婆娑的注视着他,而他的绿眸也闪烁着爱的光彩凝视着她。
良久,史展桓捧起她的脸蛋,吻去她颊上的泪珠,沿着泪痕滑来到她小巧的嘴角,先是轻啄,接着整张唇压上她的;带着灼烧般的热情吸吮着她,仿佛想把自己的灵魂探入对方的心灵深处,他们辗转吻着,虽然这是彼此的初吻;但却如奔窜的火舌一样难以控制。
此时,两人都感到一阵虚弱的晕眩,紧拥在一起的躯体倾跌在床上。
他将她紧紧的环抱在怀中,感受着她已发育良好的胸部紧贴住他的胸膛,这令他不由得血脉债张,放任手掌在她的背脊来回的游移。
天啊!史展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她才十四岁,你竟然对一个少女兴起这样的欲念!他提醒自己要理智、要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问题也完全没解决,但他仍控制不了自己,纪菱的唇就像横越沙漠后啜饮的第一口甘泉,使他的自制力几乎全崩溃了。
就在他们吻得难分难舍之际,房门倏地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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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素芬与纪龙开出现在门口,史素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刷白了脸。
完了!前一刻才担心的事,现在就发生了。
而纪龙开已铁青着一张脸,恶狠狠地、一字字的自牙缝里进出话:
“好啊!史展桓,这就是你急着上来安抚小菱的结果吗?”
两人在纪龙开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连忙分开彼此,但刚才两人在床上拥吻的情景在纪龙开传统思想的观念里,已是如捉奸在床一样的严重了。
他冲到床边将史展桓揪起,虽然史展桓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也比他健壮不少,但他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的脸上重力的挥出一拳。
史展桓被打得扑跌在墙角,嘴角马上渗出血来。
纪菱惊叫一声,冲过去用身体护着史展桓,挡在父亲的面前。
“爸爸!求你不要打展桓,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求你不要打他。”纪菱焦急的辩解,央求着父亲,她不能让史展桓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过错。看到他嘴角的血,她不假思索地掏出手绢为他拭去血渍,但心中却不断的问着:我们的爱情有错吗?
“不是纪菱的错,是我的错。”史展桓低声的喊着。他有些吃力的起身,歉疚的看了母亲一眼后,便咚的一声跪在纪龙开的跟前,垂下头。
“纪先生,您打我、骂我吧!是我自不量力,是我失了身分和立场,无论您如何的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哈!好一个史展桓,你了得,你真是了得。我纪龙开供你读书、供你吃住、给你工作,待你如亲人一样,现在倒好了,我养条狗来咬自己!”虽说纪龙开颇赏识史展桓的才华,也满意他出色的表现,但若是要把他当作女儿的终生伴侣看待,他还是办不到。
他是个混血儿,更是个私生子,总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虽然他不是个势利的人,但是门当户对的传统观念还是深植在他的脑海,他认为女儿应该要配有好家世背景、有财富的人,最起码不能像史展桓这样一无所有、身分低微的男人。
“是,我卑微,我忘恩负义,这一切都是我自不量力,可是请相信我,我是真心爱纪菱,或许您觉得我是寡廉无耻想高攀,但我对纪菱的感情是千分之千、万分之万的认真。”史展桓依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沉重的说;但当他说出他爱纪菱时,却是丝毫没有惧意的以炯亮的目光迎视着纪龙开。
但是当纪龙开看到柔顺的女儿瑟缩在史展桓身边啜泣时,更是教他怒火直窜,他严厉的瞪视着史展桓,几乎想把他生吞活剥。
“爱?”他怒不可遏的大吼:“你懂什么叫爱?你能拿什么来爱?你以为靠你出色的外表、靠你俐落的口才,甜言蜜语几句、嘴上说说就叫爱?简直是狗屁不通!”
