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抛於床榻上,阴鸷的双眼牢牢地瞅着她。
宁忻被摔得头晕目眩,胸口窒闷不已,好半晌才能抬起头来望向他。
「你好大的胆子,我前脚才踏离凝云轩,你後脚便迫不及待地会旧情人去了!」他一把捏住她纤弱的下颚,沉声低吼着。
她猛摇头,「我没有……暄朗只是有些话想跟我聊聊。」她勉强开口解释。
「聊聊?」祁云冷哼一声,「你们倒是聊得很热络啊,还握起手来,深情款款地对望,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宁忻急急辩白,「我们……我们……」她的大眼慌张地瞅着他怒气腾腾且略带杀气的眼,不知该怎麽跟他解释清楚。
「怎麽了?说不出话来了?」他阴沉着一张脸,接着猛地将她拉向他,让她的上半身毫无缝隙地贴靠着他的胸膛,小脸直抵着他怒气勃发的面容。
「我警告你,你最好记住昨晚我所说的话,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妻子,别让我戴绿帽,否则……」他森冷地嗤哼一声,冷酷而凶狠地接着道:「若让我查出你和暄朗之间真有什麽不轨的情事,我会杀了他,而你,就算是皇阿玛有令,我一样会休了你,并将你驱逐出京,有生之年不得踏进京城一步!」
说完,他没有再多留一刻,立即掉头离开房里。
祁云走後,宁忻颓然地跪在床榻上,呆愕不已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泪水跟着缓缓地漫上眼眶。
一阵哽咽之後,她喉头倏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急急忙忙地,她跳下床奔至痰盂处,猛烈地呕吐起来。
*****
接连着大半个月,祁云一次也不曾踏进疑云轩。
而宁忻为了避嫌,也不再和暄朗见面,总是待在房里看书、抚琴以及绘图自娱,可睑色却是一天比一天苍白,身子骨也愈见清瘦。
「格格,你怎麽愈来愈瘦,小红好担心呀!」小红看着宁忻弱不禁风的纤瘦身子,不禁皱着眉担忧道。
宁忻微笑着安抚她,「你别瞎操心,我只是最近食慾比较差,老是胸闷想吐罢了。」
小红瞪大眼,气急败坏地嚷嚷着,「胸闷想吐?这就不得了!不行,我得上香宁宫找香妃娘娘,让她请御医过来替你看一下。」说着,她已经迈开步伐往门口走去。
「小红,别去!」宁忻赶忙拉住她,「我……我这只是小病,休息一些日子就没事了,用不着麻烦姨娘。」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彷佛隐瞒着什麽事不想让人知道。
小红察觉出她的异样,一脸狐疑地瞅着她,「格格,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小红?」
「没……没有。」宁忻别开脸,闪避她探询的关切眼神。
「格格,你别再瞒我,你若还不肯说的话,小红只好上香宁宫找香妃娘娘了。」小红焦急地道,转过身便又往外走去。
「小红,我求你别去!我说就是了。」情急之下,宁忻只得妥协。「我……我想我大概是有喜了。」
小红陡地睁大眼,直直地盯着她,「格格……你有喜了?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确定吗?」她迭声地问。
宁忻微微脸红,低声回道:「我的月事已经晚了许久……加上这段日子总是恶心想吐,所以自己查看了一些医书,我想八成是错不了的。」
足足怔愕了好一会儿,小红随即高兴地嚷嚷道:「格格,你有喜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她一边嚷着,一边在房内乐得来回蹦跳,「老天保佑,最好让格格这一胎生个小贝勒,这样一来,你的地位就再也没人能动摇,二格格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宁忻一脸淡然地摇摇头,「你别乐过头了,孩子是男是女可要等十个月後才知道呢。」
小红恍若未闻地手舞足蹈,接着突地静下来,「不行,我更应该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香妃娘娘才是,让她请御医给你开些安胎补身的药。」
「不、不必了。」宁忻连忙阻止,「我和祁云的关系并未改善,现在有了孩子,只会使问题更加复杂,我不想让姨娘为难,等过一阵子看看情况再说吧!」
小红皱着眉头,轻轻一叹,格格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连续好几日以来,五阿哥夜里都不曾再踏进疑云轩,就连白天也见不到他的人。
经过她的打探,才知道五阿哥这几天都在御书房和皇上商讨平定边疆等事宜,晚上才回来,不过听说他也没上腾云阁过夜,一直睡在书房里头的小寝房。
这真教人纳闷不解,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突然间传来一阵敲门声,震醒了各有所思的主仆俩。
「姊姊,是我,芷芯,咱们姊妹俩许久没聊天了,我特地上凝云轩想和你聊聊!」芷芯娇柔的嗓音在房门外响起。