“您可以生气,可以用所有污秽的字眼骂我;您也可以不相信我和纪菱的这份感情,也许您更不认为在我与纪菱这样的年龄,会有深刻的爱情产生,但是,请您不要鄙视我们的爱情!”他不畏惧纪龙开的严厉与权势,他讲得那么坚定、那么不可动摇,仿佛世上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
“臭小子,你好大的口气!”纪龙开冷冷的嗤之以鼻。
史展桓继续一字一字说着:“虽然今天不是提这件事的好时机,但是如果您还没有忘记的话,五年前我救起纪菱时您曾给过我一个承诺,那么,我今天要拿取您给我的承诺——我要纪菱!”
“哈!你要纪菱?你凭什么跟我要纪菱?”纪龙开气愤的怒吼:“是!我是给过你一个承诺,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是今天你跟我要小菱,我只有一句话——作梦!”
这时纪菱自史展桓的身边走到父亲的跟前跪下来,泪水沿着两颊流下,“爸爸,我从小到大不当求过你什么,但就只有这件事我求你,不要分开我和展桓,求求你,爸爸。”
“不行!小菱!你要什么爸爸都答应你,甚至是天上的星星爸爸都可以摘下来给你,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纪龙开深锁着眉头,女儿自小就不曾求过他什么,但今天面对她第一次要求,他依然无法答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爱展桓,你不是一直很赏识他,老是夸赞他的吗?为什么连我唯一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为什么?爸爸,告诉我!”对于父亲的断然拒绝,纪菱意外之余,心中更感到阵阵的抽痛。
“因为……因为他卑微的出身配不上你!”纪龙开原本不想说得这么伤人,但为了断绝女儿的痴念,他便直截了当、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这句话一出,犹如一把利刃插入史展桓的胸口,让他的心痛楚起来,而这份痛楚一直在他的身体里扩大、扩大到全身发冷、脸色发白。
这是他的自卑,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他最无力扭转的事实;无论他如何的努力、如何的力求表现,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子。这份无奈、悲哀,使他哑口莫辩。
只见纪菱用着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出让大家惊讶的一番话:
“展桓配不上我?那么怎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呢?爸爸,你说过展桓的才华是少见的,你也曾经对他的努力上进赞赏有加,这不是上天赋予的,而是他自己努力争取的。今天因为上天多给了我一份幸运,让我生长在富裕的家庭,拥有你对我的宠爱、大家对我的关怀,使我无忧无虑,成了不用为任何事烦扰的天之骄女。
但是,爸爸,生命不可能永远美好,幸运也不可能长伴左右,倘若有一天这些美好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幸运也离我远去,我也与在战火中失去一切的人同等时,我将比展桓更贫乏、更卑微、更一无所有啊!”
她痛苦的闭上眼,深呼吸后张开眼又说:“爸爸,你不是常告诉我,生命无所谓贵贱,若有富贫之差异,是上苍给予的恩泽与考验,如何扭转之间的差异,全凭自己。那么,爸爸,请你告诉我,当展桓在为自己的差异做努力扭转时。你为什么要扼杀掉他的机会?”
“他不是在扭转,他是想一步登天!”纪龙开从没这样气愤、恼怒过。他那柔顺、乖巧的女儿,今天竟为一个外人反驳他、训诫他,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一种使他颜面尽失的挫败感,使他益加怒火中烧。
“爸爸。”一向明理的父亲这么回答她,使她好哀伤、好悲痛。为何别人都无法了解她与展桓的爱情是单纯真挚的?为何家里的人总是误解展桓对她的好与疼惜不是出于内心,而是觊觎纪家的财富?为何就是没人相信爱情只是一件两情相悦、两心相系的东西?为什么?
“什么都不准再说,我决定的事不容许任何人更改,明天就有一股船要到台湾,你一天都不许给我多留,先跟奶妈回台湾去!”他心一横,严峻的下命令。
“爸爸,不要这样对我们,求求你……”
“住口!一个字都不许你再说。”纪龙开顽固的向纪菱大喝一声,接着对史展桓说:“史展桓,你给我听好,念在你这些年来对纪家的贡献,我对你的事就不迁怒你母亲和妹妹,我会让她们一起回台湾;但是从这一刻起,你给我滚出纪家,听到没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不要不识好歹,不然我会让你们一家三口明天就流落街头!”
此话一出,史展桓和纪菱的脸顿失血色,他们震惊的张大眼,包括在门边一直忧愁不语的史素芬,她没想到纪龙开会如此勃然大怒,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的绝情。
“不!别赶展桓走,爸爸,我不相信你会这样无情,这不是一向疼爱我的父亲会做的事,千万别赶展桓走,求你……”纪菱跪在父亲的脚边哀求着。
“奶妈、阿福!”纪龙开朝门外大声的叫唤,“将小姐给我关在我的房间里,不许她出来半步。明天就算用绑的也要把她绑上船!”
“不要!我不回去,爸爸,求求你!不要逼我回台湾!”她哀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摇头苦苦哀求着。
“爸爸可以对你千依百顺,但就这件事由不得你!”纪龙开下了最后的通碟。
看到纪菱苦苦的为他哀求她父亲,史展桓内心有千万个愧疚;他不该爱上纪菱,他的爱只会带给她痛苦、只带给她泪水、只会带给她风暴,他不该的!
“老爷……”一脸怯意的奶妈与阿福在门外犹豫着。
“叫你们把小姐拉走,你们都聋啦!”纪龙开用力的在桌面上一击,斥喝着。“快把小姐拉走!并且把这畜生给我赶出去!”
“你给我起来!”一向对史展桓的存在有如芒刺在背的齐伯逮住这个机会,嫌恶而粗暴地将他自地上拎起,推往门边。“滚!”
纪菱见状奋力阻止,就在大家互相拉扯的一瞬间,纪菱扑往桌上的水果篮,从里面拿起一把水果刀。
“你要做什么?小菱!”第一个明白她意图的史素芬错愕的瞪大眼。
纪菱悲痛的瞥过史素芬仓皇惊愕的表情,拿着短刀,凄凉绝望的说:
“爸爸,原谅我,若是你执意要将展桓赶走,并且明天绑我回台湾的话,我只好结束自己的生命!”语毕,她毫不犹豫的举起短刀,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不要!小菱!”
在史素芬的尖叫声中,史展桓迅速冲到纪菱身边,徒手抢下她手中的刀刃,锐利的刀锋立刻在他的手掌中划开一道深长的伤口,血立即如雨点般滴落于地上。
“展桓!你要不要紧,我……我……”纪菱没想到史展桓会抢下她的刀子,而且还因此受伤了。
此刻,史展桓在意的不是手上的伤,他心痛的是纪菱那份赌命般的执着。
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抚着她,担忧的望着她苍白的脸颊。“若你就这么结束自己,我该如何面对你父亲,我该如何赎罪呢?我将万劫不复啊!纪菱,答应我,永远都不可以再做这种傻事,答应我。”
“我答应你,对不起,展桓……”纪菱的泪水仿佛是坏了的水龙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冲上去环往史展桓的颈子,紧紧的偎在他肩上不停哭泣。
望着这前后不到一分钟所发生的事,纪龙开震惊得一动也不动地呆愣着。刚才的景象使他骇然,不只是因为女儿的举动,他更在当中看到妻子的身影而受到震惊。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竟然与她母亲一样早熟敏感、柔顺,但面对爱情却有着搏命的执着;他让步了,完完全全的让步了,他已折服在女儿那坚定的执着下了。
“你等会儿把手上的伤包扎好后,带小菱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谈。”纪龙开沉重的说出这句话后,使转身离开纪菱的房间。
史展桓与纪菱听了这句话后,都无言的互望着彼此。
一会儿,史素芬替儿子包扎着伤口。
在一阵缄默后,史展桓带着歉意对母亲说:“妈,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傻孩子,说什么连累。”史素芬抬起红了眼眶的脸,一个母亲的期待与担忧溢于言表,她看着儿子与他父亲神似的脸庞,感慨的说:“我不知道你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既然你们都如此执着,只愿上苍给你们的是一条感情的坦途,而不是一条崎岖之路。孩子,我只希望你跟咏虹能快乐,我只这么奢求而已。”
“我知道,我明白的,妈!”