一听是她,小红没好气地扮个鬼脸,嗤哼一声。「二格格准没安什麽好心眼,格格,我替你打发定她。」
说话间,她已大步迈向房门,一拉开房门,她对着芷芯娇笑的脸劈头便道:「二格格,真不巧,格格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不方便招呼你。」
芷芯一双杏眼骨碌碌地直探向房内,彷佛梭巡什麽似的。她扯开略显虚情假意的笑,佯装关心地道:「哎呀!那我更得进去探望探望她。」才说着,她已一脚跨进房内。
「不必了。」小红眼明手快,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去路,「格格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闲杂人等的叨扰。」
芷芯眯起眼,沉下脸喝道:「你一个小小奴才却愈来愈放肆,不怕我在五阿哥面前告你一状,让他好好整治你一番?」
小红倒也不怕,撇嘴讥讽地说:「只怕你连五阿哥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能告我的状呀!」
芷芯闻言心中一凛,莫非真让她猜中了,这些日子以来,五阿哥不曾上腾云阁找她,是因为夜夜留宿凝云轩?
难不成五阿哥真的喜欢上宁忻?瞧他那日见着暄朗和宁忻一同游花园时那副阴霾含怒的模样,她便隐隐觉得不安,後来他竟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抱起宁忻回房里去,更教她妒恨交加,气恼欲狂。
惊觉自己在五阿哥心里的地位已经愈来愈渺小,再加上这几日五阿哥都不曾找过她,她知道自己得采取一些行动,所以今儿个她便找上凝云轩来,想了解一下敌情。
现下小红这番话更让她升起非一采究竟不可之心。
她头一抬,冷哼一声,冷言冷语地道:「姊姊,你就任由奴才这般嚣张无礼吗?」
「你......」小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红,让二格格进来吧。」宁忻知道小红是在替她出气,可她不要小红用这种方式替她打抱不平。
「格格!」小红回过头不以为然地唤了声。
芷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推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花厅。
「坐吧。」宁忻招呼芷芯坐在茶几边,并替她倒了杯热茶。
小红很快的来到宁忻身旁,一脸防备地瞪视着芷芯。
「你想跟我聊些什麽?」宁忻淡淡地问。
从前在王府里,芷芯从来也没有同她聊天的意愿,现下竟如此热络,而且,不知怎麽地她竟转了性,自从一进宫里来便称呼她姊姊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便拒绝她,就听听她想说些什麽吧。
芷芯先是抬眼兜视房里一圈,撇撇嘴角娇笑地道:「姊姊,现下你可不比从前,单是这新房,比起咱们王府里任何一间上房都气派、豪华呢。」她的口气隐隐带着酸味。
「是吗?我没留意这麽多。」宁忻仍是一脸的矜淡。
「唉!」芷芯突然大叹一口气,换上愁苦的表情,「是我自己没福气嫁进宫里,虽然五阿哥很喜欢我,可谁教我没有个当宠妃的姨娘,只能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五阿哥。」
宁忻先是微微一愣,接着抿唇淡笑。她知道芷芯说这话的用意,也多少猜出她必是有所求而来。她微笑望着芷芯,等着她往下说。
「其实我也不奢求什麽。」芷芯微蹙起眉头,佯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只是希望能跟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可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又怕教人说长论短,坏了硕亲王府的声誉,若能有个妾室的名分……总是比较好的,姊姊,你说是不是?」
宁忻还来不及回答,小红已先抢着道:「说来说去,二格格就是想成为五阿哥的侍妾是吧,这件事你可找错了人啦,你应该找五阿哥说去。」
芷芯不悦地抿起嘴,却也没发脾气,只是转向宁忻,等着她的回答。
「小红说得没错,这件事确实不是我作得了主的。」宁忻缓缓地道,「祁云纳不纳妾由他自己决定,我绝不干涉,可我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芷芯冷哼一声,心里认定宁忻是故意不想帮她。「你可得想清楚呀,姊姊!我若成了五阿哥的妾室,於你可是大有好处,咱们鱼帮水、水帮鱼,虽然你不得五阿哥宠幸,多了我,你便可巩固你的地位。」
宁忻幽幽一笑,地位、虚名,她从来不眷恋,她明白自己眷恋的并非这些。
见主子沉默不语,小红以为她默许,心中焦急,忍不住又抢着道:「谢谢二格格的好意,格格这正室的位子没有你也能坐得稳稳当当,格格已经怀有身孕,这可是五阿哥的子嗣,母以子为贵,格格又有什麽好怕的?」