史素芬帮儿子包扎好手上的伤后,催促他和纪菱去纪龙开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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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进门后,纪龙开凝重的开口:“你们都坐下。”
在史展桓与纪菱都坐定后,他的语气已稍趋平和。
“我今天真的被小菱的举动吓到了,这么多年的大风大雨我都经历过,却都没有像刚才小菱的举动那样使我震惊,不!应该说折服,我折服在小菱那样坚定的意志。”纪龙开叹口气又继续说:“展桓,我这个女儿,从小就柔顺又乖巧,可是真正坚持起来,我的确拿她没辙,我想小菱跟你的感情是非常认真的,不然她不会拿命来跟我赌,你也的确真有这个能耐,能让她这么为你搏命。”
“纪先生我……”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纪龙开举起手阻止他。“刚才在盛怒下所说的话或许重了些,但却是事实;你心里也很明了你的身分,若我要以权威来阻止这件事情的话,是轻而易举的,而且你的亲人也都会遭殃。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你第二次救小菱的性命,或许是上苍注定了你们的缘分吧!现在既然小菱执意要跟你,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
他停顿一下绩道:“我希望你能对我承诺,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尽最大的能力来守候小菱,使她不受到任何伤害,让她没有生活的顾虑,让她永远快乐没有忧愁。我不是依恃着我的财力雄厚来说这句话,而是以你目前的处境来看,你的确谈不上跟我要小菱的资格,不过我相信若你肯努力,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所以我希望你能等到那一天到来,再来向我要求把小菱嫁给你。”
“但是,我……”史展桓一开口,纪龙开又打断了他。
“别说我不通人情,这是一个为人父的心愿,希望你能明了,况且你们现在都还那么年轻,并不急于许诺厮守终生。最近西贡的局势越来越危急了,小菱留在这里只会带给她危险,现在要你们分开也是迫于情势;等此地事务皆办妥后,你再回到台湾和小菱相聚。我这样的安排,你们应该能接受吧!”
“您是说,您不反对我与纪菱在一起了?”史展桓对于纪龙开突然转变的态度抱持着不相信,他不敢奢望纪龙开会赞成纪菱与他的事。
“是的,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这并不表示我同意把小菱托付给你;换句话说,就是在你还未有能力以前,小菱有她应做的事,而你也必须为你的前途努力。展桓,我等着你来娶走我的蜜糖娃娃。”纪龙开在让步后,脸上有了微笑,他望着小女儿,父亲的慈爱在微笑中表露无遗。
“爸爸!谢谢你!”在得到父亲的谅解后,纪菱扑进父亲的怀抱里,她的心中有股浓浓的暖意流过,使她热泪盈眶。
“听爸爸的话,先回台湾去等我们,爸爸答应你这里的事一处理好,就尽快与展桓回台湾。”纪龙开轻拍纪菱的背,柔声的说着。
对于态度软化的父亲。纪菱有着感激,她点头听从父亲的话,但不安的阴影仍占据心头。
“展桓,我给你的承诺永远有效,只要小菱还未嫁,你也觉得不论精神或物质方面都有把握给小菱幸福快乐,那么我没有第二句话就把她许配给你,对于我这个要求,你可以答应吗?你有自信做到吗?”
史展桓凝望着在纪龙开怀里的纪菱,一种从没有过的笃信在身体里扩张,那股信念使他的眼瞳闪亮发光。他像个在天神面前起誓的虔诚信徒,坚毅的说:
“人生的未来飘渺而不可测,我现在不敢夸下海口说我将来会有如何的成就,但是我以我的生命向您起誓,我爱纪菱的心永远不变,我会尽我所能力争上游,保护她、守护她,深爱她不渝,给她一个安全、幸福且物质不匮乏的生活;到时,请您允许将纪菱嫁给我,我要来取走您给我的承诺!”
“好,展桓,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我等着你来取走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