芷芯闻言倏地刷白了脸,她瞠大眼瞪住宁忻,颤着声问:「你……你当真有了身孕?」
「这种事还假得了吗?二格格,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小红没好气地嗤笑一声。
「哼!别得意得太早,我倒要看看你能得到什麽好结果!」芷芯娇俏的脸忽地转为狰狞的神情,声音也变得尖锐高亢,话一说完,她便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芷芯走後,宁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什麽也不愿去想,只希望能好好护着肚子里的骨肉,平安地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她的心也就有个寄托,再也不会成天只想着那个教她心痛神伤的男人……
*****
宁忻看着书,可是心绪却怎麽也无法安稳。这几日,她的胃口仍未好转,身子一天比一天容易疲累,并感到浑身懒洋洋的。
小红见她气色不佳,便建议道:「格格,你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看,你不能再老是待在房里,咱们到花园里散散步,舒展舒展筋骨,也许让你胃口大开呢!你吃得这麽少,对肚子里的宝宝可不好,小红真怕你会撑不住哩!」
宁忻思忖片刻,缓缓地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是该到外面走走,透透气,对我和孩子都好。」
「那咱们这就走吧!」小红怕她待会儿又会改变主意,赶紧扶着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来到花园,宁忻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瞧,那人竟是暄朗。
自从祁云那日撂下狠话之後,宁忻再也没见过暄朗,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他。
「暄朗大将军!」小红率先开口唤道。
他转过身,瞧见是宁忻和小红,激动地迎向她们。
「暄朗,你也来这儿逛逛吗?」宁忻微笑问道,看着几日不见,神色显得有些憔悴、忧郁的他。
他扯出一抹苦笑。其实他是故意等在这里的。那日同宁忻游园教五阿哥撞见,硬是带她回房之後,他总是担心五阿哥是否会为难她,可偏偏他又不便再上门找她,所以便等在花园里,看能不能巧遇宁忻。
他常等了一整天都没见着她,终於老天垂怜,让他得以如愿以偿。「五阿哥他……他没有为难你、责骂你吧?」他深深地望着她关心的问,发觉她更加清瘦了。
宁忻明白他所指为何,轻轻地摇摇头,回道:「祁云没有对我怎样,多谢你的关心。」
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而显得矜淡有礼的神情,教他黯然神伤,无言地垂下眼。
「我……我决定离京了,临走前想来向你辞行。永祥说我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好歹得告诉你一声。」他低声说着,又缓缓地抬起眼瞅着她。
「你……你要离京了?」宁忻略微惊愕地问,但又不便开口挽留。
两人蓦地陷入无言的沉默里。
就在此刻,芷芯也正好在花园里,远远地便瞥见宁忻和暄朗两人,她偷偷躲起来瞧了一会儿,随即眼珠子一转,轻哼一声,脸上乍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真是天助我也!芷芯在心里得意地暗忖。自从得知宁忻怀了祁云的子嗣後,她便坐立难安,生怕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一切美梦就要付诸流水,她因此特地向太监打听一番,原来这段日子祁云都待在书房,就连晚上也都睡在那儿。
方才,她特地让人炖了一盅燕窝,准备送到书房里去,为自己制造一些机会,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她知道祁云很忌讳宁忻和暄朗私下见面,於是她像捡到宝一般吃吃笑了起来,然後自言自语地道:「得快点把这件事告诉五阿哥!」
一边想着,她连忙绕道往祁云的书房快步走去。
*****
芷芯来到书房前,见李总管守在外边,她连招呼也没打一声,便要打开门走进去。
「格格请留步,五阿哥吩咐奴才,不得让人进去打扰。」李总管忙拦住她。
「放肆!我可不是一般寻常人等,你看清楚我是芷芯格格,五阿哥会见我的。」她向来骄纵惯了,之前在祁云面前还会做做样子,佯装温驯可人,但今天她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办,而这事关系着她的富贵前景,她可没耐心和一个奴才周旋。
「格格,你就别为难老奴了,这是五阿哥吩咐下来的,老奴必须照办。」
「哼!我有重要的事得告诉五阿哥,你再不给我让开,若耽误了正事,你担待得起吗?」芷芯大怒,若再耽搁下去,祁云恐怕会遇不着宁忻和暄朗了!
「老奴……」李总管捺着性子,正待再次禀明主子的命令。
祁云低沉浑厚的嗓音由他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李总管,让她进来吧!」
「喳。」李总管依言退开身子,并为芷芯推开书房的门。
她喜不自胜地走进书房,一抬眼便见着祁云坐在书桌前阅览公牍。
「五阿哥,许久不见,芷芯好想你喔!」她娇声嗲语,莲步轻移,甜笑盈盈地停在书桌前,然後将手中的燕窝放在桌案上,「这盅燕窝是芷芯亲手为你熬的,你嚐嚐看。」
祁云微蹙着浓眉,默不作声地睨了她一眼,对她方才骄蛮无理的行径颇不以为然。他一直以为她温柔又和善,懂得体贴人,可今日她的表现实在让人不敢领教。前些日子张嬷嬷和李总管向他抱怨她难伺候,恐怕真有其事。
「放着吧。你找我有事?」他淡淡地问。
芷芯隐隐察觉出他冷淡的态度,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赶紧道:「是这样的,这几日都不见五阿哥,所以我便想上姊姊那儿聊聊,没想到……」她故意停顿下来,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
「有话下妨直说,别吞吞吐吐的。」他的神色有一丝不耐烦,不知怎地,今日他对自己一向疼爱的芷芯竟感到有些厌烦。
「芯儿不知道该不该说……除非五阿哥答应芯儿不要生气。」她故意以退为进,可怜兮兮地道。
「你说吧,我不生气就是了。」祁云面无表情地说,心里却清楚得很,眼前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从前他没发觉,为什麽现下他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忽然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宁忻清冷无畏却坦率的澄澈双眸,那里头真真确确地反映着她从不婉蜒曲折的心思,如此教人心动。
芷芯蹙眉佯装为难地道:「你这阵子总不见人影,那暄朗将军竟三天两头便往姊姊那儿去,好几次,我见他和姊姊两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络的样子,我原以为姊姊对暄朗将军只是朋友之情,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举止竟然愈来愈亲密,教我看了不由得为姊姊暗自捏了把冷汗。」她愈说愈离谱,一迳地加油添醋,无中生有。
祁云只是微眯起眼,不置一词,可他置於身侧的手已紧握成拳。
芷芯偷觑着他的反应,搧风点火地接着说:「我怕他们俩真是旧情复燃……其实,这也难怪,我拒绝了暄朗的求爱,而姊姊她……又不得五阿哥你的宠爱,他们两人想必是同病相怜而重燃爱火.....」
「哼!」祁云猛地拍了下桌子,瞧向一旁的李总管,「李总管,这几日你可见着暄朗将军上凝云轩去?」
李总管忙躬身回道:「回五阿哥的话,奴才不曾见过暄朗大将军前来。」他一边回答,一边皱觑着芷芯。
「你当然没瞧见,你整天伺候着五阿哥,怎麽可能让你瞧见!」她赶紧抢着说道。
「你刚刚说的可是你亲眼所见?」祁云沉下脸寒着声问。
她忙不迭地点头,「是真的!方才我端燕窝准备送到书房来,经过花园,瞧见他们俩在那儿,也不知在说些什麽、做些什麽,还让小红为他们把风呢!」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件事,难道不怕我一怒之下休了你姊姊?」祁云冷冷地睇着她,突然问道。
芷芯心虚地垂下头,随即佯装伤心为难的模样,回道:「我.....我只是不想姊姊一错再错,赔上了自己的名声不打紧,还得让五阿哥受人耻笑。」
「哼!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他怒喝-声,旋即站起身,浑身怒焰狂燃,-拂袖,像旋风似地离开书房。
李总管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等会儿铁定会掀起滔天巨浪。他压根儿就不信贤淑端静的宁忻格格会做出这种事来,可他区区一个下人的话有谁理会?看来他得跑一趟香宁宫,请香妃娘娘走一趟,否则他真不敢想像後果如何。
决定之後,他赶紧也跟着离开书房,往香宁宫疾步而去。
待书房空无一人,芷芯缓缓地冷笑一声,脸上净是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一会儿之後,她才踏出书房,跟在祁云身後往花园奔去